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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佳皇贵妃知道儿子脸皮薄,不能在他跟前笑出来,可是胤禛板着小脸故作老成的模样实在让人忍俊不禁,只好一边忍笑一边让人喊太医来,“禛儿乖,来让额娘看看。”
换牙是大事,饮食需要好好注意,小乳牙吃坏了不要紧,换过的牙可不能坏,得让照顾胤禛的顾嬷嬷多上点心。
这些天给四阿哥的饭菜清淡点,甜口的点心也不能多吃,熬过这段时间,长出一口整整齐齐的小白牙才好看。
他们四阿哥模样俊俏,长大后肯定也是个让姑娘家看了脸红的小伙儿。
胤禛努力维持住表情,听着他们家额娘叮嘱嬷嬷脸上还是一片通红,只好手脚僵硬的转去胤祈那里,试图用懵懂单纯的弟弟来安慰自己羞耻的内心。
换牙而已,小问题,胤祈以后也会换牙,所有人都要经历,没什么好慌的。
小家伙站在塌上看着哥哥,乌溜溜的大眼睛满是好奇,也不嫌弃自己说话不清楚了,“哥哥哥哥”叫个不停,还挥着手臂要哥哥抱。
统统搞出来流血事件了耶。
胤禛:……
为什么感觉小家伙很高兴?是错觉吗?
太医很快过来,净了手给进入换牙期的四阿哥看了看,医嘱和刚才皇贵妃的叮嘱无甚两样,只要注意饮食即可,连药都不用吃。
佟佳皇贵妃在和太医说话,胤祈左右看看,让嬷嬷将他放到地上,然后跌跌撞撞的迈着小短腿扑到哥哥身上,抱着哥哥的腿抬头笑的灿烂,“哥哥葛格嘚嘚锅锅……”
小家伙从来没有说这么快过,有哥哥口齿不清在前,自己也敢放心大胆的胡乱说,一时间殿内全是他奶声奶气的“咯咯嘚嘚锅锅葛格”,喊到最后已经听不出到底在喊什么了。
胤禛嘴角微抽,将有点兴奋过头弟弟抱回塌上,捏了捏他白嫩嫩的脸蛋儿,严肃道,“不尊笑发葛格。”
……
他就不该说话!
胤祈笑的更开心了,咿咿呀呀又是停不下来的“咯咯嘚嘚锅锅葛格”,欢实的像刚出笼的小鸟儿。
来呀,互相伤害呀,统统超腻害。
皇贵妃和太医说完,差不多也到了晚膳的时间,走过去将两个孩子分开,笑的肚子都要痛了,“该用膳了,别玩了。”
胤禛被小家伙缠的没办法,听到他们家额娘的话终于松了口气,二话不说翻进跑到饭桌旁坐好。
他是哥哥,胤祈是弟弟,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等过几年胤祈长大开始换牙,看他怎么笑话他。
饭菜很快摆上来,除了御膳房送来的菜,还有小厨房单独给两个小阿哥做的蛋羹,胤祈能吃正经饭菜后就不爱喝奶了,小厨房炖的蛋羹每次都能吃小半碗。
小家伙爱干净,自己拿不稳勺子,就坐在那里乖乖的等嬷嬷喂,脸颊动啊动的像小仓鼠一样,吃完一口才张嘴要下一勺,小半碗蛋羹吃完,脖子上的围兜还跟刚系上时一样。
统统讲究着呢。
母子三人吃过饭,天儿也暗了下来,胤祈被嬷嬷抱去休息,胤禛也要准备回阿哥所,四阿哥走到门口,看着天边绚丽的晚霞,一拍脑袋又拐了回去。
只顾得和小家伙玩,把正事儿给忘了。
饭后清闲,佟佳皇贵妃正拿着小剪刀修剪花枝,看到胤禛去而复返有些诧异,“怎么又回来了?”
“额凉,二伯已经答应太子二哥要带鹅子和三哥出去玩,鹅子可以去吗?”胤禛眨眨眼睛,看着面露疑惑的皇贵妃,尽量让自己说出的话清楚些,只是掉的那颗牙正好的门牙,不管怎么努力,该漏风还是漏风。
皇贵妃放下小剪刀,想了一会儿叹道,“既然你二伯同意,额娘也不会拦着,外面不比宫里,出门要乖乖听话,知道了吗?”
