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家,你叫什么名字?身体挺好啊,今年高寿?”张志高笑眯眯问道。
“我叫周宗耀,今年九十八了!”
“唉哟!这可真是长命百岁了!”
七叔公的样子,看着差不多也就七十多岁,没想到都快一百岁了。
看来真是好地方,住在这里能延年益寿啊。
其实上湾村的人不知道七叔公多少岁,都是他自己说了算的,少说也有九十岁。
周宗耀年轻的时候,夏国正是风云动荡,战火连天的日子,曾经跑出去很久。
当年没有严格的出生证明之类,等他到再次回来,一切资料都丢了。
人老了脑子也糊涂,说起事来颠三倒四的,很多事情都忘得差不多,众人也不以为意。
他说九十八就是九十八了。
张志高当先跟周宗耀握手寒暄,其他人自然有样学样。
轮到山彥正的时候,他好像是不懂入乡随俗的概念,或是要突出和国的礼仪讲究,来了个故技重施。
“你好老人家,沃是山彥正,非常高兴见到你。”
啪!
他再次两脚一磕,手指贴着裤腿中缝,一个弯腰就是九十度。
没想到就这么一下,可算惹了祸。
周宗耀看着面前机械式鞠躬的山彥正,眼睛一下子等得溜圆,愣在当场。
这个鞠躬,像模子里套出来的那样标准,一下子唤起了他久远的记忆。
那份记忆非常令人不舒服,眼前的人物形象,跟远远时空中的另一拨人完美重合在一起,好像从没变过。
“你你这是你是”
他的呼吸开始急促起来,山羊胡子一抖一抖的,脸上显出愤怒的神色。
“周老先生,山彥正是我们的友好邻邦,和国来的贵客。”孔鹏一看他神情不对,赶紧上前解释。
这一解释,周宗耀整个人都开始抖起来了。
他记得自己很年轻的时候,也是这么一天,有个人来到青龙镇,也是彬彬有礼的鞠躬。
然后
“倭国!是倭鬼!你是倭鬼!!!”
周宗耀一下子记起来了。
眼前的山彥正,跟他以前对付过的人一样,是个倭鬼!
南方的语系里,倭与和的发音几乎是相同的。
自古以来都管他们叫倭人。
后来有个倭人在夏国的书上翻到一句‘和为贵’,也不求甚解,赶紧给自己的国名换上了。
总之,就是各种牵强附会,有点好的就偷过来,往自己身上挂。
跟某个半岛国家如出一辙。
由此说来,和国也就是倭国。
不过如郑前进张志高等,当然是称呼对方和国人。
听到周宗耀说对方是倭鬼,考察团众人都是脸色大变,转头发现山彥正的脸色难看,心里更是无比恼恨。
这老家伙一点眼力见都没有。
胡说八道什么!
不止如此,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周宗耀又有了动作。
也不知道他怎么就突然来了精神,更不知道是哪里生出来的力气,只见他胳膊一扬,已经挣开孙女扶着自己的手。
笃!
周宗耀上前一步,眼睛死死瞪着山彥正,哆里哆嗦举起手里的拄拐杖:
“我打死你个龟孙儿!”
啪!!!
经年的老拐杖狠狠下落,当头就给了山彥正一棒。
“一呆!”
山彥正一声痛呼,头上花白的头发被竹杖的开裂处夹去好几根。
在场众人,包括上湾村的村民在内,甚至连山彥正本人,全都傻了。
“打!打死你个龟孙!打!”
啪啪啪啪!
别人没反应,周宗耀手里的竹杖却丝毫不停,雨点般往山彥正头顶落下。
眨眼之间已经又打了好几下。
“一呆!一呆!亚美得!亚美得!”
山彥正被打得双手抱头,狼狈鼠窜,远远退到了后面。
周宗耀想追过去,毕竟年事已高,哪里赶得上。
陡然间发了大力,自己反而胸闷气喘,有些摇摇欲坠了。
“拦住他!”
张志高发一声喊,现场一片混乱,好不容易把两老头分开。
啪嗒~
周宗耀被村民拉住,手中竹杖掉在地上,急得转头不停大喊:
“德昌!快!快去跟大伙儿通知一下,倭鬼来了!
倭鬼来了!!!
把该收的东西收了藏好,家里的米粮全都拿担子挑上!
牛羊猪啥的,也一起跟着赶过去!
