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完葡萄,应岚关了水龙头。
荣绒自然而然地从母亲应岚手里接过水果沥水篮。
应岚眼底满是欣慰。
她的绒绒是真的长大了。
母子两人还没走出洗手间,忽然听见病房里有人说话的声音。
应岚只听了一耳朵,就听出了是她那个大姑子的声音。
她眉头微拧,蕴着怒色,“你爸昨天被气狠了,视频会议的时候,当着公司那些高层的面,提出要撤了你们小叔采购经理的职位。你小叔子这个人也真是有意思。从你爸昨晚上住院到现在他自己连脸都没有露过,你小婶也没来过医院,两口子连一句道歉也没有。倒是请了你大姑来说项。”
应岚气得身子都在发抖,“你大姑肯定不是一个人来的,估计你小姑也来了!欺负人也不带这么欺负的!”
应岚一只手放在洗手间的把手上,推开门就要出去。
荣绒拉住了母亲的手臂。
应岚惊讶地抬起头。
荣绒手里拿着手机,食指点在唇上。
应岚眨了眨眼。
尽管不知道小儿子葫芦里到底在卖什么药,不过绒绒打小就聪明,鬼主意多,应岚也就没急着出去。
荣绒稍微开了点门缝。
应岚清清楚楚地瞧见,小儿子的手机界面上,把手机调成录音的模式。
隔着一扇门,荣家大姑荣喜珍的声音清清楚楚被录了下来。
…
病房里,荣家大姑荣喜华坐病房的床头,语重心长,“老二,惟平的事,大姐还是希望你能够再好好想一想。想当年,你跑工地,遇上工地的工人闹事,是谁把你护在身后,用后背替你挡了一记闷棍?是惟平。
到现在,他的后背都还有一道十几公分长的疤。
还有,当年你的事业还没做得这么大,酒桌人遇见这个老总啊,那个总经理啊的劝酒,你不好拒绝,也是幺,二话不说,替你把酒给干了。他的胃病这几年一直都不见好,就是那几年落下的病根。
你再想想看,这些年,大大小小的股东大会,惟平哪一次不是都跟你站统一战线?只要你做的决策,他没有反对的。”
荣惟善没出声。
荣家几个兄弟姐妹当中,大姑子荣喜华排行第二。
荣老夫人年轻孀居,一个人自然没有这么多的精力照顾五个子女,也没有办法供每一个子女读书。
荣喜华便主动放弃了读书的机会,把这个机会让给了只比她小了一岁的二弟荣惟善。
荣惟善也一直都记着大姐荣喜华对他的好,这么多年来对二姐从来都是敬重有加。
不知道为什么,以往大姐也不是没有替犯事的惟平说过情,可他心底却从来没有哪一次像这一次这么心寒过。
他不是不知道惟平背后的那点小动作,私底下,也不止找惟平谈过一次、两次。
只是念着到底是自己的弟弟,一直也没有把事情摆到明面上。
现在,荣惟善不由地反思,反思自己一直以来的做法是不是错了。
他的敲打并没有让惟平收敛,相反,竟助涨了他的贪欲。
一座大厦的建成,最辛苦,钱挣得最少,就要属那些工人,那些安全帽、安全绳等安全作业的器材回扣,才几个钱?
可惟平连这点蝇头小利都要贪。
那些安全帽、安全绳施工设施不过关,根本就是在拿那些工人的性命开玩笑!
荣惟善心寒的是,惟平犯了这么大的错误,大姐竟然拿过去的那点私情说事,企图说动他,决口没提惟平这次的事情可能会导致什么样严重的后果。
他也不过是打算解除惟平的采供经理的职位而已。
就算是不在公司里担任实职,光是每年的股东分红,也够惟平一家人过得滋润体面的了。
可那些工人呢?
他们也是一双老人的儿子,一个妻子的丈夫,一个姐姐的弟弟,一个妹妹的哥哥,一个孩子的父亲,他们当中的绝大多数更是一个家庭的顶梁柱!
