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道里阴恻恻的凉风一阵阵地吹过,掀起了手臂上的鸡皮疙瘩。
江敬的身体微不可查地抖了抖,抬头看着梁宿,小声说:“梁宿,我好冷。”
仿佛要印证他的话,又一阵冷风袭来,江敬打了个喷嚏。
梁宿:“……”
定定地站了一会儿,梁宿终于妥协了,后退了一步。
江敬的眼神猛地亮了起来。
梁宿凉凉地说:“还不快关门,你想要暖气全都跑光吗?”
江敬忍不住绽放一个笑容,一个闪身进了来,像是怕他反悔一般“砰”的一声关上门,动作快得好像没有在楼道里被冻得四肢僵硬一样。
梁宿交叉双臂,对他说:“换鞋。”
“哦……”江敬弯下腰,动作麻溜儿地换了鞋,换好谢之后,他看了眼茶几上的面包,问他:“你今天就吃这些吗?”
说完,江敬朝冰箱处看了一眼,看上去还想给他做饭的样子。
梁宿冷冷地说:“别管我吃什么了,你还是先去洗澡吧,要是生病了,我可不负责。”
江敬眯眼笑了笑,心想:他要是生病了就更好了,他就可以借机赖在这里,多住几天也好。
他抬头看着这间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出租房,只觉得哪里都顺眼的不行,仿佛他上辈子在这里住过似的,怎么看怎么亲切。
江敬走进浴室,关上门的那一刻,他放下了“矜持”,四处打量梁宿的浴室。
洗发水、沐浴露、护发素、洗面奶……
江敬抓过洗发水,放在手里看了看,XX牌薰衣草味洗发水。
原来这就是梁宿之前指定的洗发水么……
突然,江敬的动作停滞了一下,眼神直直地看着遗落在水槽里的一根长发。
然后,罪恶的手伸了过去……
他攥起这根头发,顺从自己的心意,先是放在自己的鼻尖闻了闻。
嗯,什么味道都没有……
他像得了趣似的,将这根头发一圈一圈地卷在自己的食指上,旋即勾了勾,让它随着自己的动作松散下来,然后又卷在食指上,又一次勾了勾……
无聊的动作重复若干次之后,江敬终于满足了,把这本头发放回了水槽里。
*
梁宿靠在床边,表情淡淡,其实是在思考接下来的事情。
时间静悄悄地溜走。
梁宿动了动供血不足的双腿,抬头看了看墙上的钟。
距离江敬进浴室已经过了半小时。
而且对方还没有要出来的意思。
梁宿忍不住疑神疑鬼,他也洗太久了吧?不会晕倒在浴室里了吧?
他倒是看过感冒的时候洗澡太久昏倒的新闻。
虽然他知道主角是没那么容易领盒饭的,但梁宿还是走到浴室门前,敲了敲。
“?!”
躺在浴缸里,尽情吸收梁宿的味道的江敬虎躯一震。
他的眼睛微微颤动,出声:“怎么了?”
行,主角还活着。
梁宿放心了,随口说了句:“没事了。”
江敬:“……”
听着梁宿的脚步越来越远,江敬猛地喊了一句:“梁宿!”
梁宿停住了脚步。
江敬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叫住他,就是下意识地叫了,这会儿绞尽脑汁想该跟他说什么,倏然看到空空如也的衣架,眼睛一亮:“我忘了带衣服进来了。”
梁宿皱了皱眉,“你进我家的时候也没带衣服啊。”
江敬说:“我穿你的吧,我不介意。”
梁宿:……我介意。(微笑.jpg)
他到房间里翻箱倒柜,终于找到了一套不经常穿的睡衣,拿着它浴室前,敲了敲门,“找到了,你洗好了吗?”
梁宿听见江敬在里面说:“还没有……要不,你进来?”
梁宿:“……”
洗完澡,江敬抱着被子,自觉地到沙发上睡觉,“晚安。”
梁宿顿了顿,“晚安。”
黑夜中,江敬露出一个满足的笑容。
真好……
梁宿肯让他进他家,还肯让他留宿,所以,他还是有机会的是吧?
江敬伸出手,眷恋地摸了摸雪白的墙壁。
隔着这面墙,梁宿在里面。
带着对未来美好的幻想,江敬闭上了眼睛,进入梦乡,嘴角还勾着一抹甜蜜的微笑。
时针嘀嗒嘀嗒地转动,月亮灰溜溜地退场,清晨的霞光融化了路边的雪,透过窗户照在江敬的脸上。
江敬的睫毛动了动,慢悠悠地掀开了眼皮。
意识到头顶上的天花板是梁宿家的之后,江敬不禁露出了一个笑容,他伸了个懒腰,舒服地埋在被窝里。
从来没觉得沙发居然这么好睡,明明这几天夜夜失眠,经常辗转反侧,彻夜难眠来着。
昨晚终于睡了个好觉。
江敬把脸埋在被子里,嗅着被子满满的棉花味,不知道梁宿有没有盖过这张被子呢?上面有梁宿的味道吗?
