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泽顺着她手指的力道抬头,眸光躲闪:“千岁,是小侄又做错什么了您要惩罚我?小侄之前不是不想跟您说话,是因为声音不大好听,这才总不敢在千岁面前开口。”
他想破头也想不出苏明卿为何现在要给他下毒,唯一能够想到合理的解释,就是刚才没有即刻按她要求开口答话,这女人才记恨他了。
苏明卿就为这种小事下毒?果然变态,不愧是反派女主!
苏明卿伸手摘开叶泽不小心挂在鬓边的红珊瑚珠络,用最温柔的声音说出最令人心寒的话:“吃点毒药就算惩罚?太女殿下真是多心,不过很快殿下就知道我会怎么惩罚不乖的人了。”
“小,小侄乖,小侄最乖了,只听千岁的话。”叶泽内心无语至极,面上却带着惶恐哭腔咽下血沫,忙举起手做发誓状:“小侄以后全听千岁的,您叫我往东小侄不往西,您叫我留在淳谷小侄就老死于此。”
苏明卿眯起眼睛,心中再次讶异,她本还以为让“苏叶泽”求她赐下解药还得几番拉扯,没想到这少年软的也太快,毫无炎国皇室风范,甚至不如一个边疆小卒有胆魄骨气。
真没劲。
苏明卿准备的后手一个都没用上,只能重新坐下,有点冷淡道:“本月下旬宫中要举办迎春宴,介时老祖宗会去,太女殿下您那天也要亲自出席。”
叶泽眸光一闪,很快从苏明卿的话中抓取重点。
苏明卿不敢在那位太上皇夫面前用假人偶糊弄,那是不是就表明,连太上皇夫都不知道“皇太女”已经被苏明卿暗中掉包,关在这淳谷之中?
若真如此,只要当天他求助那位太上皇夫,说不定后文都没有女主什么事了。
当初原著中,太上皇夫此人就被作者设定为深不可测的大神级人物,可惜叶泽没有看到后文,也不知如何那人如何个大神法。
“太好了,说起来,小侄也好久没给老祖宗请安了,煞是想念。”叶泽压抑着心头愤怒示弱,故作天真反问道:
“难道千岁怕小侄在老祖宗面前乱说话?千岁放心,就算您不给小侄下毒,小侄也是一切唯千岁马首是瞻,毕竟老祖宗他若不是极其信任千岁,又怎么千里迢迢将千岁传召入京,辅佐小侄呢?”
“哈!”苏明卿原本还觉得无趣,眼下听“皇太女”用略显稚嫩的男音一本正经的装腔作势,却又隐含刺探她与太上皇夫关系之意,顿时笑出声:“不错,不错。”
这一笑又给叶泽笑懵。
到底哪里不错了,她眼中那一抹仿佛老鹰看到猎物的玩味又是什么情况?
苏明卿:“殿下猜的不错,本宫确实不想你在老祖宗面前乱说话,这才刚喂你那颗药。那药第一日起先只是腹痛吐血,第二日便如常人,但一月后若不服用解药,便会一点点肠穿肚烂,人从里面烂起,先是不能吃喝,逐渐无法入眠,最多三月便会死亡,御医只会认为是顽疾,连仵作也查不出原因。”
苏明卿说着,又从袖子里掏出个黄玉似已经被盘包浆了的小竹筒:“若殿下觉得这药劲不够大,千岁这里还有几样有趣的小玩意儿,也一并送你。”
她说完做势要拔竹筒上的木塞,“皇太女”一听果然急了,身子往前一倾,长臂一舒便牵住苏明卿的衣袖:“千岁,小侄不要!小侄会乖乖听话的。”
苏明卿微微蹙眉:“怎么,你嫌弃我的东西”她晃了晃手里捏着的竹筒:“这些小玩意儿可是十分难收集,本宫一向宝贝的很,真不要?”
叶泽听完更心寒了,他瞬间想起原著中苏明卿就用毒蛇吓过男主俞三省,结果男主不信邪非要打开竹筒盖子看,然后就中了古早R文中必备情毒,剩下全是一片靡靡拉丝的不可描述。
男儿膝下有黄金,只是未到生死处。
眼下自救第一,没了命可什么都没了。
他此刻也顾不上讲究自尊,膝盖一软啪嗒就跪在苏明卿跟前,双手一把抓紧苏明卿的裙摆,连连摇头,拖长声音软糯的,像对真正长辈撒娇那般:“真不要,不要!小侄不要这些小玩意儿。小侄保证以后乖乖听话好不好?千岁,求您了!快把那东西拿走!”
少年眼底浮上一抹泪光,看起来可怜兮兮。
苏明卿见状,更觉有趣。没想到这位太女殿下竟如此能屈能伸。
她叹了口气,道:“迎春宴上若老祖宗问起殿下近日都做了些什么,学了些什么政务,你知道该怎么说了?”
叶泽:“千岁说怎么说,小侄就怎么说。”
苏明卿点点头:“老祖宗若问起本宫待你如何,也该知道怎么说了?”