万一出了事,对于出事的工人的家庭而言,就是灭顶之灾!
荣惟平这一次是真的踩到荣惟善的底线了,加上前不久,荣惟善才从长子荣峥口中得知,这么多年来他的兄长跟幺弟一直以来都对小儿子绒绒百般贬低,心中对幺弟更是失望透顶。
荣惟善并不打算改变主意,这件事一定要追究到底!
他不能再这样放任惟平下去,他要是再这么姑息下去,才是害了惟平。
“姐,这件事——”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以前兄弟姐妹五个人还没成家的时候,就属荣喜华跟荣惟善的关系最好,荣喜华一看荣惟善的神色,就猜到他到底想要说什么了。
她也终于意识到,自己一开始谈话的重点错了,应该先替惟平把错给认下来才是。
于是她改变了策略,话锋一转,“这次的事情,确确实实是惟平做错了。我也打电话骂过他了。他在电话里痛哭流涕,跟我说他这次是一时的财迷心窍,才做错了事情。他跟我一再保证,下回再也不敢了。
老二,我们就事论事。
于公,惟平在采购部门都待了多少年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
于私,他是你亲弟弟。当弟弟的做错事情,当哥哥的,是不是也得反思,反思?
当然了,我不是怪你的意思,我就是这么随口一说。
不过二弟,咱们当哥哥姐姐的,就是得有当哥哥姐姐的样子,要顾着点弟弟妹妹。你不能……不能现在公司上了铺陈开了,做大了,你准备退休了,往后也打算全部交由荣峥打理了,就把惟平给一脚踢开去。今天是惟平被开除,明天呢?明天要是我跟你大哥,小珍,我们也不小心犯了点错误,你是不是打算把我们一个个个地,全部都从公司踢出去?”
说到底,荣家大姑子也不完全只是心疼幺弟荣惟平,她也是为了自己的切身利益。
惟善今天能为了惟平犯的这点错误就将他从公司开除,只让他做个挂名股东,谁知道明天,这把卸磨杀驴的刀会不会落到他们的头上?
这也是荣喜华为什么明知道说项这件事吃力不讨好,还是一早就来了的原因。
惟平必须要保住,否则一旦开了这个扣子,惟善的心逐渐变硬,下一个,可就轮到他们了。
荣惟善眼露错愕,“姐,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而且我这次决定解除惟平的职位,是因为……”
他要求解除惟平的采购经理的职位是因为惟平做错了事,不,严格说来,这根本就是犯了法,他没有打电话报警,等于已经是徇私舞弊了,现在他不过是对惟平小惩大诫,跟公司日后全部都交给小峥打理有什么关系?
荣喜华不等荣惟善说下去,就把话给接了过去,先自己批评起老幺荣惟平来了,“惟平这次确实做太过了!这样,我让他把这次吃进去的回扣,当初怎么吃的,吃了多少,全部都给吐出来。还有工地的建材,让他自己掏腰包,重新买一批合格的建材给换回去。
工人们的安全帽、安全绳,户外作业的这些设施,也统统重新买过。再让他给你签一份保证书,你看怎么样?”
说着,她从前来探病的买的水果篮里,剥了一个山竹,递给荣惟善。
这年头的山竹不便宜,在荣喜华、荣惟善姐弟两人小时候就更贵了。
有一回邻居上门,请荣老夫人帮忙写一幅字,那人给了一笔润笔的钱,又额外送了两个自家种的山竹。
兄弟姐妹们达成共识,其中一个山竹一定得留给母亲。
如此,山竹也就只剩了一个。
掰开来,是八瓣的山竹。
年龄最小的荣惟平不懂事,一个人就吃了一半,还弄掉了一瓣。只剩下三瓣。
当时兄弟姐妹几个都已经许久没尝过水果的味道了,闻见山竹的味道都馋得很。
当年荣老先生已经去世,因为拒绝了过继给有钱宗族亲戚,选择跟家人一起的事情,荣惟善自觉拖累了家里,毕竟多一个人就多一张嘴吃饭。他一直觉得亏欠了弟弟妹妹,那个时候,就主动把山竹让给了兄弟姐妹。
是荣喜华拿着盛着一片山竹果肉的碗,给了二弟荣惟善。
很显然,荣喜华的这一举动,是有意勾起弟弟的旧情。
只可惜,这么多年来,她这招数已经用得太多了。
荣惟善盯着大姐荣喜华递过来的山竹,仿佛大姐递给他的根本就不是什么山竹,而是一个炸弹。
惟平就是一个□□。
签了保证书有什么用?
