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83
同一时刻。
窗外烟花声正不断响起,四周灯火辉煌,热闹的好像白天,但柏家现在,却是一片黑暗。
除了黑暗,还有一片尴尬的死寂:“…………”
“啪”一声,柏冉把灯打开了,她手上拿着礼花炮,满脸懵逼:“方经纪人,你不是说小弟今晚没工作的吗?”
随着灯光骤亮,客厅里挤挤堆堆的一大群人几乎齐刷刷地眯起了眼睛——在黑暗中潜伏了太久,现在不太习惯,有点刺眼。
这一眼看过去,少说得有十几个人:
严肃脸的柏父,哭唧唧的柏母,牵着狗的管家,满目疑惑抱着棉花娃不知道从哪混进来的闻母,戴着小马驹头套的沈潜,因为怕火光露馅被强行掐掉烟一脸沧桑的孔游,角落里到现在还受宠若惊的刘谨,被方圆强烈邀请来的金发摄影师姜同光,以及通风管道里淡定喝茶微笑的柏青松……
大家都穿的或多或少有点喜庆了,就连白胖胖的萨摩耶脑袋上都顶着个蛋糕店送的小皇冠,现在察觉到气氛不对,缓缓地把舌头收了回去,歪头:“嘤?”
方圆也真是摸不着头脑:“柏生是说了今晚不去啊!他下半天都没行程,中午吃完饭就回家了,人跑哪去了?”
这不应该啊!他为了今天的活动,甚至提前两周拉取了一下柏生近期没工作的动向,经过精密计算得出了獭宝一旦没有工作有87.27%的概率会回家在床上呼呼大睡,剩下的概率就是在保姆车上呼呼大睡,总之,再怎么样,他现在也早该到家了。
众人炯炯地对视。
他们早就算好了,柏生今年的农历生日是一月一日,正好是跨年的交界线。
前几年他早出晚归天天不着家,他们家也向来没有给孩子过生日的习惯,从前的记忆模糊生锈,但不知怎么的,柏父柏母有一种强烈的想法,这一次是不一样的。
不知道是哪里不一样,但就是不一样,他们要给柏生过生日,而且要隆重地、认真地过,要邀请所有家人们,朋友们——
柏生看起来对他的生日毫无察觉,所以,柏父柏母就顺水推舟,布置了现场,和大伙一起蹲在这里,准备给他准备一个大惊喜。
结果没想到,众人从十点开始在这里静悄悄地等候柏生睡饱了出来突袭,却活生生等成了一尊尊望獭石,那个安静的空气,不知道的还以为在打地道战。
他们背后的小水獭山都为之沉默。
终于,柏父咳嗽一声,严肃道:“难道是跟朋友去玩了?”
“……”柏母小声道:“可是,能请的朋友好像都在这里吧。”
说的也是,柏生看起来关系比较好的朋友都在家里了,他能跟谁出去玩啊。
柏冉见大家都不吭声,突然福至心灵,张口道:“噫!不会是和他的地下对象……”
她话还没说完,瞬间就被七嘴八舌淹没了:
柏父:“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和外面乱七八糟的人到十二点多还不回来!”
柏母:“我们小宝不会做这种事……”
闻母:“不行,这种事情,不要啊!”
沈潜:“他哪来的对象?”
孔游:“想抽烟,我去外面静静。”
姜同光:“啊?不是吧?柏生怎么可能会有……”
刘谨:“我1。”
柏青松:“哎呀,真是好热闹啊。”
柏冉差点没给烦死:“那还能是什么,他那么懒,怎么可能一个人跑去哪里……卤经纪人,你要不打个电话问问吧。”
方圆也叫苦连天,“我问了,还没有回复。”
其实从今晚开始,他的心里一直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老觉得脑袋突突的,好像有什么非常不幸的事件要发生,于是他甚至还去问了闻鹤。
结果闻鹤也没回。
这一个两个的,这么日理万机!
正当方圆打算拨给小门卫时,门口突然传来一声响动,柏生穿着西装推开门,正好和这一坨正挤在方圆旁边准备听外放的人深情对视。
众人:“…………”
柏生:“…………”
平时日天日地的小水獭在门口谨慎地探了探脑袋,竟然一时半会没敢直接踏进来,回头确定了一下屋子,声音还带着点迟疑,“你们……干什么呢?”
