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嬷嬷皱了皱眉:“这大冬天,山里哪有狗?”
“不是山里的狗,是淳谷内散养的野狗。”叶泽立刻道。
常嬷嬷一听就知道皇太女没说实话:“咱们淳谷的狗都是有规矩的,咬不着您。”
叶泽:“嬷嬷,那你说,我这嘴是什么东西咬的?”
常嬷嬷一愣,将叶泽左右打量一番:“蛇?”
叶泽立刻点头:“没错,就是蛇,本宫昨夜在山上看见个细长条的黑影,滋溜一下就窜到我嘴上,冰凉凉的,本宫一时不查,被那毒蛇咬了后就晕倒了,一直到今早才醒过来。”
“哦?这么说殿下还真是被蛇咬了?”常嬷嬷不确定的问道。
“是呀。”叶泽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那奴婢这就让人去拿蛇药,殿下这嘴一时半会还好不了,且忍耐几日吧。”
常嬷嬷说完便退了出去,叶泽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内心终于松了口气。
不管这帮下人们是真信还是假信,反正只要表面糊弄过去,谅他们也不敢将他失踪整晚的事情告诉苏明卿。
......
淳谷内后花园,苏明卿站在皇太女卧房的窗边已有些时间。
常嬷嬷与“苏叶泽”一番对话全被她听入耳中。
苏明卿心中忽然有个更不好的预感,昨夜锦风馆里的,不会就是……当时东宫御辇可就停放在她的包房内。
不,不可能,昨日出宫时她还亲自掀开帘子看了一眼东宫御辇,那时里面分明坐的就是木偶人。
但苏叶泽既有本事清早混入昭阳殿,也不是没可能混出宫,也许当时他就在御辇内躲藏,不然为什么他的嘴早不被蛇咬,晚不被蛇咬,偏偏她昨夜酩酊大醉后嘴被咬破,他的嘴就也被蛇咬?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便疯狂生根发芽。
想要验证他到底是被蛇咬,还是别的原因,这却简单了。
眼见侍女兰香已经端了盘香喷喷的炙烤鹿肉过来,苏明卿亦整理下微乱的心情,迈步走进房间。
正闭目养神的叶泽忽觉周遭突然安静下来,虽然鼻尖闻到烤肉的香味,后脖颈却有点发冷,像是被什么野兽的目光盯住了般,凉飕飕的。
他霍然睁开眼眸,就看到桌前的铜镜里映出一个人影,苏明卿正站在他身后,一瞬不瞬盯着他。
“千,千岁。”叶泽刚想站起身,屁股就是一沉,被她用双手径直压着肩头重新坐回了椅子。下人们一见这情况立刻躬身褪下,兰香飞快将手里的托盘放在梳妆台上,常嬷嬷甚至还贴心的带上了木门。
“昨夜殿下到底在哪?”苏明卿开口第一句就让叶泽心头咯噔一下。
“我......”他眼珠转了转,刚想找借口,女人的手指已经抚到他的颈侧,竟忽然剥开他衣领查看。
叶泽飞快揪紧自己的领口:“千岁,您这是干嘛?我,我可是男儿,男儿未大婚前身体不能随便给人看到。”
“哼!”苏明卿懒得跟他废话,索性垂头,将鼻尖凑近他耳畔细嗅,只是不远处炙烤鹿肉的孜然香味太浓,片刻间实在闻不出什么。
“脱衣服。”
“啊?”叶泽一惊。可镜子里的女人眼神幽暗,只是冰冷重复:“脱。”
他的锁骨以下遍布青紫淤痕,雪白的胸口上还有两排已经凝固的红肿牙印,若这时脱衣,但凡不是个傻子都能猜到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时难堪不说,他定然还得向她解释自己被当成某人替身的事实,她还边干边夸赞他好甜。
万一她食髓知味,以后一次又一次要他。那自己岂非真成了如其他小郎那般的禁脔?
这里是女尊世界,女人们可以随意强取豪夺,何况苏明卿还是反派女主绝对做的出来,叶泽不允许自己沦落至此。
“我,我不脱。”叶泽终于硬气了一把,他猛然伸手抓过梳妆台上一只玉簪,随后肩头用力一挑甩开她的手掌站起,回身正面与她对视。
少年人身材颀长,个头已经比苏明卿高出许多,此刻他瞪大双眸,眸光有些被逼急了凶狠,这次再非雌雄莫辨的夹子音,而是彻底的清冽男音,铿锵有力:“苏明卿,你不要欺人太甚。本宫虽身世把柄在你手中,但本宫自小也是金尊玉贵养大,懂得什么叫礼义廉耻,懂得男子最珍贵的就是名节!”
“你自入京以来,一再欺我辱我,本宫都忍了。如今还要本宫当你面脱衣。你当本宫是什么,你的奴仆,还是你养的狗?”
叶泽手腕一转,将那只玉簪的尖端抵上喉咙:“本宫自出生开始就不能自己选择命运,就要欺骗世人,隐瞒身份,撒弥天大谎。本宫早已经受够了,如果你今日硬要欺我辱我,毁我名节,我就......呜呜......”
玉簪一紧,往皮肉里重重压下,少年眼眶中滚落一串晶莹泪珠。
他眼神中满是绝望跟阴郁,仿佛已经被这人世间伤透了心,边哭边大吼道:“死在你面前!”