这么想着,江敬又深深嗅了一口。
他抬头看了看窗外的霞光,现在大概是六七点,梁宿应该也没醒,他也继续睡吧。
江敬再次闭上了眼睛,睡了过去。
直到中午江敬醒来之后,他才发现梁宿已经不在房间里了。
看着空荡荡的房间,江敬沉下脸,一瞬间的恐慌如同潮水一般涌上来,他快步走到衣柜前,猛地一下拉开门,看见衣服和行李箱还在,他才稍稍松了口气,但神经依旧紧绷着,他拿出手机,迅速地找到梁宿的电话,拨打过去。
熟悉的铃声从楼道传过来,江敬怔了怔,随即听到钥匙插进门锁的声音。
江敬猛地冲出了梁宿的房间,心中莫名紧张地看着那扇门。
“咔擦”一声,门锁打开了,有个人推开了门,下一秒,江敬看到一个男人从门外走了进来,手里拎着一个塑料袋,看见他,挑了挑眉,问了一句:“醒了?”
“…………”
下意识地,江敬后退了一步。
男人把门关上,对他笑了笑,“我在楼下给你买了感冒药。”
江敬先是看了一眼梁宿手里的药,又把目光移回了梁宿的脑袋上,良久,他嘴里艰涩地说:“……你剪头发了。”
男人,也就是剪了头发后的梁宿,闻言,他摸了摸自己几乎是寸头的短发,笑了笑:“是啊。”
梁宿一字一句地说:“以后我都不会留长发了。”
他把药扔在茶几上,坐在沙发上,拿遥控器开了电视。
江敬还站在原地,转身看着坐在沙发上的人,还是在问:“为什么?”
梁宿笑了笑,“没有为什么,就是腻了。”
他又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好像很喜欢自己现在的短发,“现在我觉得,短发好像更好,也更适合我。”
原本梁宿觉得,原主的脸虽然与他自己的脸大致相同,脸部线条却更加柔和,更加雌雄莫辨。
但是,到发廊剪了头发之后,梁宿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他觉得这张脸好像随着头发的剪短而变得棱角分明了,现在他的脸,就是原世界自己的脸,是他真正的模样。
现在的梁宿,任何人看见他,都不会把他错认为女人,而是一个如假包换的男人。
梁宿勾着唇,仰头看着仍旧站在那里的江敬,“所以,我这副模样,你还喜欢我吗?”
屋内一片窒息的安静。
梁宿静静地看着江敬,不放过他一丝一毫的表情,心中默念,就这样,放我走吧,江敬。
梁宿说:“现在,你还会把我当成女人了?”
“还会把我当成妈妈吗?”
梁宿笑了笑,看着江敬,说:“我不喜欢穿裙子,我也不喜欢高跟鞋,不喜欢化妆,不喜欢捏着嗓子说话。我不喜欢出门的时候总是被别人叫小姐,不喜欢出门被其他男人绅士地礼让。”
他放下遥控器,站起来,张开双臂,让江敬看清自己现在的样子。
“这才是我。”
梁宿说。
他说的很慢,为了让江敬听得更清。
“我喜欢穿球鞋,喜欢剪寸头,因为我觉得这样像军人很酷。我会打篮球,和其他男生一样,喜欢和同学聊班上漂亮的女同学。几十年之后,我也许会厌倦了时刻保持干净整洁,而变成其他人厌恶的邋遢油腻大叔,而不是长发飘飘,一身长裙,路过的人都会看一眼的黑长直女神。”
梁宿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就这样,你还会喜欢我吗?”
江敬没有回答。
他们的目光对视,纷纷看出了彼此眼里的复杂。
梁宿笑了笑,没错,就是这样。
[系统,我们好像可以离开了。]
系统目瞪口呆:[就这么简单??]
梁宿说:[就这么简单。]
“喜欢”这种人类的感情,本来就没那么纯洁、无私。
就连有些父母,也会因为不喜欢自己的第一个孩子,而去生了第二个孩子。
更何况是没有血缘羁绊的,随时可以抽身而去的爱情。
人类喜欢一个人,多数是因为喜欢一个人的某种特质,比如喜欢TA的外表,喜欢TA的财富,或者喜欢TA的幽默。
当这些特质消失,喜欢也会随之消失,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如何让江敬不再喜欢自己?
很简单。
成为一个男人。
——这就可以了。
他想他成功了。
梁宿走到江敬身边,绕过他,准备回房间,随口对他说:“出门记得把门关上。”
他打了个哈欠。
梁宿心中百无聊赖地想,希望下个世界可以有趣一点吧。
他正在脑子里和系统交涉着,蓦地,他感觉自己的后背被什么东西猛地撞上来。
下一秒,他听见江敬在他的耳边说:“可是我还喜欢你!”
江敬的眼角悄悄红了,似乎有什么液体从那里流出来,“我还喜欢你。”
“好喜欢你。”
“怎么办啊,梁宿。”
“你能告诉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