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念山。
辛岂红衣被魔气震得簌簌作响,浑身魔力翻涌着,苍白的脸色如厉鬼,正静静停留在半空,看看向云诀,看着他浑浊的凌厉以及眼中的赤红,嘲讽一笑:“我说过,我来接我的夫人。”
云诀面无表情地迎视着他,白衣翻飞:“此处没有你的夫人。”
辛岂笑得越发欢愉,他随意扫了眼云诀身后的众多仙修,掌心却蓦地升起一团火:“你知道我说的是谁。”
云诀紧盯着他,不语。
辛岂半眯双眸:“将她还我,今日之战可免。”
云诀双眸越发赤红,神色没有半分波动:“我说过,此处,没有你的夫人。”
辛岂半眯双眸,手中满是魔气的火骤然袭向不远处的山头,霎时山头燃起熊熊烈火,白鸟齐齐飞逃。
辛岂笑出声来:“悲悯的仙尊,应该也不忍心看着自己的无念山变成炼狱,不想看那些人陷入战火之中吧?”
高高在上、守护苍生的狗屁仙尊,便该回到自己的庙宇,不问情、欲。
云诀看向远处的燃起的烈火,拂袖灭了那处山火,而后望向辛岂,良久,竟也随之扯出一抹笑,嗓音冷冽:“不妨,试试?”
身后,万千仙修大惊。
山下,万千魔修魔气汹涌。
大战一触即发。
却在此时,娇弱轻颤地声音响起:“师尊,辛大哥……”而后,一袭瘦弱的白影朝两方人马中央奔跑着,脚下不稳,重重跌倒在地,她却仍继续爬了起来,跑到二人中央,仰头看着二人:“师尊,辛大哥,不要打好不好?”
唐飞燕。
云诀和辛岂二人一动未动。
唐飞燕又道:“仙魔两界安宁了百年,不要祸及三界可好?师尊……”她看向云诀,却在看清他眼中的赤红时一怔,脚步后退半步。
有一瞬,她不敢认这竟是师尊。
云诀没有看她,仍在紧盯着辛岂。
唐飞燕转头看向辛岂:“辛大哥……”
辛岂垂眸笑道:“我说过,我只要我的夫人而已。”
话音未落,他眼前陡然一阵阴凉。
辛岂忙侧头避开了这一击——正是云诀袭来的汹涌灵气,他看向云诀,笑容渐敛,眼神陡然阴狠。
唐飞燕仍站在中央,茫然无措地仰望着二人。
远处。
姜斐安静地飞在宫宇之上,垂眸睨着无念山下那一红一白对峙的二人,以及二人中间的唐飞燕,感受着本灵气十足的山间变得杀气十足,一袭白裳随风拂动,讽刺一笑。
还真是……和原主魂飞魄散时的场景一模一样呢。
不知多久,阵阵煞气席卷而来,无念山上传来几声野兽的咆哮声,魔修如一团黑雾飞快朝山上涌来,仙修匆忙举剑迎敌。
两方最终还是战了起来。
灵气与魔气混杂之间,裹挟着遮天蔽日的力量,天上云雾翻滚,地上河水倒灌,近处血腥味逐渐漫起,远处山头生生被削去一截。
姜斐面无表情地看着底下的众人,当初原主肉身被夺,此处的每一个帮其护法的人,都曾参与其中。
而今这场面,还真是壮观。
只是……姜斐眯了眯眼,看向底下一片混乱中的女子。
唐飞燕的脸色煞白,正踉跄地行走着。
她不敢相信师尊会被心魔所控制,不敢相信师尊竟生生炼化了自己身上的所有仙气。
她看着周围的刀光剑影,血腥与魔气,口中不断呢喃着:“不要打了……”
“不要再打了……”
可是没有人听她的,所有人都沉浸在杀戮与对峙之中。
混乱间,一个魔修手中高举着长剑,直直朝唐飞燕的后背刺来。
却在此时,魔修只觉得自己手腕一酸,长剑落在地上,他转头看去,正看见一道白影闪过,再反应过来,眼前的唐飞燕也已不见了踪影。
宫宇之上。
唐飞燕心有余悸地站定,转头看向救了自己的人:“多谢……”
话在看清眼前的女子时一愣,“姜姑娘……”
姜斐扬了扬眉:“不用谢。”
说完,转眸看向下方的混乱。
唐飞燕定定望着姜斐的侧影,许久轻声道:“他们是为了你才打起来的……”
姜斐侧眸反问:“嗯?”
