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6
正式开拍的第二天，沈潜终于来到了片场。
按理昨晚就应该到了，但飞机晚点太久，他干脆就在外面住了一晚；沈潜走进影视基地大门时，心情有些难言的凝重。
不是因为他对这部剧太过重视，也不是因为他对自己的演技太不自信，而是因为——柏生。
身边的助理见他不动，问：“怎么了？”
“……不，没事。”沈潜目视前方，神情坚定，“走吧，去片场。”
自己现在又在犹豫什么呢？
毕竟在知道柏生接任白胤文这个角色时，他早就已经做好了会被缠上的准备。
上次拍定妆照时，柏生特意喷的香水味道让他印象深刻，他回去找了挺久，都没有找到那香的具体信息，不是什么大众香型，这足以说明柏生的用心之深。
而且这两天，他每次在剧组群里发消息，柏生都会马上回复，哪一次都未曾落下，一看就是在时时刻刻关注自己的动态，他这两天甚至连夜检查了自己的朋友圈，生怕柏生突然加他，看到生活中的他后更加得寸进尺。
接下来的三个月，他还要和柏生拍那么多场对手戏，柏生那个性，在组里绝对会受人排斥，他只能依赖自己，又说不定会产生吊桥效应……
沈潜温和地叹了口气。
算了。
无论如何，他都是《江山困》剧组的男主角，最至关重要的存在，他会谨守好自己的防线，不会让柏生有任何误解的机会。
一个小场务奔来：“加湿器加湿器加湿器……”
沈潜和他擦肩而过，鼻端突然闻到了一丝浅淡的熟悉气味：“？”
他停下脚步，有些费解。
怎么感觉这味道和柏生身上的有点像？是他的错觉吗？
二人行走片刻，刘谨突然蹬着平衡车臭着脸疾驰而过，一个漂移过了弯，眼神都没瞥他一下。
沈潜：“……”
他怎么又闻到这味道了。
现在剧组里男同性恋这么多的吗？！还都用同款香水？！
他有点恍惚地终于远远瞧见了孔游，孔游看见他，笑容一振：“终于到了！”
沈潜走上前去，又双叒在孔游的身上闻到了一模一样的味道，他终于克制不了自己的疑问，脱口道：“您用了香水吗？”
“嗯？”孔游唇边的烟蒂一抖，挺莫名：“没有啊？大老爷们儿的谁用香水。”
沈潜：“那您身上的味道——”
孔游皱着眉嗅了一下自己的衣角，才终于想起来了似的，哈哈笑了两声，“你说这个啊。”
沈潜还没理解透他这话是啥意思，就被“呲呲”两下劈头盖脸喷了一身的花露水，人有点懵。
“柏生来剧组给发的六神，驱蚊清凉挺好用的。”孔游举着蓝瓶子，随口道：“新出的款，据说能让人有一种自己身处喜马拉雅山的感觉。”
沈潜一整个哽住：“？”
花、露、水？！！
孔游见他神色恍惚，十分善解人意：“嗯？怎么了？你喜欢？那边有一箱自己拿。”
沈潜艰难吐字：“没……事……”
别喜马拉雅山了，他现在感觉自己身处花果山，还是整山头最傻的那只猴。
怎么会这样？
能在娱乐圈摸爬滚打的人心理素质肯定是没得说，沈潜马上收拾好了心情，准备去化妆间处理妆发，然后正式投入拍戏。
就算香水的事是他误会了，但其他的事总不能误会。
一个剧组如果缺了主角，那就是缺了主心骨，特别是还有一个和柏生素来不对盘的刘谨在，柏生在剧组内会是什么样的待遇太容易推测了。
不仅是同事，因为他的性子，和剧组工作人员的关系也很僵硬，昨天还传来投资商有意愿换人的小道消息，总而言之，就是一匹孤狼——
然而，沈潜坐在场地角落，已经十五分钟没有人理他了。
他现在感觉自己连孤狼都不像，像只流浪狗。
“…………”
柏生蹲在剧组的小马扎上，旁边团着个周忆宁，其他男男女女的小配角们也自动搬着板凳在附近坐了，背台词的背台词，练动作的练动作，学习氛围极其浓厚，极其生人勿进，仿佛自带结界，沈潜恍惚中觉得自己来到了高中时代的英语学习角，众人讨论的热火朝天，而自己只会说“I''MFe,Thankyouandyou？”。
他已经来回踱步了三回，还是没有人发现他。
这和他想象的不一样。
周忆宁清脆的声音响起：“柏生哥哥，你是怎么把台词记得这么牢的啊？”
柏生闻言抬头，笔帽在下巴上抵了抵，似乎对这个问题有些困惑，“看两三遍就记下来了，不用特意去背啊。”
旁人异口同声地赞叹：“哦……”
沈潜半永久温和的嘴角顿时一阵抽搐：“……”
谁背台词背到深夜流泪，谁第二天起来好像被FBI记忆洗劫，谁拍摄时嘴瓢丢人现眼，谁就会被这句话狠狠刺伤到回家种田，是谁，他不说。
沈潜头一次在自己主演的剧组里感到如此难受。
就在这时，刘谨阴着脸走了过来，侧身在他旁边的位置上坐下。
沈潜心头一松。
终于找到了一个和自己统一战线的人了，至少刘谨是绝对不会跑到柏生那边去的，沈潜垂头片刻，客气地摆出营业笑容：“你好啊，我……”
他的话说到一半，突兀地断了。
因为他发现，刘谨坐在他旁边，却完全没有要和他搭话的意思，而是坐直身子，异常心无旁骛地在——
在瞪周忆宁。
沈潜：“？”
周忆宁清脆的“柏生哥哥”又响了起来，刘谨神色一变，愤愤地小声道：“几岁了还哥哥？有病吧！”
沈潜：“…………”
