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炎炎。
天气似乎比往年更加多变。
简母看着车窗外骤然阴沉下来的天气,眉头紧紧揪在一起:
“也不知道待会怎么跟水水说……”
简父在开车,闻言看了妻子的侧脸一眼,脸色严肃:
“先把她带回去,避免跟傅家起冲突。”
他们也是才知道,简水水竟然直接去找了傅野。
原本孩子感情上的问题他们不应该插手太过,但是傅劲都已经通知他们两个过去把简水水带走,他们当然不能再像之前那样任其发展。
“唉……”
简母叹了口气,忧心忡忡道:“傅野不管再怎么难相处,现在至少可以肯定他对水水是真心的,知道他不会为难水水,但是他那个爷爷……水水看着脾气好,不跟人计较,但要是真的惹到了她,她那倔脾气照样气死人。”
简父没说话,牵起她的手,低声安慰:“不要太担心,水水现在不是小孩子了,相信她,嗯?”
……
两人赶到傅家老宅,在客厅见到许碧跟张席燃。
张席燃没想到他们会过来,等他们上了楼之后,才猛地意识到:
“傅董把水水的爸妈都叫了过来,是不是楼上出什么事了?”
许碧闻言一怔,端茶的手僵住:“刚才那是简小姐的爸妈?还挺年轻的嘛……”
她见张席燃好像很着急,把茶杯推到他面前:“就算真出了什么事,我们也帮不上忙,而且楼上也没什么大动静,我俩就在这等最后结果就行。”
……
楼上。
简父推门而入,刚好就看到他们那个已经不是小孩子的宝贝女儿简水水,正嚣张地跟傅劲对峙着——
她普通个子,在女生中虽然不算矮,但夹在傅野跟傅劲两人之间显得很是娇小。
但她气势却完全不输:
“真没想到你一大把年纪了还玩叫家长那一套!”
简水水时刻不忘记把傅野护在身后,但
也没有放弃谴责傅劲:“就算你把我爸爸妈妈喊过来,也没用!我今天必须带着傅野走!”
简父头疼地揉了揉眉心:“水水!”
他神情严肃,大步走了进来。
闻言,简水水一愣:“爸……”
她眼神闪烁,没有动,反而把傅野的胳膊抱得越紧。
傅野朝简父的方向看过去,眼神却是空茫的。
他的世界只剩下声音,看不到光亮,只有身侧简水水紧贴的温度才让他感觉到一些真实:“……伯父。”
简父经过他时,脚步微微停顿。
他自然也注意到傅野的眼睛,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小傅,你的眼睛?”
简母跟在他身边进来,闻言也注意到傅野眼神的不对。
她张了张嘴,又看到简水水正小心翼翼地扶着傅野,似乎明白了什么,脸色瞬间变白:“水水……这是怎么回事?”
气氛一时凝滞。
苍老而讽刺的声音响起时便格外刺耳——
“还不是为了你们的好女儿?”
“如果不是为了她,傅野怎么会得所谓的雪盲症?你们简家跟吴过有仇,就让傅野铤而走险去收拾吴家?”
“你们只看到吴检德入狱,吴过被提告,苏远固也被官司缠身,你们倒是大快人心,傅氏却承担了最大的损失!”
“离婚抚养费的事情我不跟你们计较,但是既然已经离婚,再让傅野为简小姐做这些事情,你们的胃口是不是太大了!”
他的话没有丝毫委婉,说得直白难听。
简母跟简父对视一眼,直直看向傅劲,原本愠怒的神情突然变得怔愣,随即复杂起来。
……是她看错了吗?她越发觉得傅劲身上有种很熟悉的感觉。
“这些都是我自愿,他们没有作过任何要求。”
傅野淡声打断傅劲的话,解释道:“至于吴家跟苏家,是他们自己手脚不干净,最后的结果不过咎由自取,傅氏的确承担了一些损失,但
也同样巩固了名声和好评,长远来看,不见得是坏事。”
“……他们在此之前对这些事情毫不知情,没有任何应该被怪罪的理由。”
“你——”
傅劲眉眼一沉,对他怒目而视,一时之间却也找不到什么反驳的话。
他怎么会不知道这一切都是傅野自愿的?