惟平先前哪一次不是信誓旦旦地跟他保证,以后再也不会钻营那些蝇头小利的事情?
结果呢?
工地上建筑材料卡得严,层层把关,惟平不好做手脚,最终也只是混合用了一小部分质量不过关的建筑材料。
估计是那点回扣填不满他的贪念,就把心思都动到工人的安全作业设施上了,毕竟工人的安全作业设施质检小组通常是不查的。
而且,荣惟善不相信,小弟吃回扣的这件事,一向跟小弟走得近大哥会不知情。
说白了,小弟也就是个车前卒,大哥才是幕后操纵这一切的人。
他甚至不知道,这当中,有没有大姐,喜珍的手笔……
荣喜华是好说歹说,亲情牌都打出去好几张了,荣惟善只是不松口,荣喜华也来了气。
她加重了语气,“这样,如果惟平下次还犯,你不用再顾念兄弟之情,该解除职位解除职位,该报警处理就报警处理,让警察直接把惟平给抓走,抓他去坐牢,这下总可以了吧?”
荣喜珍见大姐荣喜华动了气了,赶紧给二哥荣惟善递眼色,又帮着打圆场,“是啊。二哥,既然大姐都这么说了,你不如就再给二哥最后一次机会?就算是死刑还有一个死缓呢。你再给小哥一个留任察看的机会么。如果小哥下次再犯,你就像大姐说的那样办。行不行?”
荣惟善眉宇罩上愁绪,他长长地,长长地叹了口气。
…
幺弟荣惟平的职位算是保住了。
荣喜华在病房四周看了看,开口问道:“对了,惟善,怎么没见到应岚?都这个点了,她还没过来陪你呢?”
语气里,分明隐隐有点责问的意思。
要是换成平时,荣惟善不会多想,只会以为大姐关心他,才会问起小岚。
只是,如果真的关心他,又怎么会进来到现在,只问了一句他的身体怎么样,紧跟着就提了惟平的事,仿佛问他的身体怎么样了的那一句只不过是作为一句开场白。
有些事情,不经想。
荣惟善自认为自己不是个小心眼的人,可这次也难免多想了一回。
大姐是什么意思呢?
觉得应岚不够关心他,只有她这个当姐的最关心他?
妻子跟小儿子进去洗葡萄有一段时间了,早就该洗完了。
荣惟善是知道妻子其实并不喜欢他的兄弟姐妹的,只是过去看在他的份上,面上一直勉强过得去。
以为妻子是因为他被幺弟荣惟气得住院了的这件事不高兴,不想在这个时候跟大姐还有小妹碰上头,也就替妻子撒了个谎,“她在病房里陪了我一晚上,我就让她先回去了。”
荣喜华面色稍缓,“噢,原来是这样。”
荣喜珍在一旁不经意地问道,“嫂子回去休息了,那小峥跟绒绒呢?怎么我跟大姐在这里坐了这么久了,也没见到小峥跟荣绒兄弟两个人?该不会是当爸的生病住院了,他们兄弟两个还有心思在外头度假吧?“
荣惟善就纳了闷了。
大姐跟小妹,他们两个到底是来探病的,还是添堵的?