说实话她有点不放心,不过裕亲王已经答应,她也不好说什么,阿哥们将来总要出宫,现在跟长辈出去看看不是坏事儿,大阿哥当年也是七八岁就闹着想出宫玩了。
纳兰明珠的儿子成德在皇上身边当侍卫,时不时和康熙一起去教太子和大阿哥骑射,纳兰明珠的父亲和惠妃的祖父是亲兄弟,论起辈分,大阿哥要喊成德一声舅舅。
一个纳兰成德,一个曹寅,这两位青年才俊是康熙来说既是手下也是朋友,平日里最得他信任,也放心让纳兰家的小子带大阿哥出宫。
佟佳氏一族也有年轻人在御前行走,只是年纪都不太合适,但凡隆科多那小子能稳重些,她也不至于这么费心。
儿子那么小,该叮嘱还是得叮嘱,裕亲王一个人带三个孩子难免会有疏漏,若是可以,还是打声招呼让隆科多随行吧。
胤禛听着额娘的话,眸光微闪有了点新想法。
冤大头只找一个怎么够,当然得多找几个才行,掏钱挨骂这种事情不能只找老实人,他看隆科多就很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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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南巡,要紧的折子会快马加鞭送过去给他亲自批复,裕亲王福全的作用是坐镇京都,也就是说,只要他人在就好,真正要处理的公务其实并没有多少。
侄子们想出宫,他这个做伯父的当然要满足他们的愿望,和慈宁宫打过招呼后便挑了个休沐的日子,带着侄子们出了紫禁城。
太子爷是个成熟稳重的正经太子,不会将喜怒表现在脸上,胤祉在马车上左看右看掀开帘子看,像是屁股下面放了钉子,一会儿都安静不下来。
福全嘴角微微上扬,看上去性子和善好相处,实际上比看上去更加和善好相处,看着和三阿哥相比格外稳重的胤禛问道,“四阿哥怎么这么安静?”
胤禛抿抿唇,不等他开口,太子爷先给他解释了,“二伯勿怪,四弟前两天门牙掉了,这会儿说话漏风哈哈哈哈哈。”
“二哥!”胤禛怒视过去,眼睛瞪的滚圆,凶巴巴的没有一点威慑力。
福全用咳嗽掩饰笑声,拍拍惨遭揭老底的四阿哥安慰道,“换牙是好事儿,代表我们四阿哥长大了,你哥哥们换牙的时候也是这样,很快就长出来了,不用害羞。”
太子跟着点头,笑的露出满口小白牙,“二伯说的不错,四弟看,二哥的牙长的多好看。”
“还有我,四弟看,三哥的门牙长出来后也好看。”胤祉松开帘子,学着太子露出还没长全的牙,他的确还有其他的乳牙在掉,但是他的门牙已经长出来了,可以给四弟当好例子。
胤禛气的脸都红了,又不是相马,比什么牙口?!
你们过不过分!过不过分!过不过分!
烦死人了!
马车里笑声不断,出了皇城后下车,隆科多正带着几个下人在那儿等着,看到他们出现赶紧扔了嚼着的草茎上来行礼。
佟佳氏是辽东大族,满洲八大姓之一,和宗室联姻众多,出过太后、皇后、皇贵妃,作为皇帝的母家很得康熙偏爱,如今称得上是如日中天。
隆科多如今才十六七岁,打眼看去就知道是勋贵之家走出来的天之骄子,见了裕亲王和太子也不怕,倒是对三阿哥和四阿哥带了几分好奇。
内城安全,侍卫换了便服守在周围,福全打头走在前面,一手一个牵着胤祉和胤禛,边走边介绍这边都是什么铺子。
太子爷饶有兴趣的看着鼓着脸不说话的胤禛,想知道这人看到年轻时的隆科多是什么心情。
这是推动他们家老四继位的大功臣,结果没过几年就坐实四十多项罪名被圈禁,最后落得圈禁而死的下场,哦吼,这下场和他还挺像。
胤禛面无表情的走在福全旁边,对太子爷的目光视若无睹,只是顺着二大爷的介绍看街上的铺子。
住在内城的非富即贵,开在这儿的店自然也都不简单,街上的房子外观没什么不同,只有看到招牌才知道店里卖的是什么。
如此一来,那家摆设和别的铺子相比格外别具一格的铺子就很惹眼了。
隆科多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耸了耸肩说道,“阿哥是不是觉得那家铺子很奇怪?那是异邦人开的铺子,奇怪就对了。”
胤禛歪了歪脑袋,虽然没有说话,但是眼中充满了求知欲,看的隆科多挺胸抬头,骄傲的像只炫耀羽毛的大公鸡,边走边解释,“四阿哥有所不知,从前朝开始京城就有传教士,还有漂洋过海来这里做生意的洋人,那些外邦人性情奸诈,到京城简直是抢钱来的。”
一听这话,就知道肯定被坑过。
隆科多对那家摆了好多西洋玩意儿的铺子是又爱又恨,说着说着就忍不住抱怨,他是佟佳氏嫡子、皇贵妃亲弟不假,可身份高不代表有钱,尤其是没开始正经办差的年轻人,花销都是从家里领的,一个月就那么多钱,花完就没有了。
外邦人奸诈,西洋钟那种大件贵也就算了,小小一块珐琅怀表都能卖到几万两,坑人也不能这么坑啊。
福全无奈摇头,“他们大老远来到这里,为的当然是赚钱,前些年朝廷对传教士的态度在那儿摆着,外邦人脑袋提在裤腰带上整天提心吊胆,他们带来的东西自然不会便宜。”
“二伯,汗阿玛那里有个洋人上贡的千里镜,那么贵重的东西铺子里也有卖吗?”太子故作好奇的问道,显然对这西洋铺子也起了好奇心。
福全的神色有些复杂,“自然是有的,只是那千里镜价格太高,再有钱的人家也不会用几十万两银子去买那东西。”
“几十万两?!”