众人:“。”
完蛋。
这可能就是鲁迅曾说的,你越不想发生的事情,就越会发生吧。
……
三十分钟后。
时间太晚了,朋友们送完礼物就打道回府,柏生被挤着坐在正中间的沙发上,脸颊肉又悄悄鼓起来了。
但这次不是生闷气的鼓,这次是偷偷开心的鼓。
庭院正中挂着一条刘谨友情赞助的横幅,《祝柏生二十三岁生日快乐》,配色和标语都非常俗,后头的玩偶塔是闻母含辛茹苦搬来的,柏冉剪了好多纸花,四处都是花花绿绿的,什么颜色都有。
因为每个人都想来插一把手,所以最后出来的效果就非常灾难,看起来活像个缝合过的米奇妙妙屋。
也难怪柏生刚进来的时候差点以为自己走错地方了。
他现在身旁堆满了礼物,柏生随手拆了个,发现大家的气质真是非常泾渭分明,比如这个豪华山泉水版加湿器,就肯定是孔游送的,“……”
大家等了这么久,都没有责怪他,还是很开心地祝他生日快乐。
柏生的耳根忍不住红了。
亏他之前还网抑云那么久……
他发现自己以小水獭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多少有点不好意思。
已经将近凌晨,柏生把父母先赶回了楼上休息,免得第二天精神不好,于是现在只剩下方圆、管家,和他。
柏生盯着桌上自己只吃了两口的草莓蛋糕,一时之间被黑卤蛋那居高临下的强悍气魄压得抬不起头!
果然,说来就来,方圆一清嗓子,就开始问:“你干啥去了?”
柏生:“我去宴会了。”
方圆咄咄逼人:“你不是说你不去吗?”
柏生对答如流:“我一个人在家无聊。”
“给你发消息,”方圆更进一步,“怎么不回?”
柏生:“没看见。”
方圆:“真没看见假没看见?”
“真没看见——”柏生忍不住抬眼瞪他,把自己心头那点莫名其妙的心虚压下去,“你查户口呀?”
方圆狐疑地盯着他,不放过他神情中一点蛛丝马迹。
直觉告诉方圆,面前这只獭,有事情瞒着他。
还是天大的事情!
方圆见柏生软硬不吃,狡猾の卤蛋开始一转攻势,“你怎么不吃蛋糕?”
柏生果然神情一动,“在那边吃饱了,吃不下。”
方圆:“一个人吃那么多啊?”
柏生不假思索,“也不是一个人……啊。”
露馅了。
“好哇!!”方圆瞬间往上蹿了一下,觉得自己的青筋就要破体而出,一晚上萦绕在脑后的不祥预感在此刻就快要成真,他好害怕,“你到底是和哪个野男人——不,你先别说,你别说!让我来猜。”
柏生:“。”
方圆:“不会是……名字首字母是W开头的那个吧。”
柏生:“。”
方圆:“不会是……名字里有动物那个吧。”
柏生:“。”
方圆:“不会是……”
“是闻鹤吧。”管家在一旁瘫着脸道:“小少爷。”
柏生还没说话,方圆先开始惨叫了:“不——不要——我现在不想听这个!!”
柏生:“…………”
见柏生沉默不语,即使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但顽强的英雄母亲仍在奋力挣扎,“你说是闻鹤,你有甚么证据?你休要胡说八道,在这胡乱辱了我儿的清白!”
“看,”管家直接无情打破他的幻想,“新的袖扣。”
比起上次硬按在运动服上的骚操作,这次闻鹤显然会了许多,月光色泽的袖扣在柏生西装的袖口下闪着光泽,耀目无比。
这屋还有谁会戴袖扣啊?
方圆一口气差点上不来:“?”
管家又给了他当头一棒,“还只是单边的。”
左手的在,右手的不在,某大鹅那小心思都快溢出来了,甚至再想想,说不定都已经拉上手手了,方圆一想到这里,五脏六腑就宛若火烧,他发出一声惨烈的悲鸣:“西内啊啊啊啊!!”
西内本人站在一边:“…………”
作咩啦。
但方圆一向是具有足够职业素养的王牌经纪人,他在悲伤之余,还不忘连忙询问:“你们没被人拍到吧?”
柏生迟疑:“应该没有。”
宴会里是肯定没有媒体的。
但会场外面就不一定了。
什么应该,方圆听完死了:“你,我,你,他……”
他又奄奄一息地瘫到管家的胸膛上,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要暴毙身亡,但更让他目眦欲裂的是,柏生竟然还完全不顾他的死活,撅着屁股开开心心地把胸口那朵不知道哪来的丑玫瑰给插进角落的花瓶里。
……假花要什么水啊!!!而且这假花还那么丑!!哪来的丑东西!!!不,算了这个其实他也不想知道……
管家很稳定地搀扶着他颤抖的身体,道:“节哀。”
“孩子的生日,母亲的受难日,”方圆哀哀戚戚道:“我终于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了……”
柏生:“?”
