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轻羽转着轮椅出来,铁链随着他的动作拖到门口。
“怎么回事?”
凤来见他的脚上的铁链,瞪圆了眼睛,但显然二丫的事情更加紧急,她哭着说了来龙去脉:“二丫中毒了,现在怎么都叫不醒。”
应寻抱起手臂:“中毒了就去医馆,在我这里哭天喊地的有什么用?”
“不是你给她下的毒吗?她一整天都好好的,吃的喝的和我们都一样,就是从你这回来之后开始肚子疼,紧接着上吐下泻昏迷不醒。”凤来咄咄逼人,“你给她吃了什么!”
这下应寻着实冤枉,她两辈子加起来一百多岁的人了,还不至于无聊到跟个四五岁的小孩过不去,她确实什么都没对二丫做,但二丫对她做了。
她想起来,二丫把她的手咬破了,沾了她的血。
她以前在培星阁的时候为了增强身体的抗药性,试过不少种毒药,血液里自然而然带了点毒性,按理说对于一般成年人都没什么作用,偏偏二丫是个营养不良的小孩,抵抗力自然弱些,沾了她的血之后才会起这么严重的反应。
想明白前因后果,应寻弯起嘴角,这根本不是什么大事,跟吃坏肚子一样,吐出来睡一觉就好了,但不妨碍她吓唬吓唬凤来,叫她们以后少管闲事。
“好吧,我承认,我是下毒了。”应寻一副被拆穿后的无奈,“你再不把二丫送去医馆,她就该死了。”
凤来吓得葡萄似的眼睛噙满了泪水,紧紧攥住应寻的手,眼神祈求:“你给她下的什么毒?你一定有解药吧,我们以后、以后绝对不会多管闲事,你能不能给我解药。”
应寻看着她可怜的样子都要心软了:“很可惜,我没有解药。”
凤来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六神无主。
应寻趁势吓唬她,“抓紧送去医馆,或许还有救。”
凤来脚步慌乱地回到自己的院子,很快背着二丫出来,却在门口被她醉醺醺的爹拦住了,“又干嘛去?一天到晚不着家,知不知道外头人怎么说你?净出去沾花惹草给我丢尽了我的脸!”
凤来哭着说:“我没有!二丫中毒了,我要送她去医馆。”
“医馆?你哪来的钱!”她爹怒火中烧,抓着凤来翻出她的钱袋子,“老子都没钱买酒,你们倒好,全花给这小赔钱货了。”
田姐出来想要抢回凤来的钱,被男人一巴掌打趴在地,“不就是吃坏了肚子,浪费钱干什么。”
应寻看了场闹剧,正要关门,回头看见段轻羽通红的眼睛。
她第一次在他脸上看见这么明显的表情,微微怔住。
“你还是对她们下手了。”他一字一句地说完,转动轮椅到厨房,拿起一把菜刀毫不犹豫地地往自己脚上的铁链砍去,但应寻特意让铁匠制作的是厚实的链条,怎么可能被菜刀砍断。
随着铁链不断震动的声响,段轻羽也发现了这个问题,将刀刃对准相对较薄的脚环,一下又一下的挥刀。
他的脚踝很快被菜刀误伤,渗出了血,他好像毫无所觉一般,下定决心要把铁链砍断。
应寻上前拉住他的胳膊,“你这是做什么?”
段轻羽抬起眼睛:“你言而无信,我要离开这里。”
“呵。”应寻冷笑一声,“你以为砍断了铁链就能救二丫了吗?你现在连路都走不了,就算我放你自由你怎么送她去医馆。”
段轻羽声音沙哑:“我爬也要把她送过去。”
应寻生出几分恼火,不过是邻居家多事的小孩,他为什么如此在意,在意到就算废了他的脚也要去救她。
她实在想不通。
“何必那么麻烦。”她的手扶在轮椅的把手上,将他困住,气息贴在他的脸侧,语调缓慢,“你可以来求我啊,我带二丫去医馆看病。”
“你对她下手,我不会信你。”段轻羽断然拒绝。
“那你还有别的办法吗?”应寻直起身子,睥睨着他,“我知道她中的是什么毒,可以很快带她过去,她能不能活命就看你的表现了。”
段轻羽定定看着她,过了片刻,终于垂下手,手中的菜刀应声落地。
他语气冷硬:“求你。”
“求我什么?”应寻勾起嘴角。
段轻羽垂下眼睛,双手紧握成拳:“求你救二丫。”
“哦。”应寻拉长了尾调,“你求人就是这样的态度吗?这么安稳的坐在轮椅上?”