这价钱报出来,包括太子胤禛在内,旁边几个人全都傻眼了。
啥宝贝啊这是?
纯金打造的也不能这么贵吧!
胤祉只觉得这个钱非常多,两手两脚都用上也数不过来,对这个价钱并没有很深的认识,但是旁边几个都明白几十万两究竟是什么概念。
只说银子的数目或许不清楚,换个说法,就拿二大爷来说,他是亲王、皇帝的亲哥哥、兼任议政大臣等多个职位,一年的俸禄才一万两银子。
大清的亲王殿下想买望远镜,要不吃不喝的攒上几十年才能攒够银子,开玩笑呢?
裕亲王一句话可谓是炸开了锅,不用太子和胤禛引导,热血上头的隆科多就忍不住发出质问,“几十万两银子,他们还真敢报价!咱们大清地大物博,难道就造不出千里镜吗?”
福全拍拍隆科多的肩膀,心道年轻人到底还是太天真,“如果大清能造出来,那些西洋玩意儿还能卖那么贵吗?”
传教士中有本事的人不少,商人们不一样,他们干的是倒卖的活儿,自己都不知道千里镜是怎么做的,不过就算知道估计也不会泄露,物以稀为贵,东西一多可就不值钱了。
千里镜内部的结构暂且不说,只两端的琉璃片他们就做不出来。
前些年江南那边出了个孙云球,用水晶磨成镜片,造出了可以缓解眼疾的眼镜,听说也曾造出过和千里镜类似的远镜,可惜那孙云球英年早逝,只留了本《镜史》令市坊依法制造眼镜,远镜却还是没法制造。
太子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二伯,内务府有官窑,官窑那么多人,肯定还有下一个孙云球,我们自己造千里镜,不给外邦人花钱。”
“你汗阿玛也是这个想法,不过这些年事情一件接一件,自己造远镜还得再等几年。”福全叹了口气,内务府的确有官窑,里面的匠人会烧瓷器,当杯子盘子碗来用的琉璃也能烧出来,只是这东西都是用烧钱烧出来的,捣鼓新东西更是烧钱,他们现在拿不出这个钱。
康熙十八年那场地动才过去四五年,京城损失惨重,京城附近三百里内宫殿房屋十有七八都被震塌,死在地动中的官员百姓更是不知凡几。
赈灾要钱,安抚百姓要钱,修缮房屋要钱,朝廷本就没有多少钱,那场地动之后更是直接被掏空了,为了让百姓能尽快恢复,又免除了受灾地区的赋税,户部没有银子,内务府广储司更是拨不出钱,朝廷能维持住收支已经不容易了,哪儿有精力管官窑能烧出什么东西。
太子爷沉默的点点头,正因为朝廷缺钱,所以更得想办法开源,朝廷穷,天下那么多富户可不穷,能用钱来换住的舒服,那些有钱人会争着抢着来送钱。
赈灾救民要钱,打仗同样要钱,老毛子那边还没打赢,得努力赚钱啊兄弟们!
富国是强兵之本,朝廷没钱,军队战斗力再强也能给养废,现在的旗兵还没堕落到后世那种程度,得想办法从根子上将他们给扭回来。
大清需要的是能开疆扩土平定天下的虎狼之师,不是斗鸡遛狗的大爷。
总而言之,先赚钱,赚钱的事情必须提上日程。
胤禛胤祉年纪小,对康熙十八年那场断断续续持续了一年多的地震没有印象,太子当时已经记事,还记得仓促搬到景山避难的狼狈,隆科多更是脸色发白,至今依旧心有余悸。
街上不是说话的地方,福全话匣子开了收不住,带着几个小孩儿找个酒楼要了包间,让胤祉胤禛乖乖坐下,然后语重心长的和他们说勤俭节约的重要性。
孩子要从小还是教,骄奢淫逸千万要不得。
爱新觉罗家的话痨大概是一脉相承,裕亲王本就是个平易近人的性子,啰嗦起来比康熙有过之而无不及,直把几人念叨的两眼发直才意犹未尽的停下。
太子晕乎乎的捧着茶杯,想把那个提出让福全当冤大头的自己套麻袋打一顿,打了个哆嗦决定以后再也不和二大爷一起出门。
他是啄木鸟转世吗?
怎么那么能叨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