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呼啸,夜色如墨。
子时过后,沉寂的并州军大营,动了起来…
黑灯瞎火中,营门缓缓打开,大批甲士推动一辆辆辎重车有序出营,他们声音放的很低!
如墨的旷野上,不时响起奔马的声音,那是并州兵骑与幽州突骑的较量。
这几日,白袍军骑兵像狼一样,时刻想要靠近并州军大营探取情报,而兵骑就不停的驱赶,双方时不时就会厮杀一阵。
随着时间流逝,两万多并州军出了营地,吕布看了一眼北面,那里是野王城,因隔得有数里之远,他只能依稀看见城上明亮的灯火。
这次,吕布深受打击,来时的三万雄兵,而今只剩两万两千人,就连撤退都像做贼一样,偷偷摸摸!
这对他的打击,真的很大。
“将军,该走了!”
侯成轻唤了一声;野王一战,对奉先来说就是耻辱。
吕布回过神来,攀上赤兔马,倒提着画戟,向前缓缓走去。
夜色中,两万余并州军渐渐南去…
…………
吕布大军南去大概一个时辰后,野王城南门轰然打开,一万白袍军蜂拥出城,向南追去…
不过,白袍军并未急追,大阵严整有序,一副战备状态。
毕竟,并州军战力犹在,谁能保证吕布不会在路上设伏?
天明时分,两万多并州军已南行二十余里,很快就能抵达济水。
一骑快马从大军侧翼疾驰而来,在吕布面前躬身抱拳道:“启禀将军,白袍军尾衔我军,约在后方十里!”
“再探!”
吕布挥退斥候,没有一丝意外。
毕竟,双方探马广布四野,他这么多人撤走想要完全瞒过对方,根本就不可能。
吕布脸上露出冷笑,对身侧侯成、宋宪二将道:“立阵迎敌!”
吕布这个人,其他方面的能力有待商榷,但打仗绝对是一把好手,经过四日休养,他的内伤已经好了七八分。
偷偷摸摸南撤,吕布也有他的谋划,他知道,想在野王城下与白袍军决战,肯定是不可能的,只要他全军压上,以赵云的狡猾,必定退入城中,引他去攻城。
而再去攻城,吕布肯定不干了,再打兵力越来越少,士气越来越低落,到时候连翻身的机会都没有了!
所以,吕布想要利用南撤,引白袍军出城,在野外决战。
……
并州军后方十里。
“启禀甄主簿,并州军停下来了!”白袍军斥候,急速奔来。
典韦看向与他并辔而行的甄豫。
甄豫笑了笑道:“州牧来信说了,不可与吕布大规模野战,他停下了,我们也停下!”
“停止前进!”典韦大吼一声。
背插令旗的两队骑士,向大阵两侧驰去,齐齐高喝道:“大纛传令,停止前进!”
白袍军停下不走了,很快被吕布得知,吕布怒发冲冠,气得半死。
他目光扫视四野,周边平坦开阔,一览无余,除了小片林子,大部都是枯黄一片的农田;这样的地势,连设伏的机会都没有。
白袍军不接战,令吕布非常头疼,若他领两万大军回头压进,白袍军肯定又会后撤,这样他就完全是被牵着鼻子走,主动权反而在对方手里。
吕布想了想,也罢!你们不是喜欢跟着吗?那就跟着吧!
反正我往南走一步,就离河南近一步!
“后队变前队,继续南进!”
吕布新的命令下达,铺天盖地的并州军继续南行…
吕布一走,白袍军斥候探知后,一万白袍军与并州军保持十里的距离,继续缀在后方。
这就是赵云常用的恶狼作战法!
这种被恶狼环视的感觉,令吕布非常抓狂,他发现赵云居然这么难缠,这么不要脸。
打又不打,战又不战,忒不要脸!
半个时辰后,吕布两万大军抵达济水北岸。
济水,发源于河内西北王屋山太乙池,乃中国古代四渎之一,是与黄河、长江、淮河齐名的大河,也是后世消失的河流。
济水的神秘莫测,在于其三伏三出;因为济水很多时候走地下河,从源头处就会伏于地下,流到西边波县境内时,突然涌出地面,形成一条宽阔的大河。
第二伏是济水流到河内平皋,也就是黄河北岸时,又突然沉入地下,从黄河底部穿过,然后在河南尹荥阳县地界蹦出地面。
而最神奇的是,济水穿黄河而不浑,当真是出淤泥而不染。
第三伏,则是再从伏牛山沉下,从青州济南冒出,最后才流入大海。
而济水神奇的三伏三出,被古人极为推崇,被誉为君子之河。
吕布站在济水岸边,看着这条君子之河,却暗骂赵云小人。
济水虽然在后世消失了,可在汉末,却是一条波涛滚滚的大河。
而今,吕布想要跨过这条大河,唯有架设浮桥或者收集足够的船只渡河。
“将军,现在怎么办?”
