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89】 沙盗和佣兵

当希维尔第一次听说“恕瑞玛皇室后裔的命运”时,她对这种说法是嗤之以鼻的。

哪怕对方的确展现出了惊人的魔法,她依旧将其视为是破旧帐篷中豁牙巫婆在忽悠人金钱的时候说使用的话术和说辞——虽然当时的希维尔并未想明白对方为什么会来忽悠自己。

希维尔从不相信命运,也不认为有人生下来就会肩负着什么样的责任,因为按照正常的命运来说,她应该是一户殷实之家的小公主,而不是一个自小失去父母、只能在纳施拉美的集市里摸爬滚打、长大后只能去卖命的佣兵。

所以,她拒绝了阿兹尔的邀请,宁可跟在亚索身边——对她来说,花钱雇佣是更熟悉、更可靠的交易手段,皇室血脉、既定命运什么的,通通都是扯淡!

然而,就在希维尔用这种方式逃避了几年之后,这个世界开始渐渐让她看不懂了。

三皇之战在其他各个国家眼里,预示着恕瑞玛格局的变化以及符文之地国际形式的剧烈变化。

但在希维尔的角度上,她看见的却是曾经旧秩序的彻底崩塌。

三皇之战中,诺克萨斯获胜、阿兹尔不亏、泽拉斯血崩,但在战后,整个北恕瑞玛区域的秩序都完全变了模样。

大规模的战争之中,佣兵们不可避免的被卷入其中,然后以各种形式成为了战争的一环——他们有的被收编成为了炮灰和斥候,有的被干脆被开辟战场的时候一扫而空,还有不少眼见着局势不对,索性拉着自己的兄弟正式从军。

而等到战争结束,停战的条约签订,少数避过了这一场灾厄的佣兵回来之后却发现,曾经城邦林立的北恕瑞玛,如今竟完全没有了佣兵的活动空间。

北恕瑞玛城邦过去一向只顾自己门前的一亩三分地,偏偏经济还高度依赖贸易、矿业和手工业,再加上不少皮尔特沃夫的“探险家”光顾,各个城邦之间的秩序空白区给了佣兵们巨大的活动空间。

在这种情况下,佣兵们可以做雇佣兵、可以做保镖护卫、可以为城邦的大家族卖命,整个北恕瑞玛,最不少的就是赚钱的门路。

对于没有一技之长的恕瑞玛人来说,沙盗、拾荒、佣兵就是最正经的三条出路,不需要什么成本,入行极其简单。

然而,随着三皇之战扫过了整个北恕瑞玛,这里滋养了无数沙盗、佣兵和拾荒者土壤也仿佛被战火犁了一遍一样,彻底的面目全非了。

被诺克萨斯占领的区域很快进入了军管状态,战斗结束之后,崔法利议会三巨头难得的达成了统一的意见,都认为这里需要好好整肃一遍,从而真正意义上成为诺克萨斯的一部分。

沙盗?

按照诺克萨斯的法律,沙盗被抓住之后都要被吊死!

佣兵?

诺克萨斯欢迎佣兵,但所有的佣兵只能有一个雇主,那就是诺克萨斯帝国——佣兵只能是为诺克萨斯战斗的佣兵,保镖、向导、掮客都给我分开,别想着挂一个佣兵的牌子,什么活都接!

而且……你缴税了么?

职业细分+重税伺候,佣兵们的生活急转直下。

然而,在带来严苛法律的同时,诺克萨斯也带来了无数的机会——在三皇之战中参与帮助物资运输、信息传递、战场遮蔽的佣兵们得到了斯维因的嘉奖,大统领阁下相对公平的给予了这些以为自己是炮灰的家伙以帝国的荣誉,并在几个佣兵跪地效忠时,说出了那句代表着“诺克萨斯精神”的话。

“过去,贵族让你们跪下,现在,诺克萨斯让你们站起来!”

通过这种手段,斯维因雷厉风行的改变了北恕瑞玛中东部的局势,除了少数有一定资本的佣兵团跑去了皮城、泥镇等地方之外,其他的佣兵很快在诺克萨斯大统领的手段下,逐渐消弭于无形,逐渐成为了诺克萨斯帝国战争机器的一部分。

而这些经验丰富的佣兵虽然很难成为某个精锐军团的一部分,但至少可以用自己的方式,为诺克萨斯贡献力量。

比如战争石匠组织就相当顺利的在这里招募了大量的人手,他们会在经过专业的培训之后,去往恕瑞玛的其他地方,为帝国军队的到来做先锋和前哨、收集重要的情报和资料。

当一座又一座诺克斯托拉拔地而起、遍布北恕瑞玛中东部所有城市之后,帝国的统治将会坚如磐石、牢不可破!

这里不会有沙盗和佣兵,只有帝国战争机器上,一个又一个全新的零件,以及一份又一份血肉燃料,支持着斯维因驾驭着这座可怕的战争机器,继续向前开去。

三皇之战的胜利只是一个开始。

斯维因的恕瑞玛征服计划,已经拉开了帷幕!

……………………

有胜利者就有失败者。

在西边,作为三皇之战中损失最大的倒霉蛋,泽拉斯干脆选择了亲自动手。

没错,远古巫灵亲自带着手下扫荡了领地内的沙盗巢穴,堂堂一位半神飞升者、奥术生命体居然臭不要脸的钻进了沙海之中,一个个的沙盗老巢翻过去,然后给所有被自己击败的沙盗两条路。

要么臣服,要么完蛋。

面对这个选择,没有哪个沙盗会傻乎乎的作死——通过这种方式,泽拉斯狠狠地回了一波血,勉强拥有了可以维持秩序的人手。

然后,就在佣兵作壁上观、心中嘲笑的时候,泽拉斯迅速的调转了枪口,对佣兵出手了。

狡猾的巫灵并未直接如收拾沙盗一般逼佣兵二选一,他采取了三步走的策略,一步步的缩小了佣兵们的活动范围。

首先,他下令佣兵登记,不登记就不能接活。

登记这种事情,过去各个城邦多少都尝试过,但佣兵一个个比谁都奸滑,怎么可能随意登记?你要登记,可以,我随便搞一个假名就成了;你要求雇佣合约登记?鬼才登记真实内容!

