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临是在出包间时,看见项天跟孙绮他们一起下的楼。
他鬼使神差地也跟着一起下来了。
舞池人实在太多,他没跟住,后来才看见项天跟孙绮往洗手间的方向去了,他也就跟在两人的身后。
项天始终没注意到他。
项天一直跟孙绮待在一起,祁临想要找个单独跟项天说话的机会并不容易。
见到项天一个人从洗手间出来,他这才走上前。
祁临知道孙绮很快就会出来,因此见到孙绮,他的脸上并没有任何惊讶,他眼神平静地看着孙绮:“我没有这样的意思,孙先生你误会了。”
孙绮点了点下巴,意味不明地笑了下,“嗯,有那味儿了。”
什么味儿?绿茶味儿?
祁临总不能扒着孙绮,要他讲个清楚明白,何况,孙绮真要讲清楚明白了,最后自取其辱的那个,可能还得是他。
祁临没再回话。他的视线从孙绮脸上移开,落在项天的脸上,“你的手机号,还是原来的号码吗?”
孙绮眯起眼。
这茶味儿可太冲了啊。当着他的面,问小天号码已经是够骚的了,还故意问一句,小天是不是在用的原来的手机号码,整得他以前跟小天有要好似的。真这么要好,能缺席小天的生活这么多年?
贼烦这种心里没点逼数的人。
项天:“嗯。”
祁临已经掏出手机,似乎打算存一下项天的手机号,闻言,他沉默了片刻,他注视着项天的眼睛,“没想到,当年我陪你一起去选的那个号码你一直用到现在。”
孙绮:“……”
操了!这人是个绿茶精没跑了。
环在他腰间的手臂紧了紧。
项天:“……”
项天没有听出祁临的言外之意,他是从祁临的眼中,看见他眼底的怀念之色。祁临似乎将他没有更换手机号这件事,同他们的过去联系在了一起。项天并不认同这种联想,尤其是祁临的这种联想令孙绮感到不快的前提下。
项天认真地解释道:“手机的本质是用来沟通跟联系,手机跟手机卡都是用来沟通跟联系的媒介。我的手机跟手机卡都没有丢过,我没有更换的理由。”
生怕祁临听不懂,孙绮还给带着翻译了一下,“听懂了吧?我们小天的意思就是,他之所以没换手机号,是因为没必要。跟这手机号是跟阿猫还是阿狗一起去买的,没有半毛钱的关系。所以,你脑海里的那些脑补都可以省省了。懂?”
祁临也不知道是听进去了,还是没听进去,眼神仍是柔和的,他对项天笑了笑,他把他私人的微信二维码递到项天的面前,“你说得对。加一下微信?”
孙绮眼神冷冷的。行啊,这绿茶不仅深谙茶艺之道,心理素质也不是一般地强。也是,要是脸皮薄的,能成得了茶艺大师么。
项天摇了摇头,拒绝了,“不了。”
祁临眸色转深,“我能知道原因么?”
项天没再说话了。
祁临是了解项天的,项天这个人善良,又太心软。他可能是认为没有必要加他,也有可能纯粹只是不想要加他,但是他可能认为,直言地说出来,不太礼貌,所以他没有直截了当地说出来。
祁临于是收起手机,他把手机放回了口袋里,“好。”
没有再多说什么,也没有缠着项天,只是深深地看了眼项天,离开了。
临走前,还礼貌地朝孙绮点了点头。
孙绮:“……”
这绿茶精特么有点手段啊!整这么一出,好像显得他跟小天多有默契,此时无声胜有声了似的。
这要是脾气冲的,能把人给摁住揍一顿。
孙绮脾气是臭,但是不至于没脑子。他要是现在冲过去,把人给揍一顿,传开了,肯定是他比这个麒什么麟更丢人。搞不好还要在热搜上露一回脸。想必那个祁临也是那么想的,所以从他出现后,就开始有意无意地挑衅他。
孙绮懒得理这种人,真把自己当盘菜了。不会真以为凭他这么几句不阴不阳的话,就能够给他添堵吧?不至于,他犯不着跟这种一般见识。
他把脑袋靠在项天肩上,他的齿尖咬住项天肩上的一块嫩肉,磨了磨,“看不出啊,小天哥哥,你以前还是个浓茶爱好者。”
孙绮的力道不重,就是有点痒。
项天躲了躲,只是他的腰被孙绮扣着,没能躲开,只能转过头,去看埋在他肩上的孙绮,“嗯?什么?”
什么浓茶爱好者?
