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韩潜此言,宋栀栀没敢说话,反而是江影开口了。
宋栀栀以为他会像往常一般拒绝,但没想到江影居然启唇,冷冷说了个:“好。”
韩潜派来用来传音的小肉虫得到肯定的答案之后,一扭一扭地离开了,留下宋栀栀与江影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你……你好什么好……”宋栀栀靠在门上,看了江影一眼。
“只是一些简单的问题。”江影说,这些问题于他而言并不是秘密。
“你知道他们问你这些问题是什么意思吗?”宋栀栀抬起头,看着他的红眸问道。
江影果然这么回答了:“不知。”
“一般只有要出嫁的女孩子家里,才会问……问这些问题!”宋栀栀跺了跺脚。
江影一愣,眸中闪过意味不明的光,他以为宋栀栀不想他前去,于是开口说道:“我传音给他们说不去了。”
宋栀一听,更气了:“你怎么能不去?”
“那便去。”江影搞不懂宋栀栀在纠结些什么。
宋栀栀仰起头看着他,江影站在院子中央,身姿挺拔,神情漠然,一副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样子。
她无奈,轻叹了一口气,走进房间里,背着身将门关上。
“那你去吧。”终究,她还是不好意思地红着脸说道,声音自门口钻入江影的耳朵。
江影果然去了,而且速度很快,丝毫没有以前鸽韩潜时的那般态度。
宋栀栀等他离开之后,焦躁地在房间里踱步,转了好几圈。
她竟然在思考江影若是一不小心说错了什么话,无相宗看他不上,不准备把自己给放走怎么办?
毕竟看江影那个样子,真的不知道会说出什么惊人之语。
宋栀栀绕着床,慌张地走了大概有十几圈,直到球球“吱吱吱”叫了两声,将书桌上放着的手机帮宋栀栀拖过来。
她看到球球推过来的手机,豁然开朗,决定还是过去用手机看剧情偷窥一下。
宋栀栀深吸了一口气,将手机摸过来,在屏幕上打字【江影即将抵达潜渊谷,袁一溪与沈昼已经等在了这里。】
“韩师叔,江道友如何说?”沈昼坐在潜渊谷大殿内的椅子内,慌忙问道。
“他说好,而且答得很快,我发誓这是他回答我问题速度最快的一次。”韩潜抬手,将派出去用来传音的小肉虫收回来。
“啊……”沈昼闻言,轻叹一声,似乎有些惊讶的样子。
倒是袁一溪点了点头道:“如此看来,他还是十分看重栀栀的。”
三人闲聊片刻,江影竟然已经出现在了潜渊谷的大殿外,韩潜上前,将他迎了进来。
片刻之后,江影坐在袁一溪、韩潜与沈昼三人面前,脊背挺得笔直,看起来就像一个小学生在乖乖等待老师提问。
“江道友……”袁一溪表情严肃,试探性发问,“你与栀栀,是何时认识的?”
江影沉默不语,这并不是一个可以告诉他们答案的问题,于是他就这么漠然地坐在那里,许久都没有回答。
宋栀栀在青崖峰,一看急了,心想这样是不行的,江影这么不回答,袁一溪对他的印象分肯定大打折扣。
于是她赶紧抄起书桌上的传音球,拨开了开关,凑近嘴巴,唤了江影一声:“江江,按我的说,就说是在沈家山庄,你救我那次。”
江影听见宋栀栀轻柔的声音在他脑海里响起,马上答道:“就说是在沈家山庄,你救我——”
他的语气马上顿住,长睫如蝶翼般慌乱闪动,改了口:“沈家山庄,我为她逼出心魔。”
袁一溪其实没听懂他前面半句在说什么,但后半句是听懂了,于是点了点头道:“原来那么早就……”
“是。”江影冷冰冰应了声。
袁一溪又想到了别的问题:“所以你们现在关系,到底进行到哪一步了?”
江影:“……”这个哪一步是指?
“不知。”他回答问题的声音冷冰冰,没有情绪的起伏。
“手拉过了吗?”袁一溪问。
江影点头,无相宗三人立马战术后仰,没想到他们二人关系竟然已经如此亲密。
“呃……那……就是,更进一步的,还有吗?”袁一溪表情严肃了些许,生怕宋栀栀吃了亏。
江影眉头微皱:“更进一步是指接吻或者其他的话,是有的。”
那个“其他”到底是什么?这个问题萦绕在无相宗三人的脑海中,久久挥之不去。
袁一溪觉得自己马上就要呼吸困难了,她觉得江影与宋栀栀顶多拉个小手便罢了,没想到真的有更进一步的接触。
她颤抖着声开口:“江道友,栀栀涉世不深,你也修炼了几百年,怎就如此哄骗她一个小姑娘做……做这等事?”
