襄阳城府衙门外张灯结彩,透红的灯笼里似乎渗出一丝血色,光彩华丽中带着令人不安的气息。
站在门口的郭彦深吸一口,暗暗对自己说道:一切都已经准备妥当,自己这边是有帮手的!就算权景宣的人马再多,能多得过高伯逸么?
但他还是没办法说服自己完全放下心来。
因为高伯逸可以“稍微”晚一点进城,等他被权景宣剁了以后,再冲进城来收拾局面。
那样可就有些微妙了。
然而一贯灵验的战场直觉,却是对自己说,此番一定能够百战脱险。至于官位和其他的,郭彦不敢奢求太多了,能保住全家性命就好了。
他带着两个亲兵走进府衙,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至于他最亲信,总要带在身边的本家远房侄儿郭忠居然没来,也没什么人关注。
这间府衙里的每个人,从最上面的权景宣和郭彦,到最下面的亲兵,都知道宴无好宴,等会大家就是抽刀子互砍的事情了,所以厅堂里的气氛异常凝重。
“郭将军,你今天来得可有点晚呢,等会可要罚酒三杯才行啊。”
权景宣脸上堆着假笑,语气让人毛骨悚然。
都到了这一步,他已经不想再继续伪装下去了。等杀了郭彦,就把所有战败罪责推给他,然后说他已经私下里投靠了高伯逸,这次之所以会战败,就是因为郭彦一直在跟高伯逸通风报信。
不得不说,这两人的思路还真是出了奇的一致,也许这正是动物为了生存的原始直觉吧。
“来人啊,给郭将军上酒!”
权景宣大喊了一声,这帮武夫演戏也是不讲究,吃饭的地方,居然都穿皮甲戴佩剑。如果是高伯逸,肯定做戏做全套,清清爽爽的穿一身锦袍,哪像这帮粗人,吃饭都像是打架一样。
你当那臭烘烘的皮甲穿身上很舒服么?
酒送到了郭彦面前,那亲兵刚想从怀里摸刀,就被眼疾手快,神经已经紧张到要爆炸的郭彦一剑斩首!
“这敬酒先不慌忙喝,我倒是有几杯罚酒,要向大都督讨教一番。”
郭彦懒得演戏了,他担心夜长梦多。
砰!
装酒的陶罐被他摔在地上,郭彦大喊一声道:“诸位勇士,你们知道此战为何我骁勇善战的魏国精锐节节败退么?
就是因为这个权景宣,他已经把我们都卖给了齐国!
今夜,他就要拿着我们的人头去当投名状,去讨那齐国皇帝高洋的欢心!
来人啊,给我将这乱臣贼子拿下。我们带着他的人头,去长安跟柱国大人请罪!”
郭彦说得慷慨激昂,不过权景宣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
把郭彦的话重复一遍,然后把两人的名字对调,就是权景宣自己想说的话。当然,他并不知道郭彦跟高伯逸有y交易,但两人互相栽赃的思路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郭彦手下两个亲兵冲上前去,跟权景宣的两个亲兵战成一团。
郭彦的亲信将领,也跟权景宣的亲信将领战成一团。
只有两位主将坐在位置上一动不动。
远远的,府衙外面喊打喊杀的声音不绝于耳,一浪高过一浪。这时候,郭彦和权景宣两人平静的面色,才浮现出一丝紧张。
打,都是在府衙外面打的。包括这些亲兵,这些亲信将领,大家平日里都是袍泽,只要权景宣或者郭彦中死了一个,他们也并非是全都要死。
所以打得起劲的这帮人拳拳到肉,却没有一个人被砍死。
人性有时候就是这么奇妙。
权景宣和郭彦两人也都知道,但也没有点破,就这样互相对视着。
他们的手下输了或许还有活路,但他们输了绝对没有!
“郭将军!郭将军!权景宣那个乱臣贼子的兵马已经从三面围上来了,兄弟们要顶不住了!”
一个浑身是血,穿着两裆垲的校尉冲了进来!很明显,以两裆垲的超强防御力看,这些血肯定是敌人的而非自己的。
若是穿了两裆垲自己还流那么多血,早就倒地死得不能再死了。
所有人都停下了“表演”,迅速聚集到各自的主将身边。
图穷匕首见的时候到了。
很明显,郭彦处于下风。
“随我杀出北门!”
郭彦咬牙切齿的说道。在这里一时半会拿不下权景宣,对手也一样。两人都不是文弱书生,都是在战场上骑马打仗的大将之材,体力武力都算的上号。
郭彦带着人跑,权景宣带着人在后面假模假样的追,府衙外到处都是厮杀的“死士”,已经红了眼,谁也不敢轻易放下武器。
随着两位主将出来,各自的兵马开始抱团,结阵,真正的决战开始了。
砰!砰!砰!
正在这时,天上三朵烟花绽放,缤纷绚烂,在黑暗的夜空中格外扎眼。
郭彦悄悄松了口气,他何尝不知道手下的兵力远不是权景宣的对手?
真正的杀招,就是郭忠在北门的表现啊。
门开,烟花起!接下来,就要看高伯逸人品怎么样了!
郭彦手里还有一颗未使用的烟花,他打算拿回去研究一下,毕竟这东西真是异常好用啊,比响箭厉害多了!
不过为了最后坑一把权景宣,郭彦对着权景宣那边的军阵大喊道:“权景宣!你这个卖国求荣的逆贼,居然引齐兵入城,刚才那个就是信号对不对!
众将士,我们一定要杀出襄阳,回长安报信,揭穿权景宣这逆贼的真实面目!”
说这话的时候,郭彦把自己都催眠了,说得像是真的一样,唬的权景宣麾下将士一愣一愣的。
要知道,干掉郭彦,跟献城投降北齐,那可完全不是一回事啊!
“我呸,郭彦,你才是叛逆,你才是血口喷人!”
权景宣气得直跳脚,只是他这话听起来更像是被人戳中了痛点,气急败坏想要杀人灭口而已。
权景宣麾下的士卒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悄然把拿着刀的手垂下。
襄阳城外的汉江江面上,高伯逸身穿两裆垲北朝常见的一种制式铠甲,鱼鳞形状的铁甲片长度已延伸至腹部,身甲的下摆为荷叶形甲片,用以保护小腹,腿裙一直到脚踝。
他手里拿着长槊“涅槃”,威风凛凛的站在一艘楼船的船头,身边一个跟自己身高差不多,但魁梧得不像样的年轻人。
“狗子,等会有人杀你,你就杀他。如果见到胳膊上绑着红色布条的人,他又不杀你,你就放过他,知道么?”
“主公,我知道了。”
站在另一边的杨素调笑道:“荆州人称权景宣为权阎王,今天主公要亲自去会一会这权阎王?”
“不错,旌旗十万斩阎罗。来人啊,擂鼓,登岸,破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