父亲去世得早,母亲一个人含辛茹苦地将他们五兄妹拉扯长大。
荣惟善是发过誓,要让兄弟姐妹全部都过上好日子的,这么多年来对兄弟姐妹也没少帮衬。
现在,听着大姐跟小妹两人一唱一和地挑拨他跟妻子,两个儿子的关系,荣惟善心底是前所未有地烦躁。
大姐跟小妹是不是觉得他跟小岚、小峥还有荣绒关系不好了,就能把公司交给他们了?
荣惟善勉强忍住心里头的不高兴,他委婉地下达了逐客令,“小峥去公司处理事情去了,绒绒先陪应岚回去了。大姐,小珍,我想休息了。”
听说她那个不省心的弟媳因为惟平很有可能要丢了职位这件事,还在家里跟惟平闹,荣喜华有心要过去一趟。
她看二弟的精神头确实不错,于是站起身,“那行,惟善,你先休息,我跟喜珍就先走了,迟点再过来探望你。”
荣喜珍也要有事。跟大姐一起去小哥荣惟平家里一趟,见大姐起身要走,她也跟二哥荣惟善告辞道,“哥,你千万要好好保重你自己的身体。”
荣惟善神色疲倦,“嗯。”
…
洗手间里,荣绒点开微信对话框。
他把他大姑、小姑跟他爸的对话,还有刚才的那一份录音音频随手就是一个转发,给他哥荣峥发了过去。
病房传来关门的声音。
荣喜珍、荣喜华姐妹两人离开了。
荣绒手里头端着水果沥水篮,跟在母亲应岚的身后,从洗手间走出。
“小岚,绒绒,你们这葡萄洗得可真够久的啊,葡萄都该被你们给洗退皮了吧,是不是都省了剥的功夫了?”
荣惟善一见到从洗手间出来的母子两人,就打趣道。
荣绒看着他爸分明是被他两个姑姑给伤了心了,还对着他跟妈强颜欢笑,打心眼里替他爸感到不值。
他弯起唇,“可不是,还顺道听了一出好戏。”
荣惟善起初没听明白小儿子这一句听了一出好戏是个什么意思。
待到反应过里,他苦笑一声,“你这孩子……”
应岚从小儿子手里把那水果沥水篮接过去,放到水果盘里,她在病床上坐了下来,神情凝重地望着丈夫,“你决定听大姐的,惟平吃回扣这件事,就这么不了了之了?惟善,贪污公款,以次充好,这绝事不是一件小事。”
夏天,荣惟善是最喜欢吃葡萄的。
酸酸甜甜,他一个人就能干掉两斤。
这一回,他看到果盘里颗粒饱满,色泽黑红的葡萄,却是一点也没有胃口。
荣惟善再一次叹了口气。“我知道,可是你也听见了,大姐话都说到那份上了……小岚,就再给惟平一次机会吧。这次以后,我会让老大更盯着惟平跟大哥他们两个。如果惟平跟大哥还是没有收敛的意思,那么公司的事情我就彻底不再插手,全权交给小峥去处理。”
应岚无奈地摇了摇头,“你啊,就是心太软!我真担心哪天……”
应岚及时止住了话头。
往下的话太不吉利了。
还是不说的好。
“行了,还把这山竹拿在手里做什么?你又不喜欢吃。”
应岚把丈夫手里头的山竹给拿走,放到了一边,给了他一串葡萄。
荣绒的眼底划过一抹讥诮。
这些年来,她大姑回回上他们家,就只知道买山竹过来给他爸,可她不知道,他爸其实根本不喜欢吃山竹。
何况,恩情这种东西,受恩的人记着,涌泉相报,是段佳话。
可要是施恩的人总是过段时间就时不时地变着法提醒,挟恩图报,就未免令人作呕。
…
荣惟善住院的消息传了出去,荣峥赶在早上九点股市开盘前,紧急召开了记者会。
他跟现场媒体还有投资人解释了父亲这一次住院,不过是例行身体检查,他的父亲身体很好,让外界不要做过多的揣测。
同时,他也会保留追究造谣他父亲病重住院,散播谣言的造谣者的法律权利。
荣峥的出面,无疑大大稳定了人心。
荣峥在记者会结束后,也并没有急着离开,而是十分耐性地回答了记者关于荣惟善此次住院的各种细节。
试想,如果荣惟善真的病重,生死未卜的,身为儿子,荣峥哪里还有心思召开什么记者招待会?