我看你丫才有病吧！！！！
这个剧组是不是风水有问题啊！！！！
-
结束拍摄，柏生吃完剧组的盒饭，回到酒店休息。
负责发放盒饭的大妈喜欢他，恨不得把整组的肉都倒他嘴里，柏生向来不浪费，也都吃完了，现在觉得自己像个刚充完气的猪肉肠：“嗝。我好饱啊。”
方圆在跟公司对接艺人舆情，闻言扫他一眼，没好气道：“叫你吃那么多！”
他骂完就收回视线，一目十行地看屏幕，余光突然发现管家把挺尸的柏生抬到了沙发上，正打算上手去帮忙揉白肚皮，顿时心中警铃大作：“你给我放下！”
管家瘫着脸停手：“？”
“你就惯着他吧，几岁了？二十二的人了！”方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吃撑了你给他点健胃消食片不就完了吗？”
三分钟后，他看着管家把药片掰成两半，拿了温水给人往下送时，那一刻心情极其复杂。
“看到没有。”柏生全程宛如一个半身不遂的患者，嘴巴还不停，“这就是为什么人家工资是你十倍的原因。”
方圆看管家在柏生看不见的角落对自己扯起嘴角，顿时勃然大怒：“你那平衡车是谁买的！！”
这小兔崽子气死他算了！
柏生不吭气了。
管家善解人意：“小少爷，不用平衡车，你可以骑我上班。”
“？？”方圆崩溃了：“够了——”
公司的汇报发过来，方圆低头一看，心态顿时更爆炸了。
本来前几天柏生的事儿好不容易算是风波渐停，他还想终于能安安分分拍戏了，结果一个收钱黑人的营销号发博盘点年度最好笑演技动图，十八张里面没有一张是柏生的，却在热评里翻了车。
热评第一条什么也没说，只是贴上了一张柏生以往作品里表演悲伤的GIF，生动形象地展示了什么叫做胡乱使用新组装的五官，表演效果过于震撼，顿时转发几万，又被拿去当表情包了。
而且由于表情的内涵让人捉摸不透，这张表情包的使用频率相当惊人，现在打开首页漫山遍野的都是柏生悲伤.gif，方圆看着看着，突然觉得自己才是真的悲伤。
真是人倒霉了，喝凉水都塞牙缝，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不过现在也确实没什么好事。
这叫什么，这叫柏生不在江湖，江湖却充满了他的传说。
特别是昨天还有小道消息传出来连投资商都看不下去要把他替换了，这人演技究竟是烂到何种天怒人怨的地步啊。
柏生见他神色不对，也拿起手机，方圆下意识阻止：“欸，先别看……”
然后声音就慢慢消弭了。
算了，方圆死猪不怕开水烫地想，就柏生之前的表现，这对他算什么，小风小浪了。反正每次也只能这样，他们公司公关部运转出火花也没辙。
果然，柏生饶有兴味地看了起来，看着看着，还差点笑出声。
有些网友的幽默建立在缺德之上，每每只有在损人的时候才能发挥出最大功率，比如现在，他们甚至转进如风地给柏生取了个梗，用他作为一个演技计量单位，称为“一柏”，然后排资论辈，剧组里刘谨差不多是五柏，沈潜是十柏，非常严谨。
这梗的影响深远甚至波及到了电竞圈，最近正好电竞圈大事就是一位姓梁的职业选手打假赛，由于演技过于拙劣被人一眼看穿，现在正被挂着群嘲。
天知道柏生看见他的外号变成“梁三柏”后是有多想笑：“鹅鹅鹅鹅鹅！！”
“怎么了怎么了？”方圆马上凑过来，当看到因为梁选手在上头嘤嘤哭泣而被赐名为“猪嘤台”的领奖台后，也忍不住脱口而出一阵爆笑：“哈哈哈哈哈！！”
「梁三柏和猪嘤台的绝美爱情锁死[玫瑰]kswlkwsl」
「？？？柏生已经出圈到这种程度了？？？来看个电竞比赛也有人刷」
「草我才发现这是前几天那个白胤文的演员！！小伙子浓眉大眼的怎么乱用五官啊」
「你怎么敢的？统一计量单位这件事情知道上一个做到的人是谁吗？请尊称他一声，柏神」
其实比起从前那种粉黑撕逼现场，这种路人混乱邪恶玩梗的要更让人舒适很多，方圆原本还在担忧这件事该怎么解决，但看着柏生毫不作伪的笑脸，倒突然觉得心里松快了许多。
也不就是这样？
现在着急也没用，柏生没作品，被嘲演技是应该的，等到江山困播出，一切见分晓。
演员和作者一样，都是只能用作品说话才硬气。
也不知道梁三柏到底是戳中了柏生的哪个笑穴，他鹅了半天停不下来，方圆有点无奈，偏头看了看管家。
管家没有参与进来，还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静静立在旁边，沉默地看着他们。
方圆脑一抽，“二丫，你这时候不该说点什么吗，你阻止一下也行啊。”
柏生：“鹅鹅鹅鹅鹅！”
管家侧头注视了柏生一会儿，像是在组织语言，最后终于启唇，缓缓说出了脍炙人口的经典台词：“…我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过少爷这样笑了。”
柏生：“……”
方圆：“……”
管家，谢谢你啊，人差点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