孙绮松开咬住他肩上的那块嫩肉,只是脑袋还在项天肩上靠着,“那个家伙就是你以前喜欢的人吧?拒绝了你的那个?”
项天不知道孙绮是怎么猜出祁临就是他以前喜欢的人的,他有点意外,但是并没有对祁临闭口不谈的意思。
“嗯。我上学的时候,没什么朋友。他是为数不多,愿意跟我做朋友的人。”
对于项天以前的事,孙绮知道的并不多,更不知道他上学时还被排挤过。不过他能想象得出,对于喜欢抱团的学生而言,如果一个人在学校被排挤,意味着什么。
他双手圈住项天的腰身,语气就跟咬了十个青柠檬那么酸,“然后你就对人家日久生情了?”
项天摇摇头,“不完全是。”他那个时候会喜欢上祁临,一方面的确是因为祁临是跟他最为熟稔的同性,但是他不会因为仅仅只是这样就喜欢上对方,甚至跟对方告白。因为就像是左安之前告诉他的那样,在他们圈子里,的确不会去冒然地喜欢上直男。直掰弯这件事本身不道|德,加上,性向的确天生的,后期会改变的可能性太低。在他告白之前,他一直以为,祁临跟他一样,也喜欢同|性。因为祁临才是他们关系当中主导的那一方。
项天从来都是理智的,他唯一的一次不理智,就是那次在梅岭山庄,因为大荣跟绒绒在一起的事情,点燃了他心底那一点点微弱的希冀,那天晚上他才放任了自己的感情……
有男性过来洗手,见到孙绮跟项天两个大男人搂在一块,眼神露骨地打量着项天。
在圈子里,像是项天这样相貌温润,气质干净的是许多同|性的天菜。
操。
孙绮顾不上问项天跟那个麒什么麟的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冷冷地瞥了那人一眼,搂着项天走了。
…
“终于出来了。”
凌子超跟荣峥他们那几个一直都还没走,就在门口的露天停车场等着孙绮跟项天两人呢。
见到他们两个人总算是出来了,凌子超立即夸张地道:“你们两个要是再不出来,我可要报警举|报你们两个在酒吧里公然搞黄|色了。”
孙绮语气轻蔑,“这么短的时间,撸一发的时间都不够。”
说罢,眼神往凌子超腰以下的位置扫,悟了,“看来,对你来说是够了。哎,真是同情未来的弟妹呐。这么短的时间,以后幸福可能很难有保证吧?”
凌子超怒道:“你滚。”
项天没见到荣绒、简逸还有凌子越三个人,他眼露困惑,问荣峥道:“绒绒跟简逸还有子越他们先回去了么?”
荣峥:“都在车上。”外面太冷了,车上有暖气。
项天歉然地道:“抱歉,让你跟子超担心了。”
荣峥跟凌子超一个担心的字也没说,不代表项天不知道他们两个人之所以这么冷的天气还在外面等他们出来的原因。应该是见他跟阿绮迟迟没有出来,大荣跟子超不放心,所以才会一直等在外面。
“宝贝儿,你多心了。这两个人都没有心,哪里来的担心。”
凌子超就听不得他一口一句甜腻腻地喊项天宝贝儿,他双手交叉,搓了搓两只手臂上的鸡皮疙瘩,“恶不恶心你?”
“哼,你这是嫉妒!”
孙绮搂住项天的腰身,挑衅地睨着凌子超。
凌子超朝孙绮招招手,“你把小天松开。”
他手痒了,干一架吧。
荣峥淡声道:“绒绒在车里睡着了,我先带他回去。你们继续。”
孙绮以前就特烦荣峥跟荣绒两人总是撒狗粮,现在,也终于轮到他把狗粮塞这两人嘴里了,他用得意又显摆的语气,贱兮兮地睨着两人道:“噢,我们家小天也困了呢,我也要带小天回去休息了。”
双份的狗粮,冷冷地砸在凌子超的脸上。
凌子超:“!!!”
操。
毁灭吧!
…
四个人相互道了别。
说是道别,也只有荣峥跟项天两个人在道别,凌子超跟孙绮是见面就掐,分开时还在掐。
最后还是因为孙绮约的代驾到了,他被项天催着上了车,要不然这两人还能继续掐下去。
项天来时是坐公司的车来的,自己没有开车,回去自然是坐孙绮的车回去。
车子开到项天家,孙绮就让代驾先走了。
项天解开安全带的动作一顿。阿绮晚上喝了酒,肯定没有办法自己开车回去。阿绮是打算在他这里过夜吗?