“姜姑娘不去阻止吗?”唐飞燕眼圈通红。
“为何阻止?”姜斐笑了起来,转头看向宫宇下,“打得不好看吗?”
她没说的是,如今这场战火,因她而已,却不会因她而停。
也许云诀和辛岂会停手,可仙魔两界众人,岂会甘心?
她,在战火燃起时,便已变成了两方对峙的借口。
唐飞燕被她的话惊怔的倒退两步,满眼怔忡地看着姜斐冷淡的神色,陡然想到了什么,蓦地开口:“你不喜欢他们?”
“嗯?”姜斐再次看向她。
唐飞燕却已确定下来:“你不喜欢他们,你只是在……报复。”全然肯定的语气。
喜欢,怎会忍心看着他们成了如今这幅模样?
怎会……看着他们受伤无任何感觉?
姜斐认真地打量了唐飞燕一眼,半晌收回目光:“所以,唐姑娘要去公开我的真面目吗?”
唐飞燕的唇动了动,望着她不语。
姜斐再未多说,笑了笑起身便要离去。
“姜姑娘!”唐飞燕的声音猛地传来。
姜斐脚步一顿。
唐飞燕停顿片刻,走到她身侧,良久从袖口掏出一卷古籍,递到姜斐面前。
“这是?”
“修仙心决。”唐飞燕垂眸,“师尊亦未能参透。”
“唐姑娘给我?”
唐飞燕死死抿着唇。
不知为何,她觉得姜姑娘能参透,方才她的目光,比师尊仍要深邃:“如今只有姜姑娘能阻止这场战乱了。”
姜斐看着唐飞燕,许久将古籍接了过来,扫了一眼上方以刻刀篆刻的心决,看了一会儿便将其收了起来。
唐飞燕容色一焦:“姜姑娘?”
姜斐将古籍交还给她:“你倒是心有苍生。”
话落,她已飞身而起,身形如练停留在半空中。
恰逢此刻,两道身影如闪电一般,划破苍穹,掀起滔天的云雾,白衣与红裳纠缠间迸发出巨大的魔气,惹得底下的仙修与魔修登时口吐鲜血。
姜斐看着那道白色人影,云诀的头顶,好感度仍停留在90,一动未动。
似乎察觉到这边的目光,缠斗中的云诀朝这边看来,却在迎上姜斐的目光时,身形剧烈颤抖了下,继而微顿。
辛岂的袭击却毫不留情地朝他袭来,满是杀气的一掌重重砸在了云诀的身上。
云诀的身子在半空摇晃着,早已耗费大量生机、生生炼化仙气的躯体虚弱不堪,蓦地吐出一大口鲜血。
辛岂并未停下手中的袭击,手中的赤色法印裹挟着巨大的力量直直朝云诀压了过来,周围的空间似都变得扭曲,粗壮的树木生生被拔了起来。
他不会允许自己失败,绝不会。
他会接走姜斐,而后告诉她,以后,只有她,一生一世一双人。
云诀却仍看向姜斐的方向,良久唇角徐徐扯出一抹笑,这一瞬,他逐渐分不清了,究竟是云诀还是云无念……
不过,都不重要了。
可他却看见姜斐本复杂的神色呆怔,继而惊恐地睁大双眼。
云诀不解地收回目光,看见的正是铺天盖地朝自己砸来的法印,巨大的赤色法印距离他越近,便越发的小,径自袭向他的心口灵根处。
云诀怔了怔。
却在下瞬,眼前一暗,一道白影以最快的速度冲到他跟前,将他用力地推到一旁。
“云诀!”伴随而来的,还有一声迟到的轻唤。
云诀受伤的身子被推开,用力砸在地面上,抬眸便望见原本飞身停留在宫宇上方的姜斐,不知何时朝他飞了过来,挡在了他的面前,也为他挡住了辛岂的法印。
云诀僵住了。
她唤的是云诀。
不是云无念,而是云诀。
辛岂也僵住了。
他定定看着对面的女子,不明白方才还是云诀,为何突然便变成了姜斐。
她的身子……根本再难以承受那致命的一击,此刻正如残冬中最后一片枯叶,吐出一口鲜血后,徐徐坠落在地面上。
辛岂仍僵在半空,怔怔望着地面。
云诀踉跄着连滚带爬地走到姜斐面前,将她抱起,动作极轻,却在触到她鲜血时一顿——她的血都是冰冷的。
