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番外一

闻姚觉得自己被钟阑下了套。

事情还要从封后大典说起。

典礼结束后的一天,钟阑叫停了早朝。

“新婚春宵一刻值千金,这也在情理之中。”礼部尚书摊平在座椅里,仰天哀叹,“可你们信吗?”

礼部众人想象了下画面。

红纱暖烛,阴晴不定的钟阑掀起红盖头,露出一张眼角锐利的脸——一位城府极深、不知深浅的帝王,一位本该在战场叱咤风云的男后,两人温情脉脉,颠鸾倒凤……

“停!太可怕了!!”礼部众人梗着脖子,捂住眼睛,疯狂摇头。

礼部尚书露出沧桑的表情:“老夫还知道,今日上午内务府紧急出宫采购千年人参。看来宫里两位身体亏空得厉害。”

众人仿佛被雷劈了。

“皇后那身子,都受不住?”

开玩笑!闻姚之前在沙场跋涉的事迹流传甚广,更不要说他那身手,身体怎么看都是一顶一的棒。

“陛下不仅智慧过人,深不可测,就连身体都是……”礼部尚书比了个手势。

众人点头:“怪不得陛下娶了这位皇后,要是换了别人,哪里受得住啊。”

“你们散了吧。若是搜集到补药,多多上贡,陛下会记得你们的好的。”

众人恭敬地行礼:“是——”

升云殿内的所有窗户都紧紧关着,厚实华丽的纱帘一层又一层,仿佛在其中隔绝出了一片永不被打扰的天地。

床边烛火昏暗,灯影在纱帐上飘摇。

被传言“威猛无比”的陛下却陷在柔软的大床里,神志不清。

钟阑半脸埋在被褥间,脖颈和肩膀一片青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拂过他的耳垂,被打扰的钟阑在睡梦中发出不满的哼唧声。

闻姚坐在床边,不由得笑了声。

“乖,先起来将参汤喝了。”

钟阑紧闭着眼,喉咙底不满地发出哼哼声,直到头被放到闻姚肩上眼睛堪堪睁开一条缝。闻姚细心地将参汤给吹凉了,端到他嘴边,小心伺候着他喝完。

“我已经替你传话,将哑。

钟阑像是一个激灵,猛然瞪大眼睛想要推开他,结果被拖着脚踝拽回来。

原来参汤是这个作用!

钟阑欲哭无泪,双手青筋突出,十指深深陷入被褥里。

小别胜新婚。

对闻姚而言,这既是小别,也是新婚,双倍的感情,双倍的快乐。

三日后早朝还是没能如期召开。朝臣们心领神会,暗暗感叹,平日里陛下看上去身材单薄弱不禁风的,没想到竟然如此。

所有人都明白陛下娶男后的原因,并无比庆幸陛下没有娶京中贵女,不然这姑娘的日子可就难过了。

然而,国不可一日无君。

“近日公文堆积,春种遇上剿匪,需要动用军队维护稳定。陛下迟迟不上朝这可如何是好?”

第五日,终于有耿直的大臣出言请陛下处理朝政。

李全在屋外出声提醒,闻姚听了后走到床边,亲昵地在他耳边问:“陛下,前朝催你回去处理公文呢。”

神志不清的钟阑惺忪醒来,连连摇头:“不行,我不去!”

他的嗓子已经全然哑了,一听到自己的声音耳根子都红了,缩到最里面,睁着一双无辜的眼睛等着闻姚,大有“你敢让我去工作我就和你拼了”的决心。

闻姚叹了口气。钟阑如今根本无法久坐。他倒有几分后悔自己没有把控了。

“那你手书一道圣旨,我替你前去处理公文吧。”

钟阑忙不迭地把他送到前朝,终于获得了休息的机会。

-

早朝终于恢复了。

大臣们仰着脖子,神情好奇且疑惑。这可是封后大典后他们第一次见到陛下。

先走出来的是李全。他手里捏着一道圣旨,清了清嗓子,高声:“陛下圣旨——请皇后摄政——”

众臣宛若雷劈。

这,这怎么回事?

这些日子,宫里几乎要被炖煮补药的气味给吞没了。他们都在怜惜皇后。可今日怎么来的是皇后?

闻姚的容貌有着极大的欺骗性。尤其是他封后大典上穿得礼服,颜色艳丽,形状收腰,再加上精致的妆容,让那张本就艳丽的脸更加娇媚。

他今日身着正装,慢慢走上主位,神情从容。

“怎么?无人上奏?”

众人恍然激灵。大家在疑惑和不解中开始处理政务。

早朝即将结束时,闻姚松了口气,这才发觉众人的眼神有些奇特。

这种眼神像是敬佩,更像是怜惜。

皇后可真的太惨了。这么多日受陛下摧残,还得灌下参汤吊着,来被压榨劳动。

原本下了朝还得纠缠不清的言官们,这会儿都满眼担忧地一声不吭,早早地溜了,也好让皇后陛下早些休息。

闻姚从他们的眼神中品出了不对:“……”

但他也不好抓着一个人细细去问,只能回到升云殿。

钟阑刚起床,舒舒服服地靠在软榻上喝着甜酒酿。看到闻姚来了,他舒服地吐了一股微醺的气,眯起眼睛:“今日早朝顺利吗?他们有因为你是皇后而有所不满抵触吗?”