管家:“?”
一旁想喝水的柏母站在扶梯上偷听了半天,竟不知是下来还是不下来,最后和方圆的视线对上,默默迟疑道:“那、那我走?”
方圆:“…………”
经纪人这份工作好是好,就是有点费寿命。
-
另一边的闻家。
闻父在客厅里独自喝茶喝到了将近一点多,终于听到外头风风火火的响动,妻子终于到家,他不着痕迹地放下茶杯,装作自己是一副不小心看电视看到这么晚的模样,“回来了?”
闻母也真就没察觉到,皱着眉道:“这么晚了还喝茶?”
闻萧在一旁忍不住吐槽:“妈,你没发现茶杯是爸的半永久道具吗……黏手上了一样,你别管他了。”
“?”闻父真不知道这玩意儿从哪冒出来的:“你这么晚不睡干嘛?”
刚刚不是还不在的吗?
“大哥也没睡啊!”闻萧觉得自己受到了不公平对待,“他待书房待这么久了,妈你快去看看。”
闻萧多半是带着点幸灾乐祸的心思的。
虽然他目前还不知道他大哥在恋综中倾心的对象究竟是哪位女嘉宾——总之不是刘韬就行,但这不妨碍他看闻鹤和自己一样为情所困,心情相当愉快。
闻母还能不知道他,瞪了他一眼,蹬蹬上楼敲了敲书房的门。
里头传来闻鹤冷淡的声音,“进来。”
闻母在进门之前,想过很多可能会发生的情况,比如大儿子有可能黯然神伤,有可能心情低落,甚至有可能暗自垂泪,但她怎么也想不到,一进门,她就差点被闻鹤桌上那座黄金水獭闪瞎眼睛:“???”
“这,”闻母咽了咽口水,缓缓走近,“这是什么啊。”
黄金水獭足有半米那么高,用防尘罩细心罩着,浑身散发着逼人的珠光宝气,但这个材质实在和水獭憨态可掬的模样不太匹配,导致看起来会让人无端联想到三个字——
丑东西。
或者再加上三个字——
很贵的丑东西。
闻鹤坐着,不仅心情不是很低落,看上去甚至算得上不错,他道:“礼物。”
他知道柏家的人打算给柏生过生日,原本想的是第二天再送,但计划赶不上变化,也不好只送那朵薅下来的假花,于是他又送了柏生半边袖扣。
上次的半边还静静躺在书桌上,泛着微光。
闻母:“……”
“妈,”闻鹤的心情应该是相当不错,他甚至会主动问了,“你觉得怎么样?”
闻母:“我觉得谢谢。”
闻鹤:“?”
但闻鹤没有计较,闻鹤只是平铺直叙道:“我刚才见到柏生了。”
这下轮到闻母“?”了,“难道刚才是你——”
闻鹤淡定点头:“嗯。”
闻母一下不淡定了:“快点把刚才发生的事说说!!”
闻鹤顿了顿,开始复述:“柏生在宴会,说忘记带花了,我送花给他,他收下了,然后我们一起去吃生日蛋糕,最后他让我快点回家。”
明明惊心动魄的事情,在他口中瞬间就变得烂作者的大纲一般索然无味,闻母噎了噎,精准捕捉到了关键词:“你送花给他了?他还说什么了??”
送花,这还得了?这四舍五入一下不就是求婚了?
“嗯。”闻鹤道:“他问我,知道不知道他会把花送给别人。”
闻母瞬间萎靡:“……这样吗,哈哈也行……那后面呢?你们一起吃蛋糕了?”
一起吃蛋糕!面对面坐着!这四舍五入一下不就是你一口我一口甜甜蜜蜜约会了?
“嗯。”闻鹤道:“他从露台伸手,把盘子递给我,我说我不饿,他说你事别那么多。”
这是在喂鹅吗!怎么跟撒饲料一样,闻母有点绷不住了:“…………哈哈也行,那之后他是不是让你快点回家?因为担心你外面太冷了对不对?”
“嗯。”闻鹤继续道:“他让我快点坐上车回去,我说我不冷,他说你回头看看白手套都冻成什么狗样了,做人不要太资本家。”
闻母:“……”
这都什么啊!!!
