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可卿虽性子骄纵,但也不敢直接去得罪婆婆的,所以她隐忍了此事?
翠珠继续道:“当时我们奶奶要去找二奶奶对质的,是我劝住了。”
“我说此事既然是大夫人的贴身大丫鬟萍儿传出的,这件事大夫人肯定是知道的,但她没有处置二奶奶,那么大夫人要么是没有证据可以治罪二奶奶。”
“要么就是本着家和万事兴的心,您现在冲去千翠轩吵闹,岂不是更加惹大夫人不高兴吗?您之前跑回将军府这么多天,已经惹了太夫人和大夫人不快了。”
“如果再因吵闹影响了腹中胎儿,那就更糟了。不如等安全诞下小少爷,再去找二奶奶理论。”
孙希心想,这丫鬟到是有些见识。
秦将军夫人看着是个不争不抢,寡淡心性的,原来也是个厉害角色,指了这么个精明有见识的丫鬟跟在可卿身边侍候劝诫。
不然以秦可卿的性子,在崔府这样的公侯之家,早就被坑罚得体无完肤了。
不过这件事一定跟萍儿脱不了干系,这件事不弄明白,她如芒刺在背。
如今之计,只能将此事报于婆婆知晓,由她亲自处置这件事,她怎么也不相信,是崔夫人授意萍儿传这个流言。
“你做的很对,你好好伺候你家小姐,等她安全产下麟儿,少不了你的功劳和赏赐。”孙希颔首称赞。
“这都是奴婢份内之事,不敢讨赏。”翠珠态度谦卑。
“你回去也不必与你家小姐说我今日叫你过来问询之事,免得她多想。”
“奴婢晓得轻重!”
“嗯,你回去吧。”孙希挥挥手,手撑着额头,闭目养神。
翠珠应声退了出去,谁知刚走到门口,就与迎面跑来的秋柳撞了个满怀。
秋柳顾不着疼痛,大声道:“不好啦,大奶奶,侯府来人传了消息,说二少爷病重不好了。”
“什么?”孙希惊得坐起,原本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会突然病重?
她右手掐着左右指关节,迫使自己冷静。
她忽然想起祖母之前让她给孙泊的来名庄地契,还在自己这边。
“抱夏,把我放在衣柜第二层的黑木匣子拿来,跟我回侯府。”
一路匆匆,待到了忠勇侯府,孙希发现齐国公府的马车已经停在门口了。
待到了孙泊居住的宣宁阁,里面已熙熙攘攘站满了人。
众人见孙希来了,知道他们兄妹情深,都自觉让开了一条道,让孙希进去。
只见孙泊眼睛紧闭,脸色煞白,躺在床上,四肢骨瘦如柴,双目凹陷。
荀氏站在床边,无声地垂泪。
允良老泪纵横,哽咽着道:“笑笑,你二哥服了毒,眼下虽抢救过来了,但大夫说他体内余毒未清,他又不肯继续喝药,你劝劝他。”
孙希点头,轻声道:“父亲,能不能让我和二哥,单独谈谈?”
“好。”允良道。
待房内只剩下兄妹二人,浑浊闷热的空气,忽然变得洁净凉快起来。
孙泊忽然气喘咳嗽得厉害。
孙希忙扶起他,让他的头靠在床头的引枕上。
然后走到桌边,倒了杯茶,服侍他喝下。
孙泊缓缓睁开眼,幽幽道:“你们不该救我,我是罪人!”
孙希心内一沉,压抑在心中许久的真相,自己不愿意去承认的真相,尖利如刀剑,再一次,猛刺入心房,她颓然坐在了地上。
过了好半晌,她才恢复了理智,想起了自己今日来的目的。
她站起身,从怀里掏出封着火印的信,递给孙泊。
“这是祖母生前托我给你的。”
孙泊颤抖着手接过信,眼底满是沉痛。
鲜红的火印被他撕开,拿出来几张发黄的宣纸和来名庄的地契。
他将地契放在一边,看着宣纸上的熟悉字迹,眼泪夺眶而出。
他嘴唇颤抖,声如蚊讷:“姨娘……”
孙希原本以为这封信是祖母写的,闻言一阵错愕,忍不住跟他一起看那封信。
字迹娟秀,一看便知是女子所写。
泊儿,见字如面。
为娘一念之差,犯下大错,从此阴阳两隔,无法陪我儿一同成长,是为娘自己的错,与人无尤。
老太太答应我,会护你在伯府健康长大,你成人后,记得替我谢谢她,孝顺她。
我房间衣柜里的第二个格子里,有我素日里存的体己,你记得拿走放好。
以后我不在你身边,你要记得……
……
……
孙泊泣不成声,神情悲怆,喃喃自语:“祖母,大哥,我该死啊!”
孙希听到这句话,这几个月以来的猜测统统落了地:确实是泊哥哥引官兵去的寿安堂!
她痛苦地闭上了眼,无法原谅!
想起与孙泊往日种种,烈火烧心般,她口中涌上来一股腥甜。
她忍不住扶着床柱子呕吐了起来,腌臜物中,夹杂着几丝微不可见的红血丝。
她拿帕子擦拭了嘴角,一脸悲怆坐回床沿边,眼眶通红,眼里噙满泪水。
孙泊一脸生无可恋:“笑笑,你说,我这样的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孙希知道他现在只一心求死,他这几年,大概就是因为内疚愧悔,才被折磨得不成人形,老得飞快吧。
她恨他的狠毒,要了祖母和云大哥的命,他受一辈子噬心折磨,都抵消不了他的罪过。
但她又看不得从小宠爱她长大的泊哥哥,被折磨成这样的惨状,眼睁睁看着他去死。
她煎熬得厉害,不知该如何选择!
她忽然想起祖母之前跟她说的话,还是将地契拿过来递给孙泊,哽咽道:“泊哥哥,祖母生前,命我将来名庄的地契给你,她跟我说,要你一定去来名庄看看。她这句话,定是有深意的。”
孙泊眼底满是悲怆,有些讶异地看着她,不可置信:“你说的是真的?”
“祖母说来名庄是她留给你的。”可怜祖母生前还一直记挂着他。
孙泊颤抖着双手接过地契,眼睛里的痛苦,肉眼可见得加深了。
孙希漠然道:“你不愿求生,我不勉强,因为我也恨你。但祖母的交代,我不得不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