江影困惑,但还是答道:“我没有。”都是宋栀栀要他做的,不管是第一次,还是之后的。
“你有。”袁一溪斩钉截铁说道,“既然如此,便要负起责任来。”
江影捕捉到她说出的后半句话,便点了点头道:“我有。”
袁一溪想了想,这才想起了正题:“我也略通风水测算之术,不知你生辰几何,是否与栀栀合得来。”
江影听见袁一溪问了这个问题,轻轻挑了挑眉,红眸中闪过暗芒。
他似乎……已经忘了他的生辰几何……
或者他从一开始,便不知道。
自打他有记忆起,便只知道自己是江上漂流而下的孤儿,被人打捞救起,任他自生自灭,因他是在江上被发现,才有了此名为“江影”。
不过他既然已经开始修炼,想要知道自己的出生时间也不难,只需通过法术测算自身□□代谢周期,往回一推便知。
只是江影从来没有在意过这种事,所以也从未去测算过自己的出生年月,只记得自己大概的年纪。
于是他继续沉默了,直到宋栀栀的声音再次在他脑海里响起。
“二月二九。”宋栀栀对着传音球轻声说道,“你四年才能过一次生辰。”
江影发誓,他的生辰除了他自己无人知晓,而他自己也没有测算过,那么宋栀栀又是如何知道的呢?
听她笃定语气,江影不觉得宋栀栀是乱讲的。
于是他的长睫微垂,冷声说道:“二月二九。”
袁一溪沉吟片刻说道:“这并不是个好日子。”
沈昼想了想替他开脱:“江道友也并不能选择自己何日诞生。”
“好吧。”袁一溪敲了敲桌子,终于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江道友不知家产几何,名下几座山头,多少条矿脉,统率几个宗门?”
江影想了想,从储物锦囊里倒出了很多东西,一些闪烁着璀璨光芒的晶石哗啦啦如同下雨一般落在桌上。
这些玉石质地亮晶晶的小玩意,宋栀栀在帮他整理物品时也看到过,她只当是些装饰用的小玩意,还放在手上把玩了许久。
但是宋栀栀不知道,这一颗小石头便代表着一整条矿脉的所有权,只有手持这晶石的人才能够去往对应的矿脉,命人开采、运输与贩卖。
看到这么一堆晶石跌落在桌上,饶是无相宗的三人见多识广,也倒吸了一口凉气。
如此阵仗,他们只有在宁玺每年整理无相宗产业时见过,而那些象征矿脉所有权的晶石一个个被分门别类、小心翼翼地存放在木匣中,哪里像江影这样随意堆放。
韩潜将其中一块紫色的晶石小心翼翼地拾起,对着阳光研究了一下,严肃说道:“这是龙魂紫晶的矿脉,此界中只有两条,一条在归我无相宗所有,另一条在灵祇神教手中……”
他恍然大悟,虽然江影将灵祇圣城给灭了,但原属于灵祇神教的财富,大半还是落入了他的手中。
要知道,灵祇神教在之前可是比无相宗还要庞大的存在,在三千年前,七宗十二派联手都无法将之彻底消灭。
他拿出的这些晶石,每一条矿脉每年能够获得的收入,就比一个小宗门百年的收入要更多。
无相宗就算再富有,宗门里的钱也是属于一整个宗门,而不是像江影这般尽归于一人之手。
“对不起,打扰了。”韩潜将手里的那块紫晶递还给江影,侧耳对袁一溪小声说道,“照目前的形式来看,江道友可能比我们无相宗还有钱,我们还是不要再自取其辱了。”
“咳咳——”袁一溪轻咳一声,将桌上的那堆晶石推还给江影,“好了,江道友,你的家底我们已经有了初步了解。”
江影收了起来,冷声问道:“还有何要问?”
“没有了。”袁一溪摇摇头,她觉得除了江影的生辰不是非常妙之外,其他都过了关。
最主要的是……袁一溪知道,宋栀栀当真是非常喜欢他,这感情即便极力掩饰,却还是被她看了出来。
“既然如此,你与栀栀成婚一事,等到剿灭黑血妖魔,你去往千灯寺拿到心之后再议。”袁一溪表示江影在她这里算是过了关。
“成婚?”江影第一次听到他与这个词语绑在了一起。
“对,就是成婚。”袁一溪一本正经说道,而后她又想到了什么,大着胆子瞪了一眼江影,“江道友不会吧,你不会只是跟栀栀玩玩吧?”