她真的痛心疾首:“儿,你是被讨厌了吧。”
闻鹤瘫着脸道:“我没有被讨厌。”
听到这话,闻母眼泪差点喷射出来。
她以为……她以为这是大好的机会,以为这两人的关系能更进一步,结果没想到却是这样的结果……难道闻鹤真的要孤独一生,难道小柏和他们家就这样有缘无分?她甚至不敢再深想,她没办法接受这一切……
闻鹤看着亲妈突然游魂似的飘下去了,颇有些状况外地眨了眨眼。
怎么了吗。
已至凌晨,窗外鹅毛大雪纷飞,闻鹤起身将窗微微打开,冰冷空气抚上他冷峻的轮廓。
他打开手机。
2022年,1月1日。
新的一年,他喜欢的人的生日。
往年的元旦对他来说好像并没有什么特殊意义,但现在一切似乎都改变了。
微博弹窗跳了出来,是娱乐版的新闻:
【《痴心暗刻》男主角演员已确定!新人Denise硬照流出……】
闻鹤还没来得及注意,弹窗就被微信消息挤下去了。
【柏生】:上一次你送我的袖扣,还有另一边我怎么也找不到。
【柏生】:好像掉了。
闻鹤反射性拿起手机要回,但他看向自己桌上的袖扣:“…………”
柏生好像误会了什么的样子……
最终他还是选择让这个美丽的误会继续下去。
【闻】:没关系,掉了就掉了。……已经很晚,你明天还要工作,该睡觉了。
【闻】:今天很冷,暖气开时要记得涂唇膏,你的嘴唇好像有一点干,要是裂了会疼。电热毯不要整夜开,暖一下被窝就够了,实在冷就穿着袜子睡,这样会好一些。
【闻】:[大白鹅拉被子.gif]
一般来说,以前二人的聊天记录基本上就会止步于此,甚至连互道晚安都省去,第二天再以闻鹤的消息开头,但这一次,过了几分钟,柏生磨磨蹭蹭的突然发过来了一张表情包:
【柏生】:[大白鹅献花花.gif]
【柏生】:好像你哦!
屏幕里戴着黑色领结的大白鹅正握着花花笨拙转圈,闻鹤还没来得及回,对方又迅速找补了一句:
【柏生】:但是你没它可爱。
闻鹤看着他的消息,忍不住微微勾起唇角。
【闻】:[小水獭捧饭团.gif]
【柏生】:你不会要说这个像我吧??
【闻】:不会。
【闻】:因为你比它可爱。><
直到万籁俱寂,闻鹤都以为对方睡着时,对面才惜字如金地发了个图片过来:
【柏生】:[小水獭气鼓鼓.gif]
【柏生】:不要乱说话!
闻鹤掩着唇角,用气声嗤嗤笑了出来。
虽然他的情商还不足以让他看出什么端倪,但闻鹤只单纯觉得,好开心啊。
为什么会这么开心呢?
他也不明白。但,他只希望能一直这样下去,不分春夏早晚。
“……”
闻母魂不守舍下来的时候,闻萧和闻父竟然还没睡。
闻萧一见她这样,就忍不住嘚瑟起来了,“我哥怎么样?”
“……”这小狗崽子,闻父真是见不得他老戳自己老婆伤心事:“你先管好你自己。”
“我?”闻萧十分不屑地嗤笑了一声,真是万分的神采飞扬,“我已经早就做好了计划,胜券在握了好吗!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爸妈,你们只要相信我,不需要两个月,春节我就能把儿媳妇带回家。”
听到这句话,闻母死寂的眼中多了一丝神采,她有些不敢相信:“真的?你说真的?”
她已经不奢求什么了,两个儿子,至少有一个儿子是顺利的,那也够了!
“嗯。”闻萧邪魅一笑,胸有成竹,“就是有件事情需要先经过你们同意。”
“有什么事直接说就好,”闻母在大儿子那连番遭受打击,现在都差点热泪盈眶了,“真见外了,妈还有什么不能帮你……”
“其实,也没什么啦。”闻萧有点羞涩地挠了挠脑壳,状似不经意道:“就是,爸妈,或许你们觉得,刘萧这个名字好听吗?”
闻母:“……………………”
闻父:“……………………”
空气在这一瞬间冻结了。
“逆子。”长久的寂静中,是闻父的茶杯打破了沉默,他冷静道:“吔屎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