就算还是开记者会是为了稳定人心好了,也不可能开完了还不走,还有那个耐心答记者问。
于是,一场原本潜在的危机,就被荣峥给化解了过去。
等到记者会结束,九点股市开盘,荣事集团的股票不但没有走低,反而拉高了几个点,这无疑大大增加了投资者的信心。
上午开完记者会,荣峥又忙着处理他小叔留下来的烂摊子。
这天,荣峥一直忙到夜里十点多,才抽空来了一趟医院。
…
荣峥推开病房的门。
荣惟善还没睡,他在看电视。
不过,电视的声音开得很小。
“爸——”
“嘘——”
荣惟善拼命地朝荣峥打噤声的手势、手指头朝下指了指。
荣峥顺着他把的视线,瞧见了趴在病床上,闭着眼,侧脸朝上的荣绒。
荣绒睡眠浅。
听见荣峥的那一声“爸”他就醒了过来。
他睁开眼,荣峥的轮廓在他的视线当中逐渐地清晰。
荣绒揉着眼睛,“哥,你来了~~~”
荣惟善横了荣峥一眼,“真是的,不是都叫你小声点了么?看,把你弟弟给吵醒了吧?”
荣峥走向病床,“爸,我在你拼命朝我比划的时候,就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过了。你这么冤枉人,是不是不大好?”
“反正是你把绒绒吵醒了。你是不知道今天绒绒有多辛苦,又是给我做饭,又是陪我去做各项身体检查的。好不容易刚才趴在那儿眯了一会儿,眼睛才刚闭上,就被你给吵醒了。”
荣绒跟他哥的视线对上,他笑着道:“是我睡眠质量不好,跟哥没关系,”
荣峥眉头微皱。
他以为绒绒早就回去休息了。
没想到……竟是在这里陪了父亲一整天。
刚洗完漱,从洗手间出来的应岚听见夫子三人的对话,心疼地道:“今天确实是辛苦绒绒了,你爸这段时间以嘴是越来越挑了,这个不吃,那个不吃的。我跟你爸都说不用了,绒绒还是执意回家,做了饭菜,又给送过来。中午都没顾得上休息。
下午的时候还把我给赶回去了,说是让我回去休息,晚上他陪在这里,让我明天再过来替他。”
绒绒毕竟才十八岁,应岚哪里放心。
不过终究是孩子的一片孝心。
应岚还是回家休息了一下,在家里待了九点多,才让家里司机送她过来。
应岚感慨道:“要不是绒绒啊,我今天还真不放心回去一趟。”
“医生不是都说了么?我这次身体没什么要紧的,只是被气着了,血压有点高,才会晕过去了。其实你们晚上不用陪都可以,反正有医生护士么。”
应岚睨了眼丈夫,“医生护士会管你晚上有没有偷吃葡萄,偷吃葡萄后有没有记得刷牙?”
荣惟善抬起一只手臂,挡在脸上,“给我留点面子吧。”
“嗯,给你点面子,过来,跟我去洗手间,时间不早了,你也该洗漱睡觉了。”
语气就像是幼儿园园长,在催促不听话的小朋友赶紧去洗漱休息。
荣峥跟荣绒同时伸手扶荣惟善下床。
荣惟善一个劲地摆手,“不用你们扶,我自己能走。”
…
荣峥待了前后不到十来分钟,荣惟善就开口赶他走了。
“行了,你妈在这里陪着我就可以了。你明天一早还要上班,绒绒今天又一整天没怎么休息过。你跟绒绒两人先回去。
等明天体检报告出来,要是没事,我也就出院了,你们不用一个个地都往医院跑。”
荣峥白天向荣惟善的主治医生了解过父亲的病情,他知道父亲对他没有隐瞒,这一次身体万幸确实没有什么大碍。
荣峥自己无所谓,不过听说荣绒一整天都还没休息过,于是,荣峥跟爸妈说了一声,也就先跟荣绒一起回家了。
车上,荣绒系上副驾驶的安全带,“哥,我发给你的录音,你听了么?”