段轻羽抬起眼睛,目光透出难以置信。
应寻见火候差不多了,转身就走,“看你这态度,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求你呢,算了,让二丫中毒身亡吧。”
“咚”的一声,身后传来双膝重重落在地面上的声音,她的裙摆被人扯住了。
应寻施施然回过头,段轻羽跪在地上,脊背挺得笔直,仰着头,眼神中没有半分屈辱,有的只是愤怒,仿佛就算身在低位也能蔑视她。
他说:“求你救她。”
段轻羽就是段轻羽,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都不是轻易屈服的人,但这样才有意思。
应寻噙着笑:“好,我带她去医馆。”
她一脚踹开隔壁的院门,里面鸡飞狗跳闹成一团,尤其是醉酒的男人,满嘴污言秽语,一边打老婆女儿一边胡乱砸东西,将院子糟蹋得不成样子,凤来狼狈的扶着二丫,至于二丫面色苍白的倒在凤来身上,看起来确实吓人。
应寻躲过飞来的瓢,快步走到发酒疯的男人面前,扯过田姐护在身后。
“两个打一个都打不过吗?”她回头问。
田姐和凤来因为她的突然出现很是震惊,慌里慌张地想要拉开她,怕男人误伤。
醉酒的男人反应慢了半拍,呼出的酒气几乎喷到她的脸上:“哪里冒出来的小娘们,找死?”
应寻扯起嘴角,没有废话,一个快出残影的上勾拳砸在男人下颚,他来不及反抗任何,立马直挺着倒在地上,如同一摊烂泥。
应寻踢了他两脚,男人纹丝不动,确认他是晕死过去,从他手里揪出皱成一团的钱袋子,对两个呆住的女人说:“现在带她去医馆吧。”
凤来忙不迭背起二丫跟着应寻一块走进夜色中。
——
熟悉的敲门声响起,张大夫已经见怪不怪了,熟练的把人请进来,一看又是老熟人。
他急匆匆给二丫把完脉,很是疑惑:“她没什么大碍,就是吃坏肚子了,我给她开点小儿止泻的方子,你们回去煎了,很快就能好。”
凤来吃惊:“不是中毒了吗?”
张大夫大惊:“中毒?她误食了什么东西,我没有感觉到中毒的迹象啊。”
说着紧皱眉头继续把了把脉。
凤来用探寻的目光看向应寻。
应寻摊开手:“我早说了我什么都没做,你非要诬赖我,那我只好顺着你的话说喽。”
“你骗我的?”凤来的表情茫然。
本来就是为了吓唬吓唬她,结果把段轻羽也骗了,害她大半夜多跑一趟。
但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应寻无奈,她在段轻羽这信誉太低,他要是铁了心离开,她就享受不到折磨他的快乐了,有些时候还是得适当的兑现承诺。
当晚应寻没有回王家村,在医馆借住了一宿,第二天一早出门前在院子里遇到凤来。
凤来告诉她,二丫半夜醒来过一回,已经完全没事了,说完犹豫着跟她道了歉。
应寻本来因为这事让段轻羽跪下求她,正心情大好的时候,没怎么在意地挥了挥手,跑去灵器铺找齐放。
这半个月她基本上天天往这跑,因为她很缺钱。
“那把剑到底什么时候拍卖?”她趴在柜台上幽怨地盯着齐放。
齐放正在吃早饭,被她盯得发毛,放下筷子:“哎哟祖宗,你天天来问,拍卖行也得多宣传宣传,给它拍出个好价钱不是?我估计最多不超过一个月,咱们的钱就能到手了。”
“行吧。”应寻直起身子,“拍卖的时候叫上我。”
她盘算着,那把剑怎么也得拍出几百上千灵石的价格,一灵石相当于二两钱,到时候她至少有五百两以上的银子,有了这笔钱她想买什么丹药什么武器都应有尽有了,不用像张大夫所说等待三个月才能使用魔气了。
等她恢复魔气,可以卖符赚钱,到时候钱生钱,她还能多买些灵器以备将来在仙界使用。
所以这笔钱非常重要。
从齐放那里出来,她在路边的早点铺随意吃了个饼,返回王家村。
按照段轻羽平时的习惯,他应该已经起床做饭了,可应寻回到院子的时候,里面静悄悄的,一点动静都没有,只有从她屋子延伸到段轻羽屋子的铁链有轻微的摩擦。
他不可能还没起。
应寻转身去了段轻羽房间,他的门同样因为铁链的缘故关不上,就这么虚掩着。
她轻易推开,随着清晨的阳光照进来,空气中的尘埃清晰可见。
地面上有一个底部朝上的空盆,水渍还没有完全蒸发,顺着水渍蔓延的方向,她很快看见蜷缩在轮椅和床铺中间的段轻羽。
她推开轮椅,蹲到段轻羽面前,他脊背靠着床边,低垂着头面色潮红,鬓边的头发有几缕黏在脸上,双手垂地,呼吸有些粗重。
她摸了摸他的额头,还挺烫手的。
发烧了?应寻的目光看向他昨天弄伤的脚腕,不仅没有敷药,裤脚反而打湿了,应该是他想要梳洗却因为腿脚不方便打翻了脸盆,导致伤口发炎,引起的发烧。
她从后背架起段轻羽,将他抬到床上,脱下了他的鞋袜,握在他纤细的脚踝上,他的双腿笔直修长,肌肉线条完美的收窄在凸起的踝骨上,弧度十分漂亮,可惜现在已经血肉模糊。
她翻出张大夫之前给的金疮药,绕过铁圈为他敷上药粉。
段轻羽无意识的呻吟,似乎已经烧的神志不清了,微微睁开眼睛,眼神朦胧地看向她,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应寻看他痛苦的表情,将浸过凉水的毛巾放在他的额头,安慰过无数次的话顺嘴说了出来:“忘掉吧,全忘记就不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