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刚问出口,苏棠并未察觉不妥。
下一刻,她便被面前人用力按倒在了床榻之上,尚来不及反应,肩膀便被他紧紧按住。
方才还带着些微笑容的少年,此刻已是满脸阴云,眼底杀机涌动。
更要命的是,方才被他拿在手中把玩的匕首,此刻正抵在她的脖颈之上。
苏棠咽了口唾沫,面上仍是一片镇定。
说来奇怪,盖头没揭时,对方对她好言好语态度和顺,她却觉得对方要杀她。
然而现在,哪怕受限于对方身下,脖子上被对方抵着刀刃,她也觉得自己安全无虞。
只因他是江霖。
哪怕性命已是危在旦夕,少女依旧星眸璀璨,嘴角犹带笑意。
好像一点都不怕自己会伤害她。
江霖眼眸微眯,并未移开刀刃,冷声道:“说,你如何知道这个名字。”
江是他们家族的本性,获封异姓王后,从他父亲那辈便全随皇姓改姓了“李”,更遑论他出生三日便获得先皇赐名,原本由祖宗定下的“江霖”之名只能出现在隐秘家谱中,除了至亲兄长,理应再无旁人知晓。
本以为再也听不到的名字,却从她的口中如此轻易地说了出来。
她到底是什么来路?
苏棠有些懊恼,从自己的人设背景来说,的确不该直接喊出对方的名字。
可眼下被逼到这一步了,总要有个解释。
她想了想,笑道:“在我满月时,有个癞头和尚曾给我算命,说我今生命中必遇贵人,乃是江姓大族的嫡子传人,或单名为霖。我想,我这一生所能遇到的最大贵人,不就是王爷你嘛,所以刚刚才试喊了一下,难道真中了?”
她说的话语极为荒谬,但眸光却清澈见底,尤为坦诚。
久居险位多年,江霖自以为已经练就出了识人之能,可轻易看出别人的所思所想,品性为人。
可面对她,这一招却似乎失灵了。
他看不懂她。
苏棠见他眸光闪烁,便动了动被压住的肩膀,软声道:“疼。”
单一个字,却像猫爪一般,挠得他心一颤。
江霖微微挪开了刀刃,凝眸不语。
就算自己十分讨厌“李澄福”这个名字,也被如此喊了这么多年,而原本的姓名却被深藏起来。细究而言,他到底是不甘心的。
所以,再度听到本名后,他除了刚开始的震惊惶恐外,还有一份隐隐的喜悦。
苏棠的身家背景已被竹武全面调查过,以竹武的办事能力,从一堆陈年白骨身上都能查明祖宗十八代,调查一个有名有姓的京城少女更是不会出差错。
她身家清白,不是皇上和太后的人,这点他绝对肯定。
但那番说辞,他却很难全盘相信。
江霖这边心事重重,苏棠那边却是喜上眉梢。
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一世误打误撞竟然直接遇上了江霖,还嫁给了他。她甚至都想绣两面锦旗,一面送给苏天阔,一面送给青龙帮,感谢他们成人之美。
屋内烛火摇曳,满室瑞脑清香,少年红衣华冠,眉目清隽,与她不过咫尺。
苏棠抬起手,很是熟稔地搭上了对方的腰,挑了下眉。
“王爷要是有心追问,不如熄灯入榻,趁着春宵良夜,与我慢慢说?”
前一刻还清纯无辜的少女,转瞬间妩媚非常,言语透着蛊惑般的魅力,像是从画中走出的九尾狐妖,眼波流转,满是万种风情。
江霖脑子里的一根弦,悄然断了。
还没等他做出反应,一股不可压抑的疼痛便从腹部传了过来。
他当即皱眉,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吃痛的低吟:“你刚刚在酒里,做了什么手脚?”
“啊呀!”
苏棠捂住唇,这才想起她不久前做的好事,超小声道:“我放了泻药……”
她不知对方底细,又怕碰到个登徒子霸王硬上弓,为求自保,只能出此下策。
江霖眉头深皱,艰难地支撑自己直起上半身:“放了多少?”
苏棠心虚地挪开视线,不敢看他:“起码要拉三天三夜……”
江霖:“……”
这个新婚之夜,他还真是“永生难忘”。
……
按照规矩,王府新婚第二日,王爷便要携王妃入宫,向太后和皇上谢礼。
但第二天早上,从王府传来消息,王爷因新婚劳碌导致旧病重犯,卧床不起了。
皇上体恤王爷病体,加之新婚燕尔,表示不必在意礼法,可歇息好了再来。
谁知这一等,竟然又等了三日。
直到第四日的早晨,从襄王府驶出的车马才出现在了皇宫定康门外。
小太监往慈宁宫报来消息,说王妃已经随王爷去面见圣上了,稍后将来向太后谢恩。
听到消息,正伺候太后用早膳的佟瑜乔手一抖,险些把玉勺掉进汤锅。
她面上愤愤然,道:“一定是那女人狐媚,明知王爷体弱,却还缠着他那般……这才导致王爷旧病复发,歇了这么多日才好。”
“听听这话,像是未出阁的大家闺秀该说的吗?”
太后瞧见了她的失态,皱了皱鼻子,摆手让身边的侍女下去,只留了心腹嬷嬷在身旁。
仗着太后对自己的宠爱,佟瑜乔嘴一撅:“我就是讨厌那个女人!一个平民女子,如何配得上光风霁月的王爷!”
太后眼底浮现一抹厌弃。
她原本指望娘家这一代能出个厉害角色,不管是嫁入宫中,还是攀附重臣,都能为她为家族所用。谁知这个侄女贵为佟家嫡女,空有高贵的出身,实际却是个绣花枕头,满脑子都是对襄王的情情爱爱,不顾家族利益,根本不堪重用。
好在襄王也对她无意,否则到时候连根铲除襄王府时,免不了还要伤一番自家骨肉。
四下没有外人,佟瑜乔亲热地挽起太后的胳膊,娇声道:“姑母,待会那个女人来了,你帮我出出恶气,教训一下她嘛。”
太后嗤笑一声:“她毕竟是王府新妇,若无错处,哀家如何教训她?她出身平民,若是以王宫规矩为由头责罚她,倒显得皇家不近人情,苛责百姓了。”
佟瑜乔眼睛一转,笑道:“她不是会看病吗,您若偏说她诊错,那不就有理由了?”
太后略微思索后,勾起一抹阴恻恻的笑容。
也罢,让那个新任王妃吃点亏,也能顺便敲打一下襄王,何乐而不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