正是这种自愿,才让他更加迁怒简家。
简父沉沉看向他,神情有些触动。
他知道傅野是很有担当的人,但也没想到他能当着傅劲的面说出这些话来:“小傅……”
他停顿片刻,说不出太温情的话。
只能问道:“你的眼睛到底是什么情况?”
闻言,傅野原想上前一步,但是被简水水抱得太紧。
他寸步难行,无奈道:“……水水,你胳膊不酸吗?”
简水水一听,连忙松开一些:
“我勒疼你了吗?”
说完,她担忧又心疼地去摸索他身上可能受伤的地方:
“对不起我太用力了……是不是碰到伤口了?”
傅野:“……”
他抓住简水水在他身上摸来摸去的小手,攥在掌心,而后固定住:“别乱动。”
简水水老实地收回手,但还是黏着他不放。
时不时警惕地看傅劲一眼,她已经有心理阴影,生怕他突然对傅野动手。
见状,傅劲将头扭到另一侧,眼不见为净,讽刺地哼了一声:
“他是雪盲症,在雪地里呆的时间太长,视网膜损伤。”
简父蹙起眉头,心里倒是松了口气:“雪盲症后期一般都能恢复,不会永久性失明,当务之急是好好调养,不应该这么急着出院……”
他还没说完,简水水就急着打断了他:“只是短暂的失明吗?以后还能看得见?”
见简父肯定地点头,她吸了吸鼻子,仰头看着傅野,声音柔和了很多:“听到没有?我们回去住院,好好调养,一定会好的。”
傅野眉眼微动,轻轻抱了抱她的背。
他不知道简水水如今的感情里有几分是愧疚、有几分是同情。
但被她偏爱的感觉太令人上瘾,他拥住她便不愿再放手。
时过境迁。
现在的他走到了当初陆辞洲的位置上,所做的选择似乎也没什么不同。
他没有说话,但两人之间的紧密也无须用语言表达。
傅劲闭了闭眼,苍白的胡须轻颤着,脸色难看到极点。
他调整着呼吸,手杖指了指门口的方向:“……把你们的女儿带走,这是傅家,还轮不到外人来插手!”
简水水:“傅野,我们走。”
“你敢!”傅劲脖子青筋暴起,显然动了怒:“今天你敢带他走一步试试看!”
简父蹙起眉头,走到傅劲面前,低声说了句什么。
眼看傅劲的滔天怒火似乎抑制了一些,他转过头,轻声对简母说:
“你带水水跟小傅先走,在家里等我,我跟傅董聊聊。”
简母眼神闪烁,深深地看了傅劲一眼,这才点头答应:
“好。”
……
楼下。
张席燃听到脚步声,连忙站了起来:
“傅总,你怎么样?”
他看到傅野下楼的脚步比平时慢很多,但依旧沉稳。
简水水挽着他的胳膊,无比紧张地看着脚下的楼梯,絮絮叨叨叮嘱:“……小心一点!好……还有最后一个台阶!”
她像教小孩子走路一样,傅野走完最后一步,简水水露出一个欣慰的笑:
“好棒啊!走得真稳!”
傅野:“……”
他有些无奈地制止她:“不要这么夸张。”
简水水撇了撇嘴,碎碎念:“随便你……到时候摔倒了疼的是你又不是我。”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动作没有丝毫的放松。
看着眼前这一幕,张席燃眸色暗了暗,像是被针刺了一下。
但很快恢复平常:“傅董那边结束了吗?伯父怎么没有一起下来?”
“我先带两个孩子回去,水水爸爸
还在跟傅董谈。”
简母叹了口气,对张席燃说:“你也先回去吧,忙了一天,辛苦了。”
“嗯。”
“……”
将他们送上车之后,许碧忽然出现在张席燃身后,忍不住感叹:
“简小姐真是厉害啊,我刚才整个人都震惊了,傅野居然还有这么乖的时候?”