下瞬,他温柔地任她靠在自己怀中,张了张嘴,半晌方才挤出两个字:“……不要……”
却连不要什么,都说不出口。
姜斐的生机在飞快地流逝着,脸上再无半分血色,她看着头顶的男子:“云诀。”
云诀拥着她的手剧烈颤抖着,声音嘶哑而混乱:“不要说话了……你会没事的……会没事的……”
他用力拥着她,无视自己虚弱至极的身体,将体内残留的生机飞快地为她渡去。
可生机途经她的身体,却极快的泄露出来。
她如一个漏斗,再难承载半点生机。
“不要……”云诀呢喃着,不要命似的生机渡得越发疯狂。
姜斐看着他……头顶颤动不停的好感度,徐徐垂眸虚弱一笑:“当初小无念救了我……而今我救了你……”
“两不相欠了……”
“不是的,”云诀用力地摇头,眼眶通红,“不该这样算的……你说过,云无念是云无念,云诀是云诀,我欠你的……没有两不相欠……是我亏欠你……”
“你瞧,你说你不喜欢仙,我如今已是魔身……以后有欲有念……”
“姜斐,你不要……不要我……”
姜斐怔怔望着他,良久吃力地抬手,抚向他的脸颊。
冰凉的指尖触碰着他毫无血色的脸,她的唇动了动,却半点声音都未能发出。
云诀俯身凑近到她唇边。
“怎么办……”姜斐的声音很轻,“云诀……”
“我在这里……”
姜斐深深呼吸一口,一字一顿道:“无、悔。”
说完的瞬间,她的手从他的脸颊脱离,颓然无力地坠落。
云诀好感度:100.
【系统:恭喜宿主,任务完成!】
姜斐眸光微微亮了亮,最后轻声道:“柳安城的榆树又绿了……”
而后,生机殆尽。
她已彻底紧闭双眸。
云诀仍旧愣愣地拥着她的身子,呼吸小心翼翼地轻颤着,似是不敢置信,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他的身躯因着心口的痛而蜷缩着,似乎只有紧拥着怀中的女子,方能勉强感觉到自己仍活着。
“姜斐!”不远处,辛岂落到地上,像是察觉到什么,骤然发出一声沙哑的咆哮。
他垂眸不敢置信地垂眸看着自己的手。
是他,杀了姜斐。
从最初的,他用这只手,在他们的新婚之夜给了她一剑,到最后,他用这只手终结了她的性命。
带给她最大伤害的人,从来都是他。
辛岂看着自己掌心逐渐凝结着赤色的光雾,那光雾逐渐汇聚成与方才一模一样的法印。
他就是用这个……杀了她。
辛岂双眼近乎癫狂地看着法印,良久仰头低低笑了起来,继而笑声越来越大,不知多久,他的笑声戛然而止。
辛岂伸手,法印直直拍向自己心口。
强烈的赤光将他包裹在其中,辛岂再难堪剧痛,跌倒在地。
却在此时,云诀只觉自己怀中一片炙热。
他忙垂眸。
姜斐的身躯逐渐泛起一层金色光芒,光芒澄净而圣洁,继而越发明亮。
一片耀眼的白光闪过,云诀怀中一轻。
他忙伸手想要抓住怀中的女子,却抓了个空。
姜斐的身躯却骤然凌空,徐徐化作金光闪闪的花瓣,消散在半空中。
一股巨大的澄蓝色能量朝无念山四周荡漾开来。
周围仍在交战的仙魔二族察觉到这股能量,纷纷停了下来,看向能量中央。
天上,本阴沉的云雾竟逐渐变得纯洁,周围灵气充盈。
云雾逐渐分开,一袭雪白衣裳的女子出现在云雾之间,周身尽是圣洁的白光,她高高在上,双眸慵懒的垂着,媚眼如丝。
如在垂怜着世人,却无半分情.欲。
她挥袖,顷刻间便荡涤了无念山上的污浊之气,她轻点了下远处的山头,一切竟已恢复如初,无念山复又被灵气所笼罩。
那是……仙!