然而,就在佣兵们以为三把火烧过去了的时候,泽拉斯开始了第二步:有偿检举。

说是有偿检举,其实就是公开鼓励钓鱼执法——雇佣佣兵,合约和实际内容不符合的,雇主屁事没有,佣兵直接抓去充军!

我泽拉斯可是很讲道理的,这是你们不好好登记的!

这种钓鱼执法给当地的秩序带来了不小的混乱,有人为了检举的报酬,甚至开始坑佣兵——于是,一时之间,佣兵们人人自危。

当混乱平息的时候,一部分佣兵选择了离开或者转业,而另一部分则是干脆的规规矩矩做事,反正佣兵市场很大,虽然现在这样会被抽一笔重税,但之后的报酬也不错。

但是,你以为泽拉斯这就放过佣兵了吗?

太天真了——就在佣兵们以为万事大吉之际,泽拉斯干脆利落的宣布了佣兵是“非法活动”。

一直以来规规矩矩干活的佣兵们人都傻了,他们做梦都没想到,泽拉斯干脆就不要脸了。

当然,泽拉斯也不是忽然抽风,在宣布了佣兵非法的同时,他还宣布了各地治安自治团体的合法化,在法理上给予了各个城邦和小型城市自治权。

而这些合法的小城邦则是有资格吃下这些佣兵,将他们从非法的佣兵变成合法的治安自治团体,而泽拉斯的“中央军”则是负责机动防御、道路维护等事宜。

从某种程度上说,泽拉斯的这种行为是彻彻底底的分裂行为,是在开历史的倒车——但是,在北边有诺克萨斯人虎视眈眈、南边有阿兹尔生机勃勃的情况下,各个城市的领主却愿意团结在泽拉斯的身边。

泽拉斯充分吸取了东北互保那边貌合神离的经验,一开始就进行了清晰的自我定为,他从不插手各个城邦内部的事宜,只是如同包税制一般,要求各个城邦的领主和总督向自己负责,然后用收益来维持中央常备军,来对抗南北两面的敌人。

这种近似于分封制的手段看起来愚蠢,实则无比高明——泽拉斯最大的问题就是没有对基层的掌控力,之前只能依赖于烈阳教派,但三皇之战证明,烈阳教派纯属坑比,所以思来想去,他干脆就不管基层了。

集权?

集个锤子的权,泽拉斯可没有那些人手搞什么集权!

通过这种方式,泽拉斯还真的就把自己的地盘搞的有声有色——各地的领主展现出来极大的热情,让泽拉斯的新恕瑞玛迅速摆脱了之前的困局,甚至极大程度上减轻了对于烈阳教派的依赖!

……………………

而和泽拉斯不同,阿兹尔的选择却完全走向了另外的一个方向。

泽拉斯通过分封与包税拉拢领主,通过放弃基层来获得支持,而阿兹尔则是完全相反的眉毛胡子一把抓。

集权,往死里集权——皇帝就要拿住恕瑞玛所有的权力!

在三皇之战后,阿兹尔一共做了两件事。

第一件是剿灭沙盗——凡是沙盗,都

要被清剿,抓住的沙盗又一个算一个,全部被丢到了矿场里,他们会在南部的矿坑内,一直干到死亡为止。

第二件则是淘汰佣兵,阿兹尔大义在手,根本不搞那些花里胡哨的,直接宣布“在恕瑞玛只有皇家军队一支队伍,没有雇佣兵”,所有的雇佣兵要么转职成为专业的向导、商队的固定保镖,要么就去接受考验,看能不能参军入伍,成为一名光荣的皇家士兵。

一步到位的撤裁大量的佣兵其实很危险,很容易造成局势的动荡,但刚刚收拾完了沙盗、腾出手的阿兹尔带着内瑟斯和雷克顿,轻轻松松的扫除了所有不服。

更重要的是,他单独划分了一部分士兵,专门干之前雇佣兵们的活(就是希维尔见到的这些),他们有官方背书,而且代表着阿兹尔的意志,有人敢搞事直接用皇帝的铁拳砸下,以至于佣兵们哪怕降低了价格,也根本竞争不过……

双管齐下,阿兹尔的领土内,佣兵也逐渐式微、直到消失无踪。

希维尔并没有看到阿兹尔大开杀戒的一面,但仅仅看见办公室内关于护卫士兵都安全保证,就足以让她明白双方在竞争力方面的差异了——根据案例显示,曾经有一份大活,要送到比尔吉沃特的那种,半途中被海盗截了,护送的士兵战死,只有一个逃了回来,然后阿兹尔就带着内瑟斯和雷克顿,亲自跑到了守望之海上,找到了海盗盘踞的岛屿,硬生生干掉了所有海盗。

想要劫掠恕瑞玛士兵保护的商队,可以——只要你的头足够结实,能够撑过三个飞升者的混合三打!

而且,哪怕阿兹尔三个人有点忙……恕瑞玛的士兵可不忙啊!

正规军收拾沙盗,那可真是有手就行!

经此一役,除非有国家势力在背后撑腰,否则几乎没有谁敢向恕瑞玛士兵护送的物资出手,而这种国家下