张席燃没有说话,脸色复杂地看着他们驾车离开。
他也是在日积月累的相处中,才发觉傅野的真实感情。
作为旁观者,他一开始为简水水感到不值。
后来又为傅野觉得可惜。
只是始终没有他的姓名。
许碧并不在意他的沉默,啧啧两声,托腮道:“……其实我很久以前就认识傅野,那时候我还小,只记得同年龄的小孩子在宴会上都是在一起玩,只有傅野跟那些大人们站在一起,没人把他当小孩看,我们都特别怕他,那时候傅劲跟人谈生意,遇到有小孩的,总喜欢让傅野带着人一起学习,我们之中最调皮的二世祖,一听傅野要过来补课,都能颓一个星期,又不敢顶撞傅野,后来我们很多都出国留学,圈子远了,只听到他实绩多么多么牛,年纪轻轻都快赶上老几辈了,我一直觉得他会孤独终老然后名垂千古的,没想到他反而是最早结婚又最早离婚的那个……”
想到刚才那副画面,她忍不住颤了一下,手臂上泛起鸡皮胳膊:“我是真的从没见过傅野对谁这么温柔的样子,吓死人了,想都不敢想。”
张席燃:“……你真的话好多。”
许碧脸上的笑意顿时无影无踪。
……
简家。
简父回来的时候,是简母开的门。
她小声问:“谈得怎么样?”
简父吐了口气:“毕竟是别人的家事,得让傅野自己解决。”
简母不说话了,有些沉默。
过了会,她又不死心地问:“我们能帮上什么忙吗?刚才我跟水水了解了下情况,傅野身
上全是伤,水水带他清理了一遍,暂时穿了你的衣服……”
“他换下来的衣服上都有明显的血迹。”
简父神情也很复杂,“……等彼此都冷静下来,这件事迟早要解决的。”
他认为傅劲会动手,应该是一时冲动。
简母显然不这么认为。
她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一开始她还只是有些恍惚,离开傅家的时候,她看到祠堂里摆着的照片,一下子就像被闪电击中。
如果傅劲真的是当初那个人,那么他很有可能不止是这一次对傅野动手……
这么多年了,简母始终记得那个人的人面兽心。
简父关上门:“水水跟小傅呢?”
“在房间休息。”
简母回过神来,走到门口敲了敲。
房门没锁,顺势打开。
傅野换了身家居服,坐在简水水的小沙发上,身高腿长,显得有些局促。
他看不见,只安静地看着某一处,怀里坐着一动不动的简水水——
简水水几乎是整个人挂在傅野身上,像一只考拉,两条胳膊牢牢抱着男人的脖颈,将脸埋入他的侧肩。
她罕见的很安静,呼吸平缓。
傅野听到声音,抬眸看向门口,只是眼中没有焦距,低声道:
“她睡了。”
他声音很沉,刻意放低,声线醇厚有磁性,不想吵醒简水水。
一只手还放在她的背后轻拍,将她整个人环在怀里,像是抱着什么易碎的宝贝。
一时不知道是谁安慰谁。
简母紧绷的眉眼松了一些:“这孩子……”
简父顺势看过去,也难得无奈地摇了摇头:“天大的事也耽误不了她吃饭睡觉。”
闻言,傅野微不可闻地勾起嘴角。
即便看不见,眼神却下意识柔和下来,沉甸着已经没法再掩饰的喜爱和偏宠。
简父不忍心破坏这一幕。
但还是开口道:“睡了也好,不然等会又得
闹,估计你一时半会还走不了……”
傅野听出他的言外之意,抱着简水水的手臂僵了僵:“我明白。”
他后悔刚才没有亲亲她,现在她的父母在场,他只能揉了揉她的后颈。
傅劲的事情必须解决,否则不可能有安生的时候。
只是简水水太倔,只能先顺着她。
等她睡着了,他还是要回去。
简母看着傅野高大挺括的身影,还是忍不住站了出来:
“我陪你回去一趟。”
简父闻言诧异地看向她,简母解释道:“我有些事情想要确认……我跟傅劲,应该算是熟人了。”
……
简水水醒来的时候,第一件事就是找人:
“……傅野?”
身边空无一人。
她瞬间惊醒,翻身下床,慌慌张张往外跑——
简父简母已经在沙发上坐着,两人都在打电话,脸色难看。
她忽然就有种不好的预感:“爸、妈……”
“傅野呢?”
“傅野他……”简母看她一下子红了眼睛,有些说不出口。
“到底怎么了?不是说好我来照顾他的吗?”
简水水眼泪一下子掉了下来:“你们是不是……把他送走了?他又被傅劲关起来了是吗?”
