濮阳,上午,天晴。
站在南门城楼凭高远眺,夏侯渊有些心神不宁。
自小沛退兵,返回濮阳镇守已有两日,夏侯渊一直牵挂着汝南方面的战局。
若非曹操一再强调濮阳作为前线,需要谨防河北之兵,还要警惕河内异动,除行军神速的自己,帐中无人可以胜任防守要务,夏侯渊定要随军征讨刘备。
不知为何,从曹操提及要将侄女许配给高进,夏侯渊就时常想起自家兄弟遗留下的那个身世可怜、外表柔弱但内心倔强的幼女。
曹操定都许县后,把留在谯县的家眷亲属都迁了过去,夏侯渊向来跟着阿瞒走,自是让家人一同跟随。
只是,侄女夏侯涓却执意要留在老家。
夏侯渊因此特意回去过一趟,看到了年仅十二岁的夏侯涓亲自上山樵采,如寻常农家女一般独自生活。
而后,见夏侯涓生活虽是艰辛,脸上却有自己不曾见过的轻松惬意,夏侯渊便打消劝说的想法,让侄女凭自身意愿行事。
饿死幼子,养活侄女,外人常因此称赞夏侯渊。
然而,当时那种迫不得已的揪心抉择,岂是外人所能知晓。
每每想起那时的决定,夏侯渊不后悔,但却不认为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
因为这种选择,伤害了妻子丁氏、逝去的幼子、自己还有存活下来的夏侯涓。
只要一看到丁氏对侄女的冷漠,以及侄女对自己一家的愧疚,夏侯渊便心如刀割。
或许,如果能够重新选择……不!没有如果!
一念及此,夏侯渊便强行斩断思绪,从记忆中回过神来。
“涓儿如果嫁给那小子,倒是个不错的归宿,可惜那混蛋不识抬举。”
轻叹口气,夏侯渊把目光从南方收回。
“夏侯将军!”
还未放下对侄女的担忧,一道熟悉的声音让夏侯渊眉头一紧。
循声看去,只见城楼之下,那个刚刚念及、让自己恨得咬牙切齿的家伙正骑在马上,一脸笑嘻嘻的仰头张望。
“你来此作甚!”下了城楼,见高进贱兮兮的,夏侯渊冷着脸低声喝道。
“神气什么,手下败将。”
“!”听到吕绮玲嘟囔声,夏侯渊顿时心头火起。
“玲儿不得无礼!”
拉了下玲儿妹妹小手,高进赶紧赔笑,“久闻夏侯将军义薄云天,小子遇到一件难事,特来求助。”
皱眉打量高进一阵,见其神情不似作假,夏侯渊没好气道,“屁的义薄云天,某家与你不熟,没事快走。”
“小子特意前来拜访,夏侯将军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
“你来此只为打探军情,以为我不知晓?”夏侯渊冷笑。
“非是如此。”高进笑得更灿烂了,“夏侯将军多虑矣,今你我两家和好,小子何必多此一举,无故惹怒将军呢。”
“有话快说!”夏侯渊站在城门处,没邀请高进一行人入内的意思。
偷偷唤出小可爱,令其隐藏身影,贴着地面溜进城去四处探查一圈。高进对寇怀一招手,将其不幸遭遇跟夏侯渊一说,“我等急需赶往河北,还请夏侯将军帮忙照看一二,小子来日必有厚报。”
听到“厚报”二字,夏侯渊冷哼一声,“欲留多久?”
“一个月如何?此去行程难料,若是早日寻得师姐,小子自当尽快返回。”
高进欲往南匈奴处营救蔡琰之事,夏侯渊早就已经知晓,听得此言寻思片刻,“可。”
“夏侯将军高义!”
“还有事?”越看高进越觉得其面目可憎,见这混蛋欲要凑上来套近乎,夏侯渊上身稍稍后仰,语气有些不耐烦了。
“我等远道而来,夏侯将军不略尽地主之谊?”
“哼。你不是救人紧急,怎还有时间在此磨蹭?”夏侯渊虎目一瞪,“还敢说不是想要前来探听军情!”
“夏侯将军这话说得……”高进唤回小可爱,“既然夏侯将军军务繁忙,那小子就不打搅了,等来日有空再与将军把酒言欢。”
高进说完,吩咐寇怀在此安心住下,待返程了必定前来接他,对夏侯渊抱拳行了一礼,就要转身上马离去。
“等等!”
“将军何事吩咐?”高进回头,却见夏侯渊目光越过自己。
“你可是禀丘县长温恢温曼基?”
“正是在下。”温恢与夏侯渊有过一面之缘,本来不欲上前相见,故意躲在后面,不想还是被认了出来。
“你怎会跟这小子走在一起?”夏侯渊很不客气,“身为一县之长,怎可擅离职守?”
温恢施了一礼,将自己已经离职,欲要返回并州老家之事相告。
“岂有此理!此时中原百废待兴,正值用人之际,曹公听闻你乃大才,本欲重用,你却于此时脱身离去!”
“多谢曹公厚爱,只是温恢族中实在有要紧事。”
屁的重用,恢恢现在才二十岁,阿瞒再是慧眼识珠,能给什么要职?
见温恢心意已决,而高进面色轻佻,似在嘲讽自己信口开河,夏侯渊恼怒不已,“高进你是何意!莫非以为某家信口胡说不成!温恢,曹公欲命你为鄢陵县令,若非爱你之才,岂会以此要紧之地托付给你?”
“夏侯将军,高进想到还有要紧事待办,先行告辞了!”
说完不等夏侯渊回话,高进拉起温恢转身就走。
这混蛋!
望着高进等人远去,夏侯渊气得一拳锤在城门上,震得灰尘纷纷飘落。
鄢陵隶属颍川郡,与许都相邻,乃是曹军心腹要地,曹操若真想迁温恢为鄢陵令,还真是打算重用了。
“行之何需如此。”
跟高进一口气跑出十来里地,见其不时回头张望,脸现惊慌之色,似身后有恐惧之物在紧紧追赶,晓得其人是在做戏的温恢哭笑不得。
缓下马速,待温恢驱马上前,高进轻叹口气,“不想曹阿瞒眼光如此毒辣,竟识得曼基兄大才。”
“行之此言何意?”
“若是曼基兄有意前往鄢陵,高进愿为兄长送行。”
“行之此言甚是荒谬!温恢虽然不才,却也知晓人无信不立,我既已允诺于你,又岂会言而无信?”
“曼基兄!”高进大喜。
“只是行之贤弟须得知晓,光阴不待人,若是叫我等候时日太久,却怪不得愚兄另投他人。”
“这是自然!小弟定不叫兄长虚度光阴!只等此行圆满,回了下邳我必为曼基兄寻得一处大展身手之地!”
我本陷阵一小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