“啪嗒——”一声,安全带扣子解开的声音,令项天回过神。
孙绮见他呆愣愣的,勾唇笑了下,他的指尖在项天的耳朵那碰了碰,“在想什么呢?”
以前孙绮特别不理解荣峥,觉得他怎么能那么烦,天天粘着绒绒,跟狗见了大骨头似的,片刻都不能分开。这会儿轮到他自己了,才知道个中滋味。
就是想要粘着小天,还想……动手动脚。
项天望着孙绮:“你晚上要在这里过夜么?”
孙绮其实没想要在项天这过夜,他让代驾先走,纯粹只是想要跟项天两个人单独在车上待会儿。至于等会儿怎么回去,不就是再叫一个代驾的事儿。
这会儿听了项天的话,他的喉咙就变得又那么一些发紧,他注视着项天,眼神暧昧,“小天哥哥欢迎么?”
对于两个才刚刚确定关系的情侣而言,孙绮的这个问题显得特别居心不良。
项天没听出来,他点点头,穿上羽绒服外套,“我去把次卧的床给你铺下一下。”
“好噢。”
孙绮将车子熄火,转过身从后座上拿了围巾,还特别有心机的当着项天的面把围巾给系上了。
围巾是孙绮之前进酒吧时就围在脖颈上的,后来进了酒吧就觉得热,也没摘,巴巴地只等项天夸他呢。结果可能是酒吧光线太暗还是怎么的,项天一直没发现。实在太热,孙绮进包间那会儿就给摘了,后面走的时候才把围巾给围上,项天还是没发现。上了车,孙绮心想,这下小天该看见了吧,结果小天一上车,就靠着座位睡过去了,路上才被汽车喇叭声给吵醒。
项天的确在这个时候才注意到项天车上带着他的那条围巾。
“不是这样系的,这样容易漏风。”
善于画图的一双巧手,将孙绮堆得凌乱的围巾给理好,替他重新围了两圈,系好,“好了,这样就不会漏……”
项天松开手,话还没说完,他的唇瓣就覆上一片温热。
项天微微睁大了眼睛。片刻,他闭上眼,泛白的指尖攥住孙绮柔软的围巾,呼吸都是乱的。
怎么会这么软,这么甜呢?
孙绮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这么沉迷于亲吻这件事。他第一次也没有多生疏,就轻易地找到了项天的舌,这一次,他比第一次还要熟练。他的舌尖侵占着项天的每一寸,大掌扣住项天的后脑勺,投入地亲吻。
车子已经熄火,在这样的天气里,车内的温度降得很快。
项天自己不觉得冷,但是他知道孙绮比较畏冷,他轻轻地推了推孙绮,微喘着气道:“我们先,先进去。”
孙绮一听项天微喘着的气音,差点没当场表演一个原地起立。
…
两人下了车。
上一次孙绮在项天家过夜,还是他陪项天去他的花艺工作室的那次。
项天带着孙绮来到二楼的客房。这一次,他很顺利地就找到了放在次卧最上层柜子里的冬被。
孙绮:“……”
一定是他打开的方式不对。
孙绮走过去,替项天把冬被给接过去了,“你联系那位秦阿姨了?”明明上次他在这里过夜的时候,小天就没找到冬被。
项天走上前,“有点重,还是给我吧。”
孙绮挑了挑眉,“不至于吧?小天哥哥,这么件小事还要跟男朋友客气?”
项天:“……”
项天到现在都没有办法很好地适应两人关系的转变。
孙绮把冬被给放床上,“床套呢?给我,我自己铺吧。”
项天去把四件套拿过来。
孙绮站在床边,“你是联系上秦阿姨了?还是对方提前销假回来上班了?”
项天沉默了片刻,“我打电话给秦阿姨了。”上次是他找得不够仔细,最上面的柜子没有翻找过。
孙绮把冬被给放进被单里,项天捏住被子的两角。
孙绮把被子抖平,他把套好的被子拉上拉链,放到一边的椅子上,把床铺上床单。他这动作一看就生疏,估计平时像是铺床这样的活都是家里的家政做的。项天就帮着一起把床铺铺平。
孙绮把床被给抱回床上,“你问对方打算什么时候回来上班了么?”
项天去柜子里拿开枕头,“秦阿姨的丈夫车祸术后出现并发症,上个月抢救无效去世了。她的大儿子查出有尿毒症,她大儿媳要上班赚钱养家,两个孙子没有人照顾,她短时间内应该没有办法再回来工作。”
孙绮:“……”
“她向你借钱了么?”