村里的大姑娘小媳妇,还有壮年小伙子,全都一起到躲鬼洞里躲着!
快点!晚了就来不及了!
倭鬼的大部队马上就要到了!”
上湾村里,其他人都没经历过那段岁月,只有他还知道该怎么躲倭鬼。
每次倭鬼一来,村里的东西和人都得往深山里钻。
有时候倭鬼会在村子里呆上好一阵,那段时间,村民们也只能跟孤魂野鬼一样,躲在深山老林里。
等到它们离开,大家才敢回到村里来。
他们又来了!
“七叔公,你不要急!歇歇气啊,没有倭鬼,倭鬼已经被我们赶跑了!七十几年前就被我们赶跑了!没有倭鬼了!”
“你脑子又糊涂了七叔公!”
山彥正被考察团护在后面,上湾村民这边却乱成一团。
原本看着挺好的一个老头,瞬间就跟疯了似的。
郑前进更是被气得眼冒金星,山彥正是自己花了大价钱,好不容易从和国请来的尊贵客人。
还没进村呢,就被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老家伙打得抱头鼠窜。
像话吗像话吗!
“万分抱歉山彥先生!”
孔鹏不停向山彥正鞠躬道歉,角度比他还低。
“没想到会闹出这种事来,是我们考虑不周,让山彥先生遭受这种侮辱,我代表全体夏国人民向你表示最真诚的道歉!”
“对不起山彥先生,实在太失礼了!”
“山彥先生千万不要误会,这绝对不是我们的授意,全都是一场误会!”
“我们一定会给出最真诚的态度,让您有个满意的结果!”
考察团众人生怕山彥正因为此事‘惊诧不已’,一个个轮着给他道歉,鞠躬不停。
丢人啊!
还是在文明的和国人面前丢人!
一行人的心里,感到无比的羞耻和愤怒。
山彥正目前的心情,可以说是惊怒交加,惊魂未定。
其人毕竟是最文明的种族,看着面前不停鞠躬道歉的考察团成员,他心情很快平复下来,抬手拦住了山彥俊辅。
“素闻夏国是礼仪之邦,难道就是这样对待客人的吗?如果不是郑桑一力相请,我根本没想过要来这边,没想到竟然被如此对待,实在让我大跌眼镜啊!”
一番话说得众人面皮发烫,有些无地自容的感觉了。
“山彥先生稍安勿躁,这件事情,我们一定会弄个清楚明白,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郑前进赶紧在边上保证道。
那边孔鹏整个人怒气冲天,已经来到上湾村民的面前,声色俱厉地喝问:
“怎么回事!这个老东西为什么动手打人?!不知道这是我们的尊贵客人吗?!”
“我七叔他年纪大了,脑子平时就有些糊涂,他以前遭过倭和兵,所以刚才把人给记混了”
周德昌赶紧上前解释。
孔鹏一听竟然是这么回事,一口气憋在胸口,整个人都快气炸了。
“你们!你们这些那都是什么年代的陈谷子烂芝麻的事了?啊?!
我们夏国不是已经深刻反省过了吗?
我们已经牢记教训,以后再也不要战争了啊!
现在两国是友好邻邦了!”
孔鹏指着周宗耀的手气得不停颤抖。
没想到竟然在这山沟角落里,碰上这么一个快要入土的老古董。
那场战争早就过去多年,很多人经过独立思考,早已替死去的祖先原谅对方。
周宗耀亲身经历过,脑子又僵化古板,也是没办法。
只能说山彥正运气不好。
“领导息怒!领导息怒!我这就让人把七叔送回去,不给你们添麻烦!”后不容易劝住周宗耀,周德昌赶紧回过来陪笑道。
他说着赶紧给英子打眼色,让她把周宗耀往回带。
“等等!这件事不能这么算了!山彥先生的心情不要考虑的吗?最起码要有个认错的态度!这样吧:让这老头过去,亲自给山彥先生鞠躬道歉!看山彥先生的想法再说!”
孔鹏说着一指周宗耀,让他停下来。
周德昌脸色难堪:“我是村长,要不我代表上湾村给山彥先生道个歉?”
“你代表个屁!谁惹得事谁道歉!老不死的”孔鹏断然拒绝。
没有一个诚恳的态度,怎么能安抚山彥正的心情。
道个歉都算小的。
要不是看着老东西随时会死,抓他治罪才是正常!
“这”
上湾村民的脸色都不好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