荣峥淡淡地“嗯”了一声。
荣绒从他哥的这一声“嗯”里,实在没听出更多的意思。
这是要下手收拾他小叔的意思呢,还是跟他爸一样,决定这事就这么轻拿轻放的了?
荣绒犹豫了下,追问道:“哥是怎么打算的,能跟我说说么?”
荣峥淡睨了他一眼,“年纪不大,操的心不小。”
荣绒有些着急了,“哥!你能不能正面回答下我的问题!你有没有想过,万一小叔死性不改,他再一次在工人的安全帽作业设施上动了手脚,导致了工地上一名工人的坠……”
荣绒没有再说下去。
回忆自己死亡时的场景,并不好受。
那一瞬间的失重,心脏就好像要跌出喉咙。
他知道自己的身体在下坠,可是他无能为力。
有风从他的耳畔吹过,很凉快。
在那之前,他已经很久都没有吹过那么凉快的风了。
迅速下坠的过程当中,他的脑海里闪过许许多多他熟悉的、或者是陌生的画面。
后来他就知道了,他是涌入他脑海里的,他上辈子的记忆,以及原小说的成像内容。
再恢复意识的时候,他的手在牢牢地抓住他哥的手臂……
如果不是安全绳意外脱落,也许根本不会有他的重生。
因此对于很有可能是荣惟平间接害死他这件事,荣绒并没有多少怨恨。
但是,还是必须得将小叔这一蛀虫从公司赶出去。
上辈子出意外的人是他,这辈子呢?
从上辈子的事情来看,他小叔根本就没有就此收敛。
一旦荣事集团爆出工地里有工人坠亡这件事,警方进一步调查出工人安全作业的设施有问题,对于任何一家公司的形象而言,绝对是一个致命的打击。
甚至爸跟哥多年苦心经营的口碑,也会砸在这件事上。
他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不能让荣惟平那个蛀虫毁了爸还有哥两个人这些年倾注在公司的心血!
“哥,小叔这件事千万不能就这么算了。如果留着小叔继续在公司,绝对会后患无穷,哥——”
“我已经报警处理了。”
荣绒的话戛然而止。
他倏地转过脸,“哥你刚刚,说什么?”
车子开到医院门口,医院的道闸杆升起,放行。
荣峥把车子开出医院。
“今天中午午休的时候,我让刘幸陪我去了趟警局。现在警方现在已经开始着手立案侦查。你给我的大姑亲口提到的小叔吃回扣,建筑钢材以次充好,以及在工人的安全设备问题上做手脚的音频,也已经提交给了警方。
目前为止,报警的这件事,只有你跟刘特助一个人知道。
爸还在住院,不能再受刺激。
这件事,你记住不要告诉爸妈,要保密,尤其是对爸,一定要守口如瓶,记住了?
事实上,如果不是荣绒一直追着他问,荣峥也不会这么早,就将报警立案的消息告诉他。
毕竟,在调查取证阶段,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荣绒竖起三个手指头,“哥放心,我以我浓密的发量发誓,我一定会保守秘密!”
荣峥抬手,指尖在他的小发揪碰了碰,“你的头发也该理了。”
解决了小叔这一毒瘤,别说是理个发,就是理光头,他也高兴。
荣绒唇角翘起,“明天就去。”
荣峥将车子汇入车流。
窗外,是璀璨的城市灯火。
荣绒扭头,唇边的笑意敛起。
他看着窗外。
如果这一世,荣惟平提前受到了法律的制裁。
他算不算也算是为上辈子的自己,讨回了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