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霖的手机并没有设密码,点亮屏幕后,周蕙熟练地点进了通讯记录。
今日通话列表下,有四五个已播出的电话,姓名都是赛车圈数得上名号的知名领航员,过去经常被周恒挂在嘴边。
江霖真的又和赛车圈的人来往了?
周蕙手一颤,咬住了下唇。
将通话记录拉到底,并没有看到她原本想查的那个电话。
谨慎起见,周蕙又点进了短信箱和新建联系人页面,来回看了好几遍,终于确定江霖并没有主动联系那个女人。
周蕙将手机重重一丢,趿拉着拖鞋快步走到浴室门口,重重捶了两下门:“开门,我有话问你!”
浴室内的水声戛然而止。
两分钟后,门开了。
江霖一身黑色的浴袍,头发半湿,垂眸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什么事?”
正常人要是洗澡洗一半被莫名其妙打扰,肯定会大发雷霆,可江霖不会。一年前的事故发生后,他几乎对周蕙百依百顺,哪怕对方一再干涉自己的生活挑战自己的底线,他也一再容忍,只是态度寒冷如冰,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相较之下,周蕙还真希望他能对自己发火。
“你为什么要联系赛车圈的人?”
迫于身高差,周蕙只能昂着头怒视对方,气势不知不觉少了一半:“你在哥的葬礼上是怎么答应我的,你难道都忘了吗?!”
江霖神色没有变化,沉声道:“抱歉,我有更重要的承诺要遵守。”
当年刚和周恒组成搭档时,他们就互相约好,要是有一方出了意外,另一方一定要不遗余力照顾好对方的家人。
周恒死了,周蕙便等于是他的亲妹妹,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替周恒照顾她。
“我哥都已经赔上命了,你为什么还要执迷不悟!”
周蕙情绪崩溃,泪水流了下来:“难道非要缺胳膊少腿了你才乐意吗?!”
她不化浓妆时,脸色总是过分苍白,没有健康的活力,像是易碎的纸人。
江霖冷声道:“周蕙,归根结底,这是我自己的事情。我的决定不会因为任何人而改变,你也不要白费力气了。”
这是一年多以来,他头一次拒绝得这么干脆,这么不留情面。
周蕙怔了怔,低下头。
长长的刘海垂下来遮住了眼睛,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半天后,她凉凉道:“是因为要给我挣钱治病吗?”
自从周蕙确诊了白血病,周家的钱便像是进了焚钞炉,周恒再怎么努力赚也比不上给她治病花钱的速度。拖了这么多年,周恒死了,这个责任又落到了江霖身上。
这一年,江霖暂停了工作,带着周蕙四处求医,动用关系找最好的医生进行最有效的治疗,花钱如流水一般。周恒原本就没留下什么积蓄,那点抚恤金也撑不了多久。
周蕙自己也很清楚,她是一个多么讨人厌的累赘。
江霖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语气微微软了下来:“周蕙,钱的事不该你去操心,你该做的就是养好身体,一旦找到合适的骨髓,我会联系医院第一时间为你安排移植手术……”
周蕙红着眼睛打断了他的话:“然后呢,我移植成功了,成了正常人,你就算是还清了欠我哥哥的债,就可以不管我了是不是?!”
因为激动,她脖子上的血管根根突起,像是盘踞在白色树干上的青虫,分外狰狞。
江霖迟疑了一下,缓缓道:“只有那样,才对你我都好。”
“不好!一点都不好!我宁愿一辈子生病直到死掉,也不要痊愈之后被你抛弃!”
周蕙哭着推了一把江霖,扭头冲进了自己卧室。
一路跌跌撞撞,她撞翻了走廊上不少东西,却看都不看一眼。
房门被重重关上的那一刻,整个房子似乎都发出了一声悲鸣,余震顺着墙壁,传到了江霖撑在门框上的手上。
漆黑的夜里,江霖有一些恍惚。
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周蕙,她的黑发梳成了两个麻花辫,带着黑框眼镜,秀气的小脸带着羞涩和青涩,在周恒的指引下超小声向他问好。
只是一年的时间,她便变成了这样。
自己又何尝不是面目全非。
不知为何,他的脑海中忽然闪过白天见面时苏棠的脸。
她的眼眸璀璨如星,含嗔带怨地望向自己,一抹淡粉在她的脸颊上染开,生动又明媚,如同一支亭亭绽放的海棠。
这样过分美好的人,和他黑暗的生活格格不入,不该和他扯上关系。
一声短信铃声短促响起,在寂静的黑夜里尤为明显。
江霖走向客厅,捡起了被周蕙丢在地上的手机,屏幕显示收到一条新来信——
你托我帮你找领航员,我在原来的老朋友圈子里费了半天口舌,也没一个人愿意。明晚六点,一帮业内大佬将在华盛酒店十二层举办赛前联谊酒会,到时候会有很多新生代的领航员出席,你去碰碰运气,没准能找到合适的搭档。
屏幕的亮光在黑夜里十分扎眼,点亮了周遭一片区域,却无法照进江霖的眼底。
……
第二天,苏棠准时抵达了华盛酒店。
她穿着一身姜黄色的棉麻长裙,束着把蓬松的马尾,脚上踩着帆布鞋,青春靓丽又极致简单,完全没有去相亲的庄重,倒像是和闺蜜随便出来喝个下午茶。
苏母前一天给她寄去了一套甜美的礼服,她看都没看就塞了箱底。
本来就是和陌生人随意吃个饭,何必搞得那么隆重,倒弄得彼此都不自在。
虽然只简单画了淡妆,但苏棠从进门的那一刻起,还是成功吸引了酒店大厅内不少人的目光。
这年头漂亮的女孩子或许不少,但像她这样气质干净眸光清澈的人却不多见了。放在哪,都是宛如钻石般熠熠生光的存在。
上了电梯,苏棠按下了顶层的按键,随手拿出手机搜了下这座饭店的菜单,想看看待会儿点什么菜。
这一搜,苏棠的心一凉。
好家伙,随便一盘时蔬沙拉都能卖到三位数,各种叫不出名字的洋酒一瓶都是万元起,还不包括顶楼旋转餐厅高得吓死人的服务费。
挑这么个销金窟,来相亲的大哥不会是酒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