真正的仙!
只有仙才能拥有如此强大的法术。
周围已有不少仙魔纷纷跪拜。
唯有云诀,抬头直直望着她:“……斐斐。”他低声唤着她。
姜斐垂首睥睨着他,双眸无波,如他当初一般回应:“我非你口中的斐斐。”
语毕便要飞身而去。
“斐斐!”云诀撑着已是强弩之末的身子站起身,朝她的方向奔去,“不要走……”
姜斐微微顿了顿。
云诀咽下喉咙中翻涌的血水:“或……带我走……”
姜斐终于停下脚步,侧首睨他一眼,良久道:“你也配?”
这一次,再未停留,飞升在无垠的云雾之间。
云诀僵立于远处,看着她的身影彻底消失,受重伤的身体在轻轻颤抖着,目光始终死气沉沉地看着天上的云雾。
隐隐中,他知道,这才是真正的她。
她离开了。
下刻他突然想到什么,拖着残破的身体朝宫宇飞去,走到宫宇的窗外,蹲跪在茂密的灵草间,不断地寻找着什么。
却在嗅到灵草上弥漫的药味时一顿,
这是灵药的味道,他为姜斐送来的灵药,她从未喝过。
从一开始,她便没打算活着留在此处。
云诀死死抿着唇,仍趴在地上寻找着,手背上被割出道道伤口,他仍无所觉。不知寻找了多久,云诀的手顿住了,从泥土中摸出一枚烟紫色的珠子。
云诀紧攥着那枚珠子,良久蜷缩在灵草之间,眼角一滴泪砸下。
她最后一句话是,柳安城的榆树又绿了。
她仍记挂着云无念吧。
是不是……他将自己彻底变成云无念,她便会永远记得他?
云诀手上用力,珠子终在他手中攥碎,迸射处刺眼的光芒。
云诀仍倒在草丛之间,看着那些刺眼的光芒纷纷沁入他的身体,他闭着眼,左颊,一朵赤色的云纹胎记徐徐浮现……
……
数十年后。
三界交汇处。
以往繁华的千金楼,如今早已荒芜,再无三界之人前来讨要宝物,此处俨然成了一座死成。
千金楼内。
一袭松垮垮青衣的男子颓然的仰靠在座椅上,手中拿着一坛酒不断朝口中灌着,可即便喝得再多,他的眼神始终没有半点醉意,只是一片死寂,没有半分波澜。
不知多久,容舒喝完了一坛酒,高声道:“再送酒来!”
