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霖神色微妙,目光幽深地望向父亲。
苏棠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情绪变化:江霖似乎开始不高兴了,可即便是她,也不知道问题出在哪儿了。
江柘并未留意,去客厅找来了胃药,并取来了一包红糖茶,一同递给江霖道:“把这个也送去吧,反正留着……也没什么用。”
握着药和红糖,江霖攥紧了掌心,终于道:“她人都已经不在这个家了,您还准备这些东西做什么?”
江柘一愣,直到这时,他才从儿子深邃的眸光中,看出了被他小心隐藏的伤痛。
那个“她”不是别人,正是江霖的母亲。
江霖记得,小时候,他母亲的胃便很不好,很容易疼痛犯病,有时吃完了饭都会疼好一会儿。每每那时,父亲都会为她拿来胃药,泡好红糖水,灌好热水袋,再温柔地为她按摩,和她轻声说着话。
而母亲,似乎早就将一切当做理所应当。
父母的工作都很忙,但父亲还记得自己是父亲和丈夫,除却繁忙的琐事,还会记得为江霖洗衣做饭,开家长会,偶尔陪他去游乐场。但母亲却不是,她有更为光鲜亮丽的身份,有更需要她存在的位置。
某一次她回家时,正好赶上江霖的生日。在插蜡烛时,她甚至不记得儿子多大了。
一件又一件的小事,堆积出一次又一次的失望。
以至于到最后,得知父母离婚时,江霖心中非但没有一丝难过或是遗憾,反而替父亲感到高兴——他终于不用在日复一日为一个不会回来的人守夜留门,不用为她缺席各种场合编造理由,不用再强颜欢笑,亦不用再遍体鳞伤。
可是,在看到胃药和红糖茶时,江霖才明白,他错了。
父亲之所以结束那场婚姻,并不是为了解脱他自己,而是为了放母亲离开。这么多年过去,只有他一个人,还捧着一颗余温不散的真心,迟迟不肯从回忆里走出来。
种种回忆涌上心头,江霖只觉得烦躁不堪,略带薄怒地望向江柘。
江柘看了眼红糖茶,喉头一动,犹豫道:“江霖,其实我只是……”
他知道儿子在为什么生气,但他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江霖成年后,江柘大部分时间都是一个人过的,不知不觉保留了很多原来的习惯,其中包括常备胃药和红糖。在他心底,一直有个一个角落,是属于曾经幸福的一家三口的。
这份坚持,的确固执到可笑。
“叔叔真是太细心啦,竟然还在店内备着红糖茶,是顾及到女性顾客的需求吧?”
苏棠上前捧起了剩下的红糖茶,笑意盈盈道:“红糖茶超棒的,可以暖胃驱寒,调理血络。远在意大利,红糖茶应该不太容易买,叔叔在店里备着,肯定能吸引更多华人顾客。”
三言两语,不但缓和了剑拔弩张的气氛,还为江柘的行为找到了理由。
江霖看了她一眼,原本冷冽的眸光缓和了几分。
“是这样吗?”
他开口问了一句,目光却并未看向江柘。
江柘迟疑地颔首,道:“对,有时客人会点红糖糍粑,也能用到。”
江霖“嗯”了一声,取了一个外卖布袋,将药和红糖茶放了进去,又将上一单订单的钱款装在信封中一同放了进去,道:“我现在就去送。”
苏棠将手机递还给他,高高举手:“我也一起去!”
江霖投来目光,看了眼她破碎的裙摆,转身道:“我骑车去,不适合载穿裙子的人。”
苏棠无奈,只得眼睁睁看着江霖戴上黑色的头盔,骑着一辆黑银相间的哈雷摩托车扬长而去,白色的尾气在空中拉出长线,像彗星的尾巴。
苏棠捧着滚烫的脸痴痴地想——骑着摩托的江霖帅哭了!!和御剑而飞一样帅到让人心跳加速!!
在她发呆时,一杯滚着热气的红糖茶放在了她手边,还有一盘精致的糕点。
“夜里风凉,喝点热茶去去寒。”江柘温和一笑。
“谢谢叔叔。”苏棠捧起热茶,小口喝了几口,一股宜人的暖意顺着胃散开,周身都暖融融的,十分惬意。
“你喜欢就好。”江柘坐在她对面,看她的目光充满了浓浓的舐犊之情。
趁着江霖不在,苏棠好奇问道:“叔叔,红糖对江霖有什么特殊含义吗?为什么他会突然生气啊?”
江柘垂下眸子,叹息一声,起身离开了座位。
见江柘前往柜台后,苏棠小心翼翼道:“抱歉叔叔,我是不是不该问这个问题?”
“没关系的。”
江柘从层层罐子后取出一个相框,抚了抚镜片上面的薄灰,走回来,放在了苏棠的面前。
“我和江霖的母亲没离婚前,家里的红糖茶一直是为她准备的。看到这个,江霖会想起不太愉快的曾经。怪我,取东西时没想到这一层。”
苏棠一怔,下意识望向相框。
有些泛黄的老照片上,一家三口幸福地拥抱在一起。
那时的江霖还不满五岁,笑得天真无邪,身侧的江柘头发乌黑,一身考究的西装,带着金边眼镜,一看就是成熟的商业人士。而另一侧的女人,穿着浅杏色的洋装,长发逶迤,眉目如画,笑得也十分温柔。
苏棠看了又看,眸光中带着一抹不确定,迟疑道:“江霖的妈妈好漂亮,只是看上去有些眼熟啊……”
江柘淡淡道:“她叫姜琳,是个导演,你也许见过。”
苏棠嘴巴长成了“O”形,星眸圆瞪,除了对江霖“星二代”身份的震惊外,她很快便想到了另一个更重要的问题——
姜导也参加了今晚的开幕式,江霖赶去会场,他们会不会直接见面了?!
事实证明,苏棠在未卜先知方面,的确是天赋异禀。
开场致辞完毕,姜琳在雷鸣般的掌声中微笑着鞠躬,款款走下了舞台。摘下话筒后,她对助理问道:“那单外卖取消成功了吧?”
助理十分肯定:“都处理妥当了。”
姜琳微微颔首,刚准备再说什么,助理电话又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