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时分,江霖骑马赶到了皇城外。出乎他的意料,守城的侍卫们并未阻拦他,而是自动为他让开了道路,恭敬道了一句:“将军请。”
城外虽然张灯结彩,贴满喜字,城内部却一片死寂。
这是一场注定有去无回的鸿门宴。
江霖目不斜视地骑马而过,在他走出漫长的甬道后,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同时,一阵强力的风倏忽而过,吹起宣政殿高台上那人鲜艳如火的红色嫁衣。
“江霖!”
看清来人后,苏棠红着眼眶喊了一句。她的手脚皆被捆在椅子上,丝毫动弹不得。
一个拿刀的侍卫站在苏棠身后,冰凉的刀锋抵着她脖子,只差一点便能割破他的喉咙。
从平地到高台,共有三百级台阶。每一阶上都站着一名全副武装的侍卫,手中拿着五尺长的棍棒,神情漠然地注视着他。
心猛然揪痛的同时,江霖周身的乏力感愈发强盛,他翻身下马,眼前登时一阵天旋地转,手脚像是被灌了千斤重的水泥,不似往日轻盈敏捷。
——药效发作了,要赶快。
他下意识拔剑出鞘,平时流畅自然的动作,现在做来却有些吃力,剑似乎也重了许多倍。
“江霖,你要是动手,她就会立刻死在你面前。”
威严冰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江霖回过头,看见了身着九龙朝服的刘峥嵘。
刘峥嵘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道:“你没有去潭州草堂,而是来了这里,的确叫朕有几分意外。”
江霖神色冰冷,抬起剑锋指着他道:“你说过,只要我交出兵符,你就会放她自由。”
“朕是说过。不过,朕尽心培养你多年,你却为了一个女人而一朝背叛,辜负了朕的良苦用心,朕总该收回一些利息吧。”
迎着江霖杀机四溢的目光,刘峥嵘冷声道:“如今你想带她走,可以,只要你一阶一阶登上了这三百阶台阶,朕就放你们二人走。”
江霖一顿,目光随着三百阶台阶逐步向上,定格在了最顶端的红衣新娘身上。
绚烂的阳光下,一袭红衣的她简直美得不像话。即便是用尽世上所有华丽的辞藻,也无法还原出她万分之一的美好,道尽她千分之一的勾魂夺魄。
——他离他的梦,只有三百阶台阶。
“江霖,不要听那糟老头子的鬼话!”
早已看穿了刘峥嵘的计谋,苏棠带着哭腔大喊道:“他只是想拿我做人质来伤害你,他想要你的命,你千万别中计了,快走啊!”
刘峥嵘神色一变,道:“魏国公主的情绪好像太过激动了,让她安静下来。”
身后的侍卫当即点了她的哑穴。一阵酸麻感涌上喉咙,苏棠再张嘴时,已发不出一点声音。
刘峥嵘满意一笑:“江霖,你决意如何?”
江霖收剑入鞘,侧眸道:“如果你再骗我一次,我会亲手杀了你。”
刘峥嵘做了几十年的人间帝王,本以为早已凌驾于众神之上,将天下人的生杀大权握于手中。但在与江霖目光相接的一刹那,一股从未有过的胆怯和犹疑竟然浮上心头,迫使他向后退了一步。
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后,刘峥嵘不禁在心内暗骂自己没用。对方已经服下了毒药,不过是武功尽失的废人,就算他有杀自己的心,也断然没有这个机会。
定了定神后,刘峥嵘目视江霖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冷笑。
江霖迈上了第一阶台阶,侍卫高举起手中的棍棒,狠狠打在了他的背上。
尽管已有了心理准备,江霖还是被这惊人的力道打得肩膀一颤,本就苍白的脸色更为虚弱了几分。
药效在持续发作,他原本引以为豪的资质和体力都在迅速瓦解。他从一个战无不胜身强体健的战神,正逐步变为一个肉体凡胎毫无根基的普通人。
甚至,因为药理侵入血管会为身体带来不可逆的损伤,他将会连普通人都不如。
就如刘景明所说——成为一个废人。
心中知晓一切,江霖还是抬起脚,毅然决然迈上了第二阶台阶。
这一次,棍棒重重落在了他的小腿上。钻心的疼痛从小而上蔓延至头顶,江霖身形一晃,险些没有站稳。
高台上,苏棠看到江霖的举动,除了心痛之外,更惊讶于江霖少有的虚弱。江霖的体质一向是魔王级别的好,无论是摔下悬崖还是受伤,总能迅速调整到最佳状态,为什么今天的他,看上去却像是一片摇摇欲坠的落叶?
像是怕苏棠担心,江霖攥紧了拳头,加快了脚上的步伐。
第三阶,第四阶,第五阶……登上新一阶台阶的同时,一下下棍棒抽落在他身上各个部位,闷痛伴随身体内部的无力感一同袭来,接连折磨着江霖的身心。
可他不能倒下,苏棠还在上面等他。
想到这,江霖抬起头,迎着光朝苏棠望去。
灼灼凤冠下,她妆容绝美,一双水眸潋滟着柔柔波光,泪水从她的眼角滑落。
即便神情哀戚,泪洒嫁衣,她却依旧美得如同一场梦境。
想让苏棠安心一些,江霖望着她张了张嘴,用口型道了句:“我没事。”
可就在他迈上下一阶台阶的是,一击闷棍从后面直中他的肺部。一股腥甜之气从江霖的喉咙涌出,即便他已极力隐忍,还是不受控制地喷了出来。
鲜血落在白玉铺就的宫阶上,一白一红,鲜明的对比给人以强烈的视觉冲击力。
苏棠如遭电击,不可置信地摇着头,想要去喊他的名字,嗓子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看她如此痛苦,刘峥嵘更是舒心畅快,故意高声道:“江霖,你服下毒药武功尽失,这几日的体质本就脆弱不堪,根本不可能走得完这三百阶台阶。现在放弃,或许还能捡回一条命。”
江霖为何会中毒武功尽失?!
苏棠满脸错愕,联系自己现今的处境,却又很快明白过来——定是刘峥嵘以她为威胁,逼得江霖如此。
一切的疑问都在此刻找到了答案,苏棠痛不欲生,泪水连绵不绝地洒落下来,打湿了绣着并蒂莲的前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