想到白袍军如狼一样缀在后方,宋宪有些心神不宁。
“架设浮桥!”
吕布望着大河,语气凌厉道:“子詹,你领一万甲士,护我方后背,一旦白袍军来攻,与之决战!”
吕布兵力强于白袍军,分出一万人防御白袍军,另外一万二千人负责架设浮桥,这番安排也算中规中矩。
“诺!”宋宪应命退下。
一万并州军在宋字将旗引领下,分离大队,在济水北岸数里外立下大阵,严阵以待白袍军。
白袍军一方,典韦等人亦停下大队,任由并州军砍伐济水北岸树木,热火朝天的搭建浮桥。
忙活大半天,浮桥架好,吕布吐出一口浊气!他一直防备着白袍军,以为白袍军会来干扰,没想到白袍军无动于衷,任由他架设好浮桥。
吕布不禁在想:白袍贼到底要玩什么花样?
吕布想不明白,摇了摇头,自嘲道:管他做甚?只要我跨过济水,再南行三十里,就能到黄河北岸,那时对岸就会派遣渡船来接,我便能重回雒阳。
想到很快就能回雒阳,吕布当即道:“过河!”
侯成闻令,组织参与架设浮桥的军士,推着一辆辆辎重车踏上浮桥。
三军未动粮草先行,这是行军惯例,浮桥搭好,最先过河的自然是辎重车。
辎重车不仅是装载粮草,还有大量军需,比如箭矢、帐篷、造饭的锅釜…等一切军中必需品。
时间流逝,并州军中数千车辎重抵达南岸,上万军士也到了对岸。
兵法上的半渡而击,吕布还是知道的;考虑到后方有白袍军缀着,为了安全起见,吕布又从对岸召回近万甲士,用于接应宋宪。
在吕布想来,近两万兵力对付后方万余白袍军,完全绰绰有余。
待九千并州军在北岸布下大阵,吕布派人向宋宪传令,缓缓后撤,准备过河。
“呜呜!”
可就在这时,对岸居然响起进攻的号角声!
吕布以为自己听错了,向后方望去!可那绵长的号角声,告诉他,你没有听错,声音是在对岸!
吕布有些发懵,白袍军不是缀在后面吗?南岸为何有号角声?
吕布展目望向河对岸,只见低矮的丛林中,腾空跃起密如飞蝗的箭雨,向对岸留守辎重的三千军士劈头盖脸落下。
南岸毫无防备的三千并州军,如割麦般成片倒下,惨叫连连……
“立阵!”
侯成急声大吼,他怎么也没想到南岸丛林内有伏兵,导致他根本没有派斥候查探,一心都在关注北岸。
“杀!”
虞虎钻出丛林,拖着虎牙刀,踏步如飞。
在虞虎身后,是五千白袍军,人人嘶声咆哮,杀向慌忙集结的并州军。
经过刚刚那波密集的箭雨,并州军减员高达数百,幸存的军士以辎重车结阵。
北岸吕布心神震荡,他终于想通白袍军搞什么鬼了?一万白袍军缀在后面,就是转移他的视线,使他一直防备后方,而忽略了对岸。
可惜,吕布发现这点已经太晚了,南岸已厮杀起来,有心算无备,凌乱的并州军,瞬间被撕开几个缺口。
吕布心急如焚,急声大喝:“支援南岸!快!”
在北岸立阵的九千并州军,纷纷涌向浮桥,向南岸支援。
可还是太晚了,猝不及防的南岸并州军,被一触即溃,狼奔豕突的向浮桥逃去,侯成也被溃兵裹挟,逃向浮桥。
这就造成,溃兵与支援的并州军堵在浮桥上,虞虎见状大喜,领着大批刀盾兵,斩断南岸固定浮桥的一根根绳索。
“快撤!”浮桥上的侯成嘶声大吼。
南岸浮桥绳索被砍断,数座浮桥如断线风筝,在河水的冲击下瞬间散架,无数甲士跌入刺骨的河水中。
“呃啊!”
吕布目眦欲裂,变故发生的太快,他连应对都来不及,气得怒吼咆哮…
上千军士跌入大河,这不是吕布最心痛的;最心痛的是,他丢了所有辎重,没了辎重,北岸的大军怎么办?
“吾儿奉先!”
吕布心痛如绞间,对岸虞虎站在辎重车上,肩扛大刀,喊起了吾儿奉先。
虞虎大吼刚落,五千白袍军站在对岸齐齐大喝:“吾儿奉先!”
“气煞吾也!”
吕布双目赤红,仰天长啸:“气煞吾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