江影:“……”
半晌,他冷声解释道:“没有。”
“好。”袁一溪敲了敲桌子说道,“那就这么定了,江道友回青崖峰休息吧,三日后无相地界内的黑血妖魔还需剿灭。”
她将事情拉回了正题上,江影起身,只冷冰冰应了声道:“好。”
语毕,江影人已经消失在了原地。
而在青崖峰里目睹了这一切的宋栀栀直接呼吸困难了,她没想到无相宗竟成了最大助攻,想得比她本人还远,直接扯到成……成婚上去了。
她接了盆凉水,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只觉得这个世界太迷幻了。
不愧是她写的小说,里面的人物从上到下都是一个画风,宋栀栀想道。
不久之后,门外传来脚步声,宋栀栀连忙打开门去看。
只见江影刚回来,正站定在竹制长廊的正中央,定定望着她。
“你……”宋栀栀嗫嚅了一声,“你怎么什么都答应?”
江影想了想,对宋栀栀冷着声说道:“我们如此,是要成婚的。”
毕竟该做的都做了,不该做的也做了。
宋栀栀望着他,愣了一下,只呆呆地说了声道:“我还没想好呢。”
没想到江影走上前来,那对幽深的红眸望着她说道:“可以慢慢想,此事决定权在你。”
宋栀栀拿手指戳了下他的胸膛问道:“你知道成婚是什么意思吗?”
江影俊美的脸颊漠然,如万年坚冰一般,但是他尖锐地指出了一个关键。
“锁灵咒比所有誓言都更管用。”他微微垂下头,对宋栀栀说道。
锁灵咒的线索就断在那个图腾上,不论无相宗如何帮他们收集信息,也没找到有关锁灵咒的线索。
或许,解咒的方法真的随着灵祇圣城一起陷落,永远埋葬在墟渊之中。
宋栀栀想着,轻叹了一口气,她抬起头,问江影道:“如果没有锁灵咒……”
“你早已死了。”江影陈述事实。
如果没有锁灵咒,宋栀栀在穿越过来的第二晚便会被江影给杀了,不会给他们相处的机会。
宋栀栀这次想开了,如果只是如果,现在锁灵咒就是解不了,江影拿她没办法。
她忽然踮起脚,两手揽着江影的脖颈,飞速在他脸颊侧边亲了一口。
江影微怔,身体僵住了,一动也没有动,两手紧张地放在身侧。
“反正你现在杀不了我。”宋栀栀对他说,“你不仅杀不了我,还要为了我去寻找你的心。”
江影侧过头,没有直视宋栀栀炽热的目光,只单手揽住了她的腰,淡淡应了声道:“嗯。”
“嗯是什么意思?”宋栀栀追问。
“没有什么意思。”江影一手推开她凑过来的脸颊。
宋栀栀在他怀里拱了拱,脑袋四处乱蹭。
“你喜欢我吗?”宋栀栀问。
“不——”江影正待说话,便被宋栀栀温热手指封住了冰凉唇。
“说假话。”宋栀栀直视着他的眼眸,认真说道。
“你喜欢我吗?”她看着他的眼睛,又问了一遍。
江影想了想,看着宋栀栀满含期待的面庞。
许久之后,他用生疏的语气,一字一顿说道:“喜欢。”
宋栀栀望着他,眨了眨眼,攀着他脖颈上的手慢慢下移,移动到他的胸膛上。
如此安静的胸膛,或许真的在某一天,能响起心跳声。
青崖峰这里是一派和谐,而青君在从凌霄地界回无相宗的路上,却没有选择使用传送法术这样效率高的方式回到无相宗。
这几日都是休息的时候,青君也没有想着那么快回到无相宗应付公事,他在青兰谷外找到一个凡人驾着的牛车,给了后者一些钱财,竟然坐在了牛车的车斗上赶路。
其实青君只是借着这个机会歇息一下,他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如此宁静的时光了。
时隔三千年,他觉得修真界里的人变傻了些,修士的修为也倒退了些。
更加关键的是,他根据这段日子在凌霄以及无相宗里探听到的消息,结合无相宗藏书楼里的历史资料记载,他发现了一个奇妙的秘密。
不论是无相宗掌门宁玺,又或者是凌霄地界的这些普通修士,他们有准确而清晰的记忆,都是从三百年前开始,而且是在三百年前的某一个日子……
似乎是想要证明自己的推断,青君坐在牛车车斗上,仰躺着看着温暖和煦的太阳,问了那驾着牛车的老伯一个问题:“老伯,您今年贵庚?”