苏明卿惊呆了,她从未想到“皇太女”殿下今日会这样爆发,看来平常他那般乖顺作态是真的压着性子。
原来本身竟是如此极端的个性吗?
果然会咬人的狗不叫,老实人爆发时最恐怖。
若苏叶泽真存死志,今日真死她眼前,别说太上皇夫饶不了她,满朝文武一人一口唾沫也淹死她,一思及此,苏明卿整个头皮都炸了。
这时她哪里还想到要查验少年身上是否有昨夜鬼混过的痕迹,立刻道:“殿下,本宫跟您开玩笑哪,您怎么一点儿玩笑都开不起。”
苏明卿飞快朝少年露出个最温柔,最甜美的笑容,并回手在腰间摸了摸掏出一个竹筒:“本宫那日来淳谷探望殿下,见殿下妆奁中没几样压箱的,这不”
她揭开竹筒盖子,刚想向“苏叶泽”介绍自己给他带的首饰,竹筒里瞬间串出一条小白蛇,白蛇晃着脑袋吐着杏子,黑豆似的眼珠子好奇的盯着叶泽。
“咳,拿错了。”苏明卿手忙脚乱将盖子塞回去,又换了个竹筒。
这次打开又从里面钻出条黑色巴掌大的毒蝎子,翘着尖刺似的尾巴蓄势待发,仿佛随时能飞出去蜇他一口。
叶泽哽咽着闭起了眼睛,咽了口唾沫,鼻涕泡都快吓出来。
苏明卿也是尴尬万分,她飞快又回腰间换个竹筒,这次终于不再是毒虫跟毒蛇,倒出来是几粒白色小药丸,苏明卿先是一愣,后又很快反应过来,笑着将手心递过去:“太女殿下,那日你中毒的解药,本宫现在就给你,别哭了,赶紧吃了吧。”
【我信你个大头鬼,那日我中的毒本就是短期的,老子第二天就屁事没有了,你现在手里这个说不准才是真的毒药。】
蓦然,苏明卿脑子里响起苏叶泽的心声,对面的少年正觑着眼眸看她,上下两排长睫毛都被泪水糊在一路,一副委屈到极致的模样摇了摇头:“本宫宁愿毒发身亡,也不吃嗟来之药。”
许愿神灵麦磕司终于出手了,还用金属音发表意见【他早猜到宿主你不敢真下毒害他,属实表里不一。】
苏明卿没想到苏叶泽竟这般聪明,先是恼怒,后又无奈。
【本宫现在只想知道他眼下到底是真的想死,敢死,还是装的。】
麦磕司【本神并非无所不能。】
苏明卿只得收了药筒,回手于腰间继续摸索。
叶泽在她寻找首饰的时候一直盯着她的动作,突然,当苏明卿摸到自己挂在腰带上一枚已经包浆了的黑色银锁时,叶泽也懒得再跟她虚以委蛇,下巴一扬,用目光示意看向她的银锁:“千岁,再多的金银首饰本宫也不稀罕,你既是今日诚心送礼,本宫就要那个吧。”
苏明卿手指一顿,额头青筋一跳。
“怎么,不是说你今日过来,是给本宫送压箱妆奁的么,你今日到底是送礼,还是来欺辱本宫?”叶泽将玉簪又往喉咙一侧压了压,这次肉眼可见周围都红了,差一点就能破皮。
苏明卿咬着牙从腰间摘下那枚银锁,她垂头在手指尖婆娑半晌,却舍不得就那样递出去:“这是本宫年少时的旧物,是一个很重要的人送给我的生辰礼物,是......”
她话还没说完,叶泽就伸手从她掌心一把抓过那银锁,破涕为笑举起晃了晃:“本宫就看中这个,十分有眼缘,就要它了。”
说完也不等苏明卿反应过来,叶泽就将银锁收进荷包里,还反手用袖子擦了把眼泪。
苏明卿小心翼翼朝他伸出手,从他手心一把攥住那根已经被捏出汗的玉簪抽出,这才松了口气。
她眼珠一转,走到他身侧用玉簪插了块孜然鹿肉递到少年唇边,哄孩子般:“太女殿下,张嘴,啊——”
叶泽:???
【她在讨好我吗?】少年的心声再次传入苏明卿脑中。
没错,她就是在讨好他,至少先稳住他的情绪。
苏明卿温柔一笑,用鹿肉在他唇上蹭了蹭,蹭的少年满嘴油光:“殿下,啊——”
叶泽缓缓张开嘴,一块鹿肉被塞进他嘴里,鲜嫩多汁,异常可口。
【哼,想在我面前装温柔友善?老子才不会被骗,我不是那种肤浅又容易满足的男人】
苏明卿的手顿了顿,视线停留在少年的喉结跟脖颈处,可惜他衣领真的有点高,叫她看不出异常。
也许真是我多心了。
苏明卿又插了块鹿肉递到叶泽嘴边,看他又用嘴接了吃下,这才微笑着说:“太女殿下以后可不能再这样动不动就寻死觅活,本宫一向待你掏心掏肺,怎就被你误会至此。”
【掏心掏肺?你昨夜差点干死老子!】
一道晴空霹雳在苏明卿头顶炸开,她瞳孔地震,手里的发簪几乎要捏不住。
眼前少年这时却舔了舔油汪汪的嘴唇,斯斯艾艾开口:“真好吃,千岁,再来块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