“没有。”

钟阑顿时欣慰地放下碗,牵起闻姚的双手:“太好了。我今日还是坐不久,后面几日,还得你继续摄政。”

闻姚:“……”

他闻到了阴谋的味道。

果真,一日复一日,钟阑不是头疼就是脑热,后面干脆连理由也不找了,眼泪巴巴地说。

“你知道我根本不想要权力的。我真的不想上朝。”

一个月后,京城中便传言四起。

“皇后陛下早年也是狠人,一己之力夺位南穹,然后四处征战,将南穹从一隅小国带成了一方霸主。”

“他若是真的久居后宫,那倒也是浪费了。”

“可不是吗?如今他治国理政,手段也是让人放心的很。”

“只可惜……”

众人的声音戛然而止,不约而同地叹气。

“夜里被陛下摧残,还得被压榨着工作。”

“果然,我们这位陛下当年就是城府深沉、手段高超的人物。这般狠狠压榨,还真符合他心狠手辣的性子呢。不仅从尊严上粉碎皇后,让他甘居人下,而且还心安理得地压榨劳动。”

“你们说,让皇后居于人下,是不是就是从尊严和精神上控制了他,让他不想反抗?”

众人不约而同吸了一口气,心里对钟阑的残酷认识更高了一层楼。

“你们可千万别反对皇后摄政。这都是陛下的意思,陛下要压迫人,我们可别多嘴。”

“虽说是皇后摄政,谁知道背后是不是陛下在操控一切呢?”

“是啊,陛下如此高深强悍,我等谨慎为好,不要多言。”

与此同时,“心狠手辣”“摧残皇后”的陛下正舒舒服服地享受着“被残酷压榨”的皇后陛下的按摩。他手上捧着春天新摘的草莓,听着小曲儿,时不时抬手喂身后的人一颗。

“我有一事想问。”闻姚语气淡然。

“你问吧。”

闻姚的视线落到钟阑的脖颈后面,然后移开:“你灵魂完整的时候,想要的目标,真的是我吗?”

钟阑后背微硬,旋即他调整好,十分自然地回答:“是啊,不然我留在这个世界做什么?”

闻姚轻挑眉梢。钟阑灵魂完好与否对他性格的确有很大的影响,但毕竟是同一个人,记忆、认知都不会改变。钟阑刚才的小动作提醒他,他其实隐瞒了一些事情。

“可你与完整体并非完全相同的人,我还是想问问‘他’。”说着,闻姚将头上的菩提木簪子拔了下来。

钟阑后颈一僵,动作无比迅速地放下草莓,然后双手捂住自己的发髻,不给闻姚有机可趁:“你问就是了,别乱动手。”

闻姚:“……”

我就知道有鬼。

他冷笑一声,抬手招呼李全:“明日的早朝,我们可能都无法去了。”

“无法上朝”像是一道魔咒,让钟阑瞬间僵硬。闻姚的指尖从他的颈后慢慢抚摸到耳垂,磁性的声音萦绕在他耳边:“你说对吧?陛下?”

“你好好说话,动手动脚干什么?”钟阑强忍着,冷笑。

“有些人不肯对我说实话,我又有什么办法?”

钟阑知道糊弄不过去,自暴自弃:“你要听什么实话?”

“完整体,”闻姚问,“如果从一开始就没想过放弃我,那为什么对我的态度那么冷?”

钟阑努力斟酌自己的用词:“这是为了维持人设。”

闻姚皱眉:“什么人设?”

“从始至终都高深莫测,这样别人就会以为我能用常人想象不到的手段掌控全场,即使是你,也只能被我握在手中,是个受害者。”钟阑坦诚,“你不觉得,这几天大臣们看你的眼神都很怜悯吗?”

闻姚想到众人的眼神,有些感觉了:“所以?”

“所以他们一定觉得,即便你摄政,背后掌控全局的人也是我。他们畏惧我,所以不会多说什么。这样就能让你长长久久地摄政。”钟阑十分真诚地表示,“我就不用工作了。”

闻姚一脸“我就猜到是这样”的表情,忽地,他微怔。

“等等,这是你完整体时做的事情。难道,你完整的时候……”

那个冷冰冰的钟阑,整日想的是,如何在之后让闻姚摄政?

钟阑看出了他的心思,笑着说:“你没猜错。即便灵魂完整,我的目标也只有这么一个。因为灵魂完整与否,都不妨碍我不想再继续工作了呀。”

他想了下,然后确切地给自己下了一个结论:“这叫,不忘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