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凌意识到沈淮这次真的在生气,至少现在气还没消失。
他今晚确实恶劣。
但是他没法控制。
从认识到现在,沈淮在他面前一直游刃有余,平静淡漠,心情跌宕起伏的只有他,多少晚上和今天一样难以入睡的应该也只有他。
即便沈淮亲口说喜欢他,他的真实感也没那么强,还又多了一份患得患失的不安。
他就像一条扬帆想要疯狂冲进末日尽头的船,而沈淮是平静无波的深海,他想让海浪翻涌跟他一起疯狂。
恶劣地想看沈淮失控。
看到沈淮流泪时,他胸腔里涌出前所未有的兴奋和满足。
封凌又按了按太阳穴。
他果然还是不正常了。
认命地接受自己无法入睡这一事实,封凌在想念沈淮的时候,忽然想去他楼下看看他。
这个想法听起来莫名其妙,沈淮刚走不到一个小时,而且他不能打扰沈淮休息,只在楼下看一看。
但是这个想法生出来后就再也抑制不下去。
夜里十二点多,封凌从床上起来,换好衣服,去车库开车去沈淮的住处。
沈淮住在一个隐私性很好的小区,即便他拿身份证登记也没法进去。
近在咫尺,却不能靠近的感觉太难了。
封凌犹豫了一会儿,给阿童打电话。
阿童都要无语死了,“你们不是刚刚还在一起吗?一起好几个小时吧?”
恋爱这么腻歪的吗?
封凌:“你别跟他说,我就进去看一看。”
阿童更无法理解,在楼下看一眼有什么用?
他还是跟门卫打电话,让封凌的车进来了。
沈淮和阿童住在小区最中心的一栋楼里,这栋楼紧靠小区花园,周围绿化特别好。
只是冬季很多树光秃秃的,枯枝在寒风中显得萧索枯凉。
封凌从车里出来,踩在枯叶上,抬头惊喜地看到沈淮的房间竟然亮着灯。
虽然没多久灯光就灭了,封凌依然觉得满足。
他在外面不知道站了多久,直到身上凉透了才进车里。
保安一直不放心地等着他,因为他的行为过于奇怪,就更戒备了,见他一上车就过来催促他离开。
封凌笑了笑,对他点头,开着车心情不错地离开了。
这次回去后很快睡着了。
沈淮早上起来练形体舞时,阿童提着早餐来找他,神神秘秘地拿出手机,“我有个东西给你看。”
“你又做表情包了?”沈淮没什么兴趣地说。
阿童有两个小好爱,一爱粉色,二爱做表情包。
如果他自己说,还得加一个,喜爱沈淮。
“不是,还没做。”阿童把原素材放到沈淮面前。
是一张照片。
他们楼下一排枯树前,昏黄的路灯旁,一个穿着黑色大衣的男人正靠着黑色宾利抬头向上看。
因为是晚上拍的,距离又远,人脸没那么清楚,依然可以看清是封凌,他仰着头看过来时,下颌线流畅又锐利。
背后是枯树,穿着大衣的他身形高挑而有气场,昏黄的光撒在他脸上,这张随手拍的照片和阿童以往拍的可爱或无厘头的照片完全不一样,是一副色彩黯淡却很有意味的画面。
沈淮稍愣,多看了一眼,“什么时候拍的?”
阿童说:“昨晚一点多的时候,他来看你房子,不让我告诉你。”
沈淮:“……”
什么叫他来看房子?
沈淮笑了一下,没跟阿童解释。
他也没法跟阿童说,这个看起来毫无意义的举动,里面的心情他竟然能理解。
沈淮抿了下唇,继续他的动作。
阿童以为他见怪不怪,有点失望,拿着手机向餐桌走。
“你把那张照片发给我一份。”
嗯?阿童立即回头看他。
沈淮没看他的眼睛,他自然地说:“以后可以拿这张照片取笑他。”
这符合阿童的逻辑。
他立即把这张照片发给他,和很多封凌诸如【我吃够了爱情的苦.jpg】的表情包。
阿童大方地说:“拿去!以后他要是敢在你面前嘚瑟,你就尽情地取笑他。”
沈淮:“……”
就在这时,封凌给他发来消息。
封凌:[沈老师,起床了吗?]
封凌:[吃早饭了吗?]
封凌:[图片]
封凌:[我吃过了,这是我的早餐。]
按照他起床和工作的时间,沈淮猜他早上七点就吃过了,不是吃饭时随时一拍发过来,而是等到现在给他发,意图不言而喻。
沈淮不想跟他说话,又觉得他这样像是汇报,又像是分享地发消息,他不该冷漠地不理他。
要不然……
沈淮脑海中出现了一只失落耷拉脑袋的大狼狗。
封凌:[图片]
封凌:[晚上的菜单,可以吗?]
