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以后,被切了一根左手小指头的田鸡,还有被切了一根右手小指头的老鼠,已经被大理寺狱的医官处理好伤口,全身冷汗瘫倒在牢房里的胡床上靠着墙。
然后他们两人都用复杂的眼神打量着箭头。
原因无他,只有箭头是完好无损回来的,剩下两人都少了零件,痛不欲生。
更重要的是,老鼠和田鸡都听那个冷漠的年轻人说,箭头已经出卖了情报,哪怕不多。
人性的弱点,有一条叫不患寡而患不均!二桃杀三士,不外如是。
如果三人一起挨打,就像之前一样,那么他们就会抱团,同仇敌忾!现在两人残了,一个人完好无损,他们会没想法么?
箭头似乎也察觉到情况不妙,他沉声解释道:“我一进去,那人就问我的都督是不是韦孝宽,然后我还没回答,他就放我回来了。”
真的就这样?
田鸡和老鼠的眼神表示自己根本就不相信。
“你,跟我去戒律房!”
正当箭头要继续解释的时候,两个狱卒冲进来如狼似虎的将他的胳膊抓住,直接拖出了牢房。
等他来到戒律房,却看到高伯逸正在用一把精巧的矬子在磨指甲,好整以暇的等着他来。
“怎么样,刚才你那两个同伴有没有质问你呢?现在他们心里应该很不痛快吧。”
高伯逸一点都不在意和紧张,他甚至将桌案上的酒壶拿起来晃了晃说道:“怎么样,有没有兴趣喝一杯?”
“你好毒!”
箭头大马金刀的坐在高伯逸对面的胡凳上,咬牙切齿的看着他。
“诶,别这么说嘛,让人怪不好意思的。”
高伯逸给箭头倒了一杯酒,将酒杯推过去问道:“你猜猜我等会要做什么?时间还很多的,你们有三个人,我总能找到突破口的。
再不济,我把那两人指头全切了,然后放他们回去。你猜猜他们摆脱掉我们以后,如果遇到你们的人,会怎么说?你家里有没有老母在?妻儿呢?
出卖同僚,这可是很要命的一件事呢,你说你的家人在家乡会不会被人戳脊梁骨呢?
反正我只要情报就行,你们的生死,其实我是不在意的。杀一个也是杀,杀三个也是杀,我又不掉块肉。”
听着高伯逸说的那些带着揶揄的话语,箭头悄悄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密谍的人选,从来都是从良家子里面选择,特别是上有老下有小的,这样可以保证他们最大程度不会叛变。
反之,如果选那种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人家敌国送个美女给他成家,搞不好就立马将自家的底细都交代了。
箭头名叫段腾,祖上是鲜卑三部中段氏的王族,不过离现在很久远了,皇帝都换了好几茬。他们家在西魏,现在也仅仅是长安郊外十来口人规模的小康农耕之家而已。
若是这个年轻人真的放田鸡和老鼠回去,怀恨在心的那两人,只怕会忍不住去他家里找麻烦,还会到处宣扬他是叛徒。
双拳难敌四手,现在就算高伯逸放段腾出去,恐怕对方都要考虑一下后果。一人为私,两人为公,段腾一张嘴怎么证明自己没叛变?他的同伴都被切了手指脚趾呢,凭什么他是完好的?
段腾,也就是箭头,恨恨的拿起桌案上的酒杯,将里面的美酒一饮而尽,丝毫品尝不出香醇,只觉得满嘴苦涩!
“说吧,你想知道什么。”
段腾屈服了,不想折腾了,因为他是个聪明人。
这也是高伯逸选择他作为突破口的最重要原因。刚刚在他们三人被解开绳索大吃大喝的时候,另外两人都是看段腾先吃了,这才开始吃的。
说明此人在三人当中处于“头目”的地位。故意把段腾放着不管,其他两人只会怀疑他。如果选择另外两个里面的其中一个当突破口,那么素有威信的段腾,或许会出面安抚另外两人,从而破解高伯逸的局。
其实这一招也不新鲜。
当年慕容垂投靠苻坚,王猛知道了以后,想陷害慕容垂,就先将他儿子慕容令派出去当军队的向导。
然后再找慕容垂喝酒,相谈甚欢的时候,在酒桌上索要对方贴身的金刀作为纪念,让自己看到金刀就想起你慕容垂(睹物思人这个成语的出处就在这里)。
喝大了的慕容垂自然是不疑有他,将金刀送给王猛作纪念。
没想到王猛走了以后,转手就将金刀给收买的奸细,也就是慕容垂的帐下亲信金熙,让他带着刀去找慕容垂的儿子慕容令。
金熙手拿慕容垂的金刀来到慕容令帐中,带来了所谓的慕容垂的口信:“吾父子来此,以逃死也。今王猛疾人如雠,谗毁日深;秦王虽外相厚善,其心难知。丈夫逃死而卒不免,将为天下笑。吾闻东朝比来始更悔悟,主、后相尤。吾今还东,故遣告汝;吾已行矣,便可速发。”
事关重大,加之行军途中和慕容垂没有联系,不由得慕容令不信。
思前想后,慕容令想燕国毕竟是凝聚祖上数代心血,父亲一定不忍见它灭亡,决定追随父亲回到燕国。于是慕容令借打猎为名,重回前燕。
结果不用说了,慕容令回前燕以后再次被坑,客死薛黎泽,慕容垂死了最器重的儿子。
活学活用,高伯逸现在也是利用信息不对称搞心理诈骗。就算段腾不上当,其他两人依旧会上当。他后面还有很多“毒计”没有耍出来。
比如说不让他们睡觉进行疲劳审讯啊,比如说让他们连续打五天麻将然后在疲劳到极点的时候进行突击审讯啊。
也是亏得段腾“识时务者为俊杰”,让高伯逸那些手段没了用武之地。
“你们在邺城的据点有几个,首领是谁?”
高伯逸铺开一张大纸,磨墨准备书写,目光灼灼的看着段腾。
“我们在邺北城有一个据点,邺南城有三个,听贺若敦将军命令。”
嗯,不错,开始倒干货了。
高伯逸低着头奋笔疾书,丝毫不关注段腾那张铁青又颓败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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