项天摇摇头,“没有。她有主动提到,说向我预支工资的部分,她以后一定会想办法还我。还有,这次秦阿姨也在电话里跟我提了辞职。她说她一直都很想打电话给我,但是……又害怕我会立即催她还钱,所以才一直没有联系我跟我提辞职的事情。”
孙绮在床上坐下,他双臂抱胸,“她要是说的是真的,那那笔钱,她很长一段时间肯定没有偿的能力。她要是在骗你,那你的那笔钱就更没戏了。”总之,只有一个结论,那就是项天的那笔钱很大概率回不了。
项天把枕头套上,放在手里拍了拍,给放在床上,“不管秦阿姨说的是不是真的,对我来说,那笔钱并没有重要到性命攸关,或者是十万火急的程度,甚至,算不上是一笔多大的支出。但是,万一是真的,这个时候的秦阿姨的日子肯定很不好过,我在这个时候向她要钱,很有可能就成为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项天顿了顿,“有时候,处于绝望的人只需要一点点的支撑。”一点点,就足够他们挺过去,活下来。
就好像是曾经的他一样。一点点,就足够他撑下去了。他想,他是真的很幸运,先是遇见大荣,之后大荣又将阿绮,子超介绍给了他。他们成为他生命里的光,一点一点,将他的生活都给照亮。但是,不是每个人都能够拥有他这样的幸运。
孙绮握住项天的手,“你做得对。”
但行好事,这四个字,说起来容易,但基于现有社会的信任机制,做起来并没有那么容易。孙绮并不赞同无条件地信任跟行善,但是他并没有过分跟项天分析人性的阴暗跟复杂,因为,确实会存在小天说的那种情况。
“已识乾坤大,犹怜草木深”。小天的身体里,好像就拥有这样的包容又广阔的力量。明明他自己这么长时间以来都在接受心理治疗,但是一直都还在用最舒服的方式,给与身边的人温暖。
这样一种弥足珍贵的善良,当然要好好保护才好。至于那位秦姨所说之话的真假,他会去调查清楚。
孙绮:“那你接下来还是不是得开始找一个阿姨?”
这也问题项天也想过,“年后再找吧。现在快过年了,也没那么好找。”
孙绮:“也好,到时候我帮着你一起挑。”
“嗯。”
项天替孙绮铺好床,他站起身,“时间不早了,我去房间把睡衣给你拿过来,你洗过澡之后,就早点休息。”
孙绮听见“洗澡”两个字,喉结滚了滚。他也从床上站起身,“我跟你一起去。”
项天没多想,同意了。
俗语说得好,请神容易送神难。
孙绮跟着项天回了房间,从项天手里接过睡衣后,一点也没有要出去的意思。他捧着怀里的睡衣,“小天哥哥,等会儿给我搓个背呗?想泡个澡,再睡觉。”
项天理性地道:“你今天晚上喝了不少的酒,泡澡的容易造血管扩张,身体的水分也容易流失得快。你今天还是淋浴吧,淋浴的时间记得不要太长。”
认真地叮嘱完,项天就打开衣柜,准备他自己的衣服去了。
孙绮要是就这么偃旗息鼓,他就不是孙绮了。他从后面抱住项天,鼻尖蹭着项天的脖颈,“那我要是一不小心淋浴的时间天长了怎么办?万一我在淋浴的时候忽然晕过去了怎么办?”
项天想了想,“我等在外面,等你洗完了,我再洗?你门别锁,如果你在里面长时间没回应,我就推门出去,这样行么?”
孙绮:“……”
要不是小天今天才答应跟他交往,他一定怀疑小天是不是真的喜欢他!
…
孙绮同意了项天的提议。
孙绮抱着衣服,进的项天的浴室。因为以前孙绮也借用过项天主卧的洗手间,所以项天一点也没有觉得这是个问题。
项天站在洗手间门外,很专注地听着洗手间里的动静,只要很长时间没有响起水声,他就敲一敲门,里面就会传来孙绮应答的声音。
“叮咚——”
听见手机的信息提示音,项天走到床边,他拿起放在床上的外套,从里面掏出手机。
是一条好友申请的验证信息,——“祁临。”
项天脸色平静地删除了这条好友申请的信息,把手机给放到了床头。
浴室里,水声停得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更久一点。
项天跟之前一样在浴室的门上敲了敲,这次里面没有人应答。
项天脸色微变,“阿绮?阿绮?”
里面的人还是没有回应。
项天手握在门把上,他着急地推门进去。
项天一推开洗手间的门,他的脸上就扑来一阵氤氲的水汽,身体被抱了个结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