菜单是手写的,在工作用的备忘录上。
封凌在国外好多年,不影响他字写得很好看,笔触张扬有力道。
沈淮:[【我吃够了爱情的苦.jpg】]
封凌:[……]
见沈淮回了他消息,封凌直接发了个通话视频过来。
他比沈淮更适合镜头,那张脸在手机屏幕上颜值没有一点折损,随着画面的放大而放大。
“沈老师,你偷拍我啊?”他低声笑问沈淮,笑起来是眉眼张扬,意气风发的样子。
沈淮拿着手机走到餐桌前坐下,把手机放在餐桌上的支架上,没回他,去洗手了。
等回来坐下吃饭时,才说:“谁偷拍你?是阿童。”
阿童:“……”
阿童忙探头过来,“我都把你拍得很帅。”
封凌是有几次注意到阿童在拍他,没想到他成了阿童的表情包素材。
想到那张表情包,他对阿童的话不置可否,但也没在意,他比较感兴趣的是:“有没有沈老师的表情包?”
阿童摇头,“封凌,你看我难道没有沈淮助理的样子吗?”
沈淮:“……”
封凌笑了一声,目光长久地留在沈淮身上。
沈淮正在吃饭,良好的教养让他吃饭时安静而赏心悦目。
封凌很喜欢看他吃饭,细嚼慢咽时偶尔他的脸颊会鼓起来,难得的有点可爱。
他很瘦,经常还要控制饮食,做饭给他吃,看他吃得香甜就会生出一股难以描述的满足感。
封凌:“沈老师,菜单满意吗?”
沈淮咽下口中的蒸饺,抬头看向他,“晚上不用做饭了,我有事不能在家里吃了。”
沈淮即便休息也有很多活动,封凌没多想,失望地叹了口气,“好。”
他又看了会儿沈淮吃饭,忽然问:“没有骨头汤吗?”
沈淮:“……”
顿时胃口淡了很多。
沈淮:“补钙补得差不多了,我还在吃着钙片,没必要每天喝骨头汤。”
封凌觉得这段时间补钙应该是有效果的,昨晚沈淮就没抽筋。
但他也不是非常确定,前两次沈淮小腿抽筋,都是在他握着他的脚心时,而昨晚他们都是站着的。
意识到自己又在想什么,封凌摸了一下鼻子,“工作来了,你慢慢吃,我先挂了。”
沈淮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视频挂了后,阿童问沈淮:“现在不告诉他你下午要坐飞机进组吗?”
沈淮原定是后天早上出发进组,今天早上他才知道,剧组明天就有一场剧本围读,是导演们觉得他不用参加也行,按约定多给他一天休息时间。
沈淮想了想,早上刚下床就让阿童改签机票了。
他一向敬业,阿童没觉得疑惑。
沈淮又吃了一个虾饺,“别影响他工作了。”
如果封凌知道,说不定要送他。
话虽是这么说,阿童还是从沈淮身上感受到一点低落。
沈淮收起手机时,又看了一样微信里阿童给他发的那张照片,他每次看,都从中看到一股萧瑟的温柔。
下午六点的飞机,正好晚上十点能到剧组定的酒店。
他们四点半就要走了。
四点的时候坐在沙发上的沈淮忽然站起来,“走吧。”
阿童:“这么早?”
沈淮张了张嘴没说话,坐上车后,他才说:“先去趟公司。”
阿童:“?”
沈淮说晚上不能一起吃饭后,封凌心情一直有些低落,只好埋头工作。
还是忍不住叹口气。
秘书一脸茫然,她觉得新老板工作适应得极快,就是每天上班都很痛苦。
她做梦都想当的最大娱乐公司老板,他为什么会觉得痛苦?
“你好,请帮我问一下封总,贺董给我的合同到了吗,我快要进组了,有点急。”
秘书进来给封凌送咖啡,马上就出去,所以就没关门,门外的声音清楚地传进来。
她回头看到沈淮正跟秘书处的另一个秘书说话,她转回头见封凌不知道什么时候低下头,看不清他的眼色。
“让沈淮进来,我跟他说说合同的事。”
秘书应声出去请沈淮进来,非常贴心地给他们关上门。
她没看到,她刚关上黑沉沉的门,封凌就站了起来,快步走向沈淮,把他拉进怀里,眉眼间的惊喜都要溢出来。
“不是晚上有事吗?”
“正好路过,马上就要走了。”沈淮推开他,问:“秘书进来前会敲门吧?”