叶泽:“千岁待小侄有如亲生。”
苏明卿眉头一皱:“这话听得太假,老祖宗不会信的。什么有如亲生?本宫还没那么老,生不出你这么大个儿。”
叶泽:“那,那小侄该怎么回老祖宗话,还请千岁明示。”
苏明卿想了想:“直说本宫待你好,宛如姐姐待弟弟那般疼你,爱惜你,保护你。比起那个嚣张跋扈的靖北将军,本宫无论文韬武略都胜出百倍,文能治国明理,武能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是殿下您,乃至整个炎国最得力的辅佐良臣。”
眼见“皇太女”眼神古怪起来,苏明卿也觉得自己刚才那牛皮吹的有点过,忙补充道:“殿下你看,那常嬷嬷可是本宫从南边带来的老人,做的吃食最合本宫口味,本宫以前从离不得她。如今都特别只给了殿下,怎么不是对你好?”
叶泽:......这个女人真能混淆视听,把监视他说的如此清新脱俗。
“对对对”他点头如捣蒜:“小侄知道该怎么回话了。”
苏明卿眉棱一挑,叶泽心里一抽,她又说:“殿下答应的太快,真叫本宫不安心。”
答应快了也有错,她怎么这般反复无常。
叶泽已经都快没脾气了,见他脸上露出一缕无奈颓色,苏明卿这才伸出五指在他面前旋转一抓,又用轻松的语调说:“殿下只要牢记小命捏在本宫手里,到时候自然懂得怎么说。你放心。”
苏明卿拍了拍他的脑袋,随即又道:“只要乖乖听话,本宫便将你当做自己人看待,你既是本宫的人,本宫自然也不会亏待你。”
叶泽嘴角肌肉抽了抽,勉强扯出一个笑,连忙问道:“千岁,那解药什么时候给我?”
苏明卿嘴角微扬,目光幽冷:“等迎春宴后,自然给你!”
“好!”叶泽也知道此刻是不可能拿到解药,他在心中转着逃跑计划,这皇宫他是一天都不想待了。
“从今日起,小侄一切唯千岁马首是瞻。”叶信誓旦旦道。
苏明卿这才满意,又说了些其他事,便离开了淳谷。
自密道回至胤月宫的书房后,苏明卿便取出袖中的小竹筒,拔下木塞,将里面的几粒药丸倒在手心,自嘲着摇了摇头:“说真话时,倒没人信我。”
言罢走到炭盆边,手掌一倾,将药丸一粒粒撒进火炉,轻笑道:“那你就多疼半日好了。”
但没一会儿苏明卿就笑不出来了,因为她刚走至寝殿,远远便看到一名翠衣男子斜倚在殿外的门帘旁,脸带幽怨,一见她露面,眼中霎时一亮,脸上喜气四溢,忙迎上来朝她行礼:“千岁,终于等到您了。”
“小九?”苏明卿还没讶异完,忽听得自己房中竟传来笛声与琴音,笛声悠扬缠绵,琴音穿云裂石,两音纠缠越来越尖锐,竟隐隐有种互相敌对的感觉。
苏明卿满头雾水,十分不解:“出什么事了,大白天的,怎么三郎跟四郎也来了?”明明还未到小郎们侍寝的时间,难道自己最近日理万机,冷落了这帮小郎?
可那也不对呀,以前先帝专宠叶逸,她后宫几十个小郎都安分守己,未得宣召绝不会擅自打扰先帝。
怎么换到自己这里,他们竟敢如此乱来?
那小九幽怨的盯了她一眼:“明明是千岁传召我们过来,千岁自己都忘了?不光我,三哥,四哥......”他顿了顿,委屈巴巴:“六哥,七哥都来了,如今他们四个都守在您房中,我是最小的,没能在里头找到位置。”
苏明卿先一愣,后又反应过来自己回宫路上确实下过这样的命令。可那时是昏了头只等着鲜血来缓解不适,没想到最后却意外咬伤了顾岚山。
后因骊云公主来访打了老半天口舌官司,她完全忘了这茬。
没想到……
但不对呀,她那时的命令明明是让九个小郎都来寝宫伺候,怎么小九话里话外竟在暗示:小郎们没来全,有人并不在乎她的命令!
“老大跟老二,还有竹公子,小八,他们几个人呢?”苏明卿虽一眼就看出小九是故意拨弄是非,心中却也有些不悦。
那名小九的少年立刻上前挽住她胳膊,凑近苏明卿耳畔,这样那样的添油加醋说了一通,暗地里狂踩那未到的四名小郎各几脚,顺便向苏明卿撒起娇来。
.......
同一时间,城东长公主府内,已经回府多时的骊云公主小心翼翼朝书房角落行了个礼。
角落里站了个削瘦的穿墨绿长袍的男子,他脸上覆着一层薄薄的银质面具,面具左上角刻了一个浅浅的莲花图样,整张面具上只眼睛的部分有两个狭长黑洞,像深不见底的潭渊,自内泛出幽光。
男子站在那儿也不知多久了,纹丝不动,整个人气息十分收敛,气质淡漠,除了衣服上沾染了一缕不属于公主府的药香,他就像本就长在房间里的一颗绿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