“一百零三,我早年也看过一些修炼的书籍强身健体,所以到了这般岁数,身体还算硬朗。”驾驶牛车的老伯回到。
“您的祖上几辈可有家谱之类的东西?”青君握紧手中的桃花折剑,状似无意地问道。
“仙家,您这么问,可就问倒我了。”老伯拿起鞭子甩了一下拉车老牛的背,朗声笑道,“我祖上家谱在我曾祖父那一代因一场大火被焚毁,我曾祖父只能从他开始,重新写下家谱。”
“所以您家祖上的族谱从有记录开始,是哪一天?”青君坐直了身子,忽然问道。
老伯想了想,又露出了笑容:“那个日子很特殊,四年一遇,所以我记得格外清楚。”
青君屏气凝神,他觉得自己已经猜到了答案。
果不其然,在山道小路上,牛车晃晃悠悠地走过,留下两道歪歪扭扭的车辙,那驾车的老伯爽朗的声音回响在山里:“仙家,是三百年前的二月二九。”
青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是这一天,他跟宁玺闲聊,宁玺能够说出具体回忆的时间最早只能追溯到这一天,他跟其他修士闲聊,他们有鲜活记忆,也是始于这一天。
三百年前的二月二九,除了这个日期特殊了一点,还发生了什么大事?
青君揉了揉太阳穴,只觉得自己脑子很乱,有些累。
他将桃花折剑抱在了怀里,靠在牛车后斗的稻草上,借着温暖的阳光,竟然睡了过去。
青君确实是很累了,但自从他出关之后,他再没有睡过觉,每次都以修炼代替休息。
但今日,他主动闭上了双眼,进入了梦乡。
在青君的梦中,是一片大雾弥漫,偶有几枝鲜艳的桃花自雾气中探出,迷离梦幻。
而在浓雾深处,睁开了一只眼睛,而后,浓雾散去,那双眼睛的主人在桃花枝现出了身形。
她身着一袭绯色衣裙,表情冰冷,那眉眼纤美秀气,隐隐有着出尘之感。
这张脸,青君非常熟悉,在无相宗藏书楼里,他在转角处看到了这张脸出现在了现实里,还惊讶了一瞬。
但青君异常理智,他马上便认出了宋栀栀不是他梦里的那张脸,因为二人气质大相径庭,他梦中之人经过数千上万年的修炼与时间洗濯,那双眼睛,已经不复当年的天真单纯,而且宋栀栀的眉心还多了一点朱砂痣。
但乍一眼看去,还是令人失神,宋栀栀的模样,就像把她定格在了二十岁的那一年。
青君望着那人眼眸,她的眼眸深沉高贵,凛然不可侵犯。
“青君,你又坏我好事?”清清冷冷的声音从雾中传来,她的声音带着上位者的不容抗拒。
“教首大人。”青君望着她,苦笑。
“还拿着我所折之剑,还唤我尊称?青君,你真可笑。”她抬起下颌,居高临下看着青君,嘲讽道。
青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黑血妖魔必须要剿灭,我也从未答应过要帮你。”
“你不帮我,出关又是为何?”她走上前来,定睛望着青君,笑了,“你非我信徒,我又怎能入你梦中?”
青君无奈苦笑,只问了一句道:“教首大人,您是何日苏醒?”
那绯色衣裙的女子眼睫轻抬,冷笑一声道:“三百年前,二月二九。”
青君望着她,眸光中已染上了震惊,原来连她也是一样,这世界重新弥合一事,应当与她无关。
“他死了,神血便会渗入大地,成为我的囊中之物。”她抿了抿唇,轻声说道,“青君,你要站在他的那一边,便滚,此事我定会做到。”
青君摇头轻叹:“那也要等到黑血妖魔被完全剿灭。”
她冷冰冰的声音传来:“我等不及了。”
青君没有再与她在这个话题上继续讨论,反而问了一个他最疑惑的问题。
“那位名唤宋栀栀的姑娘,你知道是谁吗?她与你长得一模一样。”青君直接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