可是等了很久,始终没能等到半点动静。
容舒不耐地皱了皱眉,起身便朝后方的庭院走去,却在经过藏宝的阁楼时脚步一顿。
停滞许久,容舒最终缓缓走进阁楼。
里面藏着的万千珍宝早已被他扔了出去,他始终记得那日的“盛景”,无数三界之人抛弃了一切为人的体面,在千金楼外疯狂地抢夺着珍宝。
那一日,千金楼外血流成河,血腥味足足一月未散。
容舒讽笑地低笑一声,走进最里面。
那处有两个万年玄冰盒,盒身澄净,正幽幽泛着蓝光。
容舒轻抚着其中一个冰盒,里面放着一颗栩栩如生的心,仍是鲜艳的红色。
姜斐的心。
她当初剜下后,留给他的唯一一样东西。
而另一个冰盒……
容舒伸手抚向自己的胸口,那里空荡荡的。
很奇怪,他分明将自己的心剜了,却仍像是能感觉到疼痛一样,想到便会忍不住瑟缩。
容舒将两个冰盒靠的近了些,仿佛他离着她也近了许多。
他轻笑一声,极近欢愉。
“楼主。”阁楼外,守卫的声音陡然传来。
容舒敛起笑,转身走出阁楼,守卫抱着一坛酒站在门口,见他上前,忙将酒递上前去。
容舒接过酒便欲离开。
“楼主,”守卫迟疑了下,又道,“人界近日有了不小的动静,似乎……一个凡人有飞升的迹象。”
容舒不甚在意,下瞬想到什么,脚步逐渐顿住,最终讽笑一声,起身离去。
……
游方镇。
因着当初无念山的那场仙魔大战,游方镇也受到殃及,足足恢复了数十年,方才勉强有了往日的繁华。
可令众人奇怪的是,在当年游方镇的百姓人人都向外逃难时,一个穿着红衣、浑身被血染得暗红的独臂男子却搬到了游方镇。
他没有右臂,且像是被人齐齐切下的一般。听闻是因着他曾用这只手伤了自己所爱之人,所以在自尽未成后,亲自砍了右臂。
他在游方镇并没有居处,反而只是住在游方客栈的客房中,每日鲜少说话,即便有人问他,他也一字不发,仿佛天生的哑巴。
更多的时候,他去游方镇外的丛木中坐着,一坐便是一整日,等到萤火虫飞来,方才离开。
时日长了,有好事之人询问他是不是痴傻之人,他依旧不语。
可众人分明已经默认了,只说他是个傻子。
直到一次,那好事之人将他手中的银簪抢了过去,那一日,所有人都看见,那好事之人的骨肉是如何一寸一寸化作一滩烂泥的。
从此以后,再无人敢招惹他。
如是,不知过了多少年。
无念山逐渐恢复以往的生机,连带着游方镇也开始有了当年繁华的模样。
这日,两个仙修模样的人到游方镇来采买些物件,口中小声议论着什么。
“听说了吗?人界近日竟有人有飞升之相,连师尊都没能飞升呢!”
“你懂什么?我听说,那人界之人,曾经是师尊的师尊呢!”
“真的假的?那岂不是师祖?”
“什么师祖,他早已不在无念山了,放着无念山大好的灵气不要,偏要去人界修……”
“……”
那二人终渐行渐远。
只是与他们擦肩而过的满身颓然的红衣男子逐渐停了脚步,糙乱的长发挡住了眉眼。许久,他抬头看向无念山的方向,好一会儿方才收回视线,继续朝丛林走去。
他们都知道,她离开了。
且永不会回头。
可是,他们都在用各自的手段,不相信着。
……
人界,柳安城。
正值寒冬时节。
“怪物啊!”
“可不是,脸上的胎记便是不祥之兆,老妖怪……”
“多少年了,竟还是这幅样子,真该一把火烧了他!”
“可怕……”
周遭的人看着正提着竹篾的白衣男子窃窃私语着。
云诀却始终一言未发,仍安静地回到山脚下的宅院。
他再次待了有近百年了吧,具体多少时日,他也记不大清了。因着样貌未曾改变,早已被人认作可怕的怪物。
却也无所谓。
云诀走进宅院,寒冬腊月里,周围的树木早已枯损,唯有这棵榆树,始终绿意盎然。
他将竹篾中的糕点放在榆树下的矮桌上,将话本放在摇椅上,转身走进柴房做起饭来。
如同当初在幻境中经历的一般。
用完晚食,他便去当初姜斐房间的软榻休息。
一切,都如同她还在时的样子。
只是,今晚的云诀却无半分睡意。
他坐在软榻上,定定看着头顶的屋梁。
明日,便是他飞升历劫之日。
他没能悟道,更未能放下一切,他走了邪路,以血为契,方能在最短的时日内飞升。