被推开的封凌心里空落落的,他不确定沈淮是不是还在生气,也不知道沈淮为什么这么问,如实跟他说:“对,如果不是我叫,他们不会进来,有事也是打内线电话,除非有异常才会敲门。”
沈淮点了下头,在他惊讶的注视下伸手拽开羽绒服的按扣。
他穿了一件很蓬松的羽绒服,可见保暖程度,而里面只穿了一见顺垂的真丝绿衬衫。
衬衫还是扣子在背后的款式。
他转身背对封凌,又转头抬眼看他,“解开。”
封凌惊讶地看着他,手攥成拳,嗓子发干发哑,“沈淮……”
沈淮从挂在胳膊上的羽绒服兜里掏出一管药膏塞到封凌手里。
封凌:“……”
他明白了沈淮的意思,原来是要让他给涂膏药。
昨晚晚上情动时,他没控制住,确实在沈淮肩膀和后背上咬了几下。
他还记在心上,只是昨晚沈淮生气他没办法,本计划今晚帮他涂膏药的。
他不知道沈淮为什么这么急,要来办公室让他涂,或许是疼了。
这个可能性比较小,那就是,和他非常想见他一样,只是找了个借口来见他。
封凌低笑一声,怎么也遮不住内心的愉悦和柔软。
药膏在手里摩挲了两下,他伸手轻柔地帮沈淮解扣子。
扣子在背后的衬衫,一般扣子不会解开很多,都是当套头衫来穿。
封凌却从他后颈一直解到下腰,最后一颗扣子解开时,绿色的衬衫向两边散开,露出一道白皙光洁的后背。
办公桌椅正背一面落地窗,左手边落地窗前插了两枝一米五高的马醉木,马醉木优雅清新的线条向四周蔓延,虚虚遮着后面的沙发。
沈淮宽松的羽绒服铺在沙发上,他趴在上面,下巴搭在沙发扶手上,让封凌给他涂药。
下午四点多,冬日最后一抹阳光,温和地穿过马醉木的枝条,细细碎碎地洒在沈淮的后背上,给他后背渡了一层暖黄的光晕,在突出的肩胛骨和深凹的腰窝间斑斑驳驳。
沐着这层暖光,他的背部细腻得不可思议。
同时,昨晚的咬痕异常刺目。
封凌才知道他咬得有多用力,齿痕处不只是红,已经肿了,泛着点紫。
封凌心生愧疚,他把药膏揉开,轻柔地按到咬痕处,真诚地给沈淮道歉,“对不起。”
沈淮抓紧身下的羽绒服,闭上眼没说话。
封凌注意到他轻颤了一下,又看向他陷进羽绒服中的细白手指,喉结微动,紧紧抿住唇,也没再说话,沉默着给他涂药。
空气沉默而凝滞,空气的暖风很干燥,被调高的温度微微发烫。
两人都不说话,药膏涂得很快,最后一处要涂好时,沈淮睁开眼,轻声说:“封凌,以后不要咬我了。”
声音又轻又低,不像是平日里带着一丝命令的感觉,反倒是有点叹息求饶的意味。
封凌呼吸一颤,手下用了点力,“好。”
那个“好”字落下时,沈淮就已经感觉到封凌的气息,他心里刚生出这点疑惑,立即哼了一声,腰背在封凌手下紧紧绷直,并向下挣扎了一下,曲线更加凹陷。
封凌在他外露很久的后背上落下一吻。
很轻的一个吻,只是多停留了几秒。
沈淮转身时,封凌已经移开了,头还没离开很远,沈淮顺势搂住他的脖子,一只手伸入他的短发里。
封凌顿了一下,就着这个姿势把他抱起来。
“封凌,我要走了。”沈淮在他脖颈处低声说。
听他这么说,封凌把他衬衫给他合上,有点不舍得松手,“明天下午我早点下班,带你去打拳好不好?”
沈淮即将进组演的是一个谍战电影,他在里面演一个心机叵测,身手了得的处长,有好几场打戏,封凌想带他去,一边约会一边教他打拳。
沈淮没说话,在他肩膀上转了下头,“穿衣服。”
封凌给他穿好衣服,羽绒服扣子扣到脖颈最上面。
沈淮向门口走了两步,停下,又掉头回来。
像上次那样拽开封凌的领带,解开三颗扣子,不过这次他向旁边扯开领子,低头狠狠地咬在封凌的肩膀上。
封凌“嘶”了一声,他觉得一定被沈淮咬破了。
沈淮抿了下唇,这才离开。
四点四十沈淮才坐到车里,比预计时间晚了十分钟,不过公司比家离机场近,也不算晚。
阿童老神在在地坐在副驾上,撇了沈淮一眼,“满意了?”