她心疼得无法呼吸。
……傅野会不会认为他们放弃了他?
但她又不能责怪自己的父母,只能压抑着哭声。
“我又成了骗子,我又骗他了……”
“他现在看不见,傅劲打他怎么办?”
简水水慌乱地擦掉眼泪,径直往门外走:“他这么乖,这么听话,肯定不会还手的……”
“我要去找他。”
“我要带他回来,这次我肯定不睡了,我要守着他……”
“水水!”
简父连忙拉住她:“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们没有送走他,只是想跟他回去把事情解决好,他毕竟是那个家里的人,不可能就这么跟你走的。”
简母也走到
她面前,温柔地擦掉她的眼泪:“妈妈知道你心疼,我跟你爸爸也在想办法,我们会找到傅野的……”
简水水一愣:“会找到他……是什么意思?”
简父叹了口气:“傅劲没有把他关起来……”
“傅野是自己走的,他不见了,我们都在找,你别着急,肯定能找到。”
简水水脑子里嗡嗡的,一时消化不了这件事:
“……他为什么走?他是不是以为我骗了他、我又不要他了,所以生气了?他是在躲我吗?”
“不是因为你!”
简母再三考虑,还是打算把所有的事情告诉她:“水水,傅劲这个人……很复杂,傅野受了很大的打击。”
“到底是什么事?”
简母把来龙去脉都说了一遍,看着简水水越发难以置信的模样,她轻叹道:
“傅野没有生你的气,他最舍不得的就是你,他只是……需要时间。”
“可他现在看不见啊!”
简水水回过神来,眼睛通红:“他一个人怎么照顾自己?”
“我们都在尽力找,等找到了,肯定第一时间告诉你。”
……
整整三天。
没人能想明白,傅野一个眼睛看不见的大活人,是怎么在安城销声匿迹的。
傅劲像是又老了十岁,再看到他的时候,简水水连骂他的力气都没有。
怎么会有这么恐怖的人?
他的所作所为罄竹难书,简水水现在只想找到傅野。
陆辞洲跟苏如珍也在帮忙找,他们似乎达成了某种无言的默契,只一个眼神就知道彼此的意思。
原本以为简陆两家关系会淡,没想到陆辞洲的父母会匆匆赶回来。
陆母也一直安慰简水水:“别太着急,肯定能找到的。”
她叹了口气:“这孩子也太能忍了……”
他们原本是不喜欢傅野,后来才知道,他一直默默地投资医疗团队,给陆辞洲治腿。
也才知道,他默默收集证据,用手
里最有前景的项目做诱饵,把吴家引上钩。顺便收拾了那几个威胁他地位的私生子,还将苏家也一网打尽。
吴过虽然是因为别的原因入狱,傅野还是让他写了封公开的道歉信,给所有他以前伤害过的人,其中也包括陆辞洲跟简水水。
算是替他们报了当年的仇。
而这些,都是在他们完全不知情的前提下进行的。
简水水浑浑噩噩过了几天,都不敢再睡觉,经常累到睡了一会之后,又马上惊醒:
“傅野找到了吗?”
没有。
找不到。
只是短短三天,她觉得好像过去了好几个月那么久。
比她困在雪里的时间还要折磨。
她不敢睡,拿出手机去翻两人的聊天记录。
有一段时间傅野总喜欢给她发一些乱七八糟的照片,说这个像她,那个也像她……
他是个连说“我爱你”都那么隐晦内敛的人。
简水水突然明白,傅野在说那些云像她、路过的喷泉像她、桌上的绿植像她的时候……
其实是想说,他在想她。
眼泪滴在屏幕上,让字迹变得模糊。
简水水忙退出来,却点进了垃圾短信——
她原本要略过,视线却猛地一顿。
她想起她去艾斯波戈的那一天,在机场接到一个电话,说她买了个岛……
她以为是诈骗电话,就没理会。
简水水刚才看到那条广告推销某某岛旅行团的垃圾短信时,才突然想起这件事。
也想起自己从前似乎跟傅野提过,如果可以的话,她想拥有一个谁也进不来、只有她和她的心上人的地方。
——那个地方,是水水的岛吗?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7-3005:58:57~2021-08-0101:56: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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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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