而走这条路的代价便是,九百九十九层石阶,九百九十九道雷劫,一步一叩首,谁也不知他的命将会丢在哪一层。
他会让自己活下去,爬上最高的石阶,活下去,看看上面的天,然后,找到她。
配不上也好,不爱也罢,他都要死死地跟在她身边。
这一夜,云诀始终未眠。
第二日,云诀去了山间,起初天上祥云笼罩,而后阴云包裹着雷电袭来。
云诀不知自己等了多久,天上开了一道口子,天阶从天而降。
他一步一叩首,到后来膝盖满是血迹。
一层一天雷,不过几层便已血肉模糊。
可云诀依旧往上跪着,爬着,到最后,浑身再无任何完好。
他却只拼着最后一口气,爬了足有七日七夜,终于到了最后一层石阶。
云诀挣扎着爬了上去,霎时间阴云消散,天光大亮,像极了姜斐消失的那日。
云诀忍不住闭着眼睛,感受着天光照在脸上,他不为成仙,只为找到她,禁锢她。
可当睁开双眼,看着眼前的景象时,云诀怔住了。
天上,什么都没有。
只有一片白茫茫的云。
与人界无二样。
没有亭台仙阁,没有仙人,更没有……姜斐。
有的,只是他的这具仙不仙、魔不魔的身躯。
从未有仙境,不过只是修成仙身罢了。
云诀伸手触碰着云,看着它在自己的指尖消散,瘫倒在石阶上。
他始终参悟不透的道,三界一直没有历劫成功的仙……
一切似乎都只是一片虚无。
这近百年的希冀,终化为虚有。
云诀躺在石阶上,良久轻笑一声,转头看向石阶下的人界。
他半眯双眼,翻身坠下。
这一日,柳安城山脚下那个宅院里的“怪物”消失了。
这一日,干旱了一整年的柳安城下了一场大雨。
……
山洞中。
姜斐再睁眼,一眼便望见正躺在玄冰床上自己的身子。
红颜艳如桃花,可惜终究不够活灵活现,只能称作一副画。
姜斐半眯双眸,不知是否是错觉,她总觉得,她的身子如今越发好看了。
姜斐隔空替自己拢了拢本就不凌乱的长发,而后方道:“系统。”
系统小声嘀咕【这次山洞外怎的这般清静?】
姜斐:“……灵币应当快够了吧?”
【系统:宿主上个世界任务完成优秀,辛岂赏金700万灵币,云诀赏金800万灵币,容舒赏金500万灵币,共计2000万灵币,加上之前的5680万灵币,共计7680万灵币。因这个世界宿主表现优异,奖励500万灵币。共计8180万灵币。】
姜斐笑开:“我最喜欢奖励了。”
话音刚落,山洞外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
系统喟叹,这大抵又是宿主的哪位怨侣,又是来找不痛快的。
却还未等它叹完,姜斐笑了起来,眉眼半眯,由衷的欢愉。
【系统:宿主?】
它不解,但大受震撼。毕竟还没见宿主对哪个怨侣好脸色的。
姜斐却未曾理会它,快步走到山洞门口,而后蹲下身,隔着结界轻抚着贴上来的手掌大小的碧色细长身躯:“乖孩子,找到我费了不少时日吧?”
山洞外的碧色影子只发出“丝丝”的声响,似是一条碧色小蛇。
“待我养好身子再同你见面。”姜斐又道。
小蛇委屈的“丝”了一声。
“我不在的这段时日,可有人欺负你?”姜斐问。
小蛇僵了僵,只依赖又委屈地蹭着她的掌心。
“看来被人欺负了,”姜斐挑眉,“放心,待我出去,定给你讨回公道。”
系统默默望着她,她对自己都未曾这么温柔过【宿主,这是?】
姜斐笑了笑,拍了拍那小蛇的小脑袋,小蛇飞快消失在结界外:“我的坐骑。”
【系统:……那条小蛇?】
“嗯哼,”姜斐轻哼一声,见它还欲再问,率先打断它,“开始下个世界吧。”
作者有话要说:之前我果然算错了灵币,所以还有一个世界~
下个世界是现代世界,我可能需要一两天构思一下,所以明天会努力把之前欠的番外写完(这个世界应该没人想看番外了2333333)
下个世界预计人设(可能会变):眼瞎心盲病美人+心机绿茶男+不谙世事“痴傻儿”(也可能是现代世界里的一个只按照程序走、却为原女主生了自主意识的AI(个人x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