在家里时身上的气压都是低的,现在已经回升了不少。
沈淮又抿了下嘴,尝到一丝浅淡的血腥气,缓缓闭上眼。
他们晚上九点多下飞机,一下飞机沈淮手机里就跳出封凌的消息。
封凌:[回来了吗?]
沈淮走出机场,坐上剧组来接他们的车才回封凌的消息。
沈淮:[我提前进组了,马上到酒店。]
封凌没回消息。
沈淮等了一会儿,直到到了酒店也没收到他的消息。
他按灭手机装进兜里,带上口罩和帽子下车。
这个剧组和上个剧组一样,在离片场很近的地方包了一家酒店,沈淮的房间依然在最高层。
进了酒店等电梯时他就摘了口罩,电梯门打开那一秒,沈淮还没看清里面的人,就听到他尖锐地“啊”了一声。
沈淮平静地抬眸看向他,他还记得这是剧组的男三,叫梁扬,上次去剧组看试镜时看过他的表演,对一个十九岁的男生来说,也算正常的稚嫩虚浮演技。
此时他低头看了一眼他身上的卡通睡衣,捂着通红的脸“啊啊啊”地叫着跑出去了。
沈淮:“……”
“他怎么了?怕我?”
阿童无语地翻了个白眼,“你还记得你怎么说他的吗?”
在娱乐圈这么多年,阿童对大大小小的明星很熟悉,这个小明星是今年刚出道的小爱豆,因为非常受欢迎又有背景,才出道就来演大制作电影了,虽然是个戏份不多的男三。
他是不知道他演技怎么样,他一个助理又不能进去看试镜。
是沈淮出来后,这个小爱豆追着他跑出来,红着脸眼睛亮晶晶地问沈淮:“沈老师,您刚才怎么不说话,我演得怎么样?”
沈淮面对别人大多数时候都是一副冷清寡淡的模样,谈到表演时又格外严肃,当时他背着光冷声开口:“你演听小偷脚步声,和你听学校校长演讲是一个表情,让我怎么说?”
阿童觉得当时那个小爱豆就要哭了。
沈淮好像并不知道他那句话,在一个少男心里可能留下了阴影。
这要是当导演,圈内那些小明星可怎么办啊。
沈淮回想了一下,好像并没觉得有什么,他一点没受影响地进电梯,去房间。
当天晚上封凌都没给他回消息。
沈淮等到11点,皱了下眉,翻了好几次身才睡下。
剧组前三天都是剧本围读,这一过程中,剧组的人也互相认识熟悉了。
从导演到演员都还算好相处,就是那个叫梁扬的男三,每次跟他对视就脸红,沈淮怕他影响拍戏,打算跟他好好聊聊。
第四天,剧组服装组给沈淮送来两套制服。
沈淮在电影中大部分是穿军官服,剧组多给他做了两套备用。
沈淮试了试,非常合身。
封凌还是没跟他发消息,沈淮现在肯定他是生气了。
他对着穿衣镜拍了一张照,在考虑要不要发给封凌。
算了,如果明天封凌还不回消息,他就直接给他打电话。
剧组正式开拍第一天,沈淮做好妆发出现在片场时,片场莫名安静了好几秒。
每个剧组的人都有亲妈眼,但导演觉得抛开亲妈眼滤镜,这也是沈淮最好看的造型前三。
他身高180,身材比例极佳,一双腿又长又直,深棕硬皮腰带束出细细的一截腰,腰后别着一把纯黑的枪,脚踩军靴走过来时,有种逼退人的气势。
不是因为他凶,而是另一种说不清的气场。
这是沈淮第一次穿这种军官装,他仪态好身材好,清冷的人裹在一丝不苟的黑色军装里,禁欲的同时,莫名的,好像比以前多了一丝勾人的意味。
很不幸,他第一场戏就是和梁扬演,连续卡了五次。
再次被导演喊停后,沈淮眉头紧皱,导演好声好气地让他先去休息一下,他去跟梁扬讲戏。
而实际上,导演已经跟梁扬讲了三次戏了。
沈淮正犹豫要不要亲自跟他讲时,不远处阿童拿着他的手机对他招手。
是经纪人左彦明的电话,“沈淮,我的车就停在片场外,你来我车里一趟。”
沈淮拿着手机抬眼,确实看到了左彦明的车。
有点奇怪,一般左彦明来找他谈事,都是来他保姆车里,这次为什么要他去他那辆小车里?
“你过来一趟。”左彦明从车窗里探出头,笑着对他招手,“我不方便出去。”
沈淮见他表情自然,这才放下戒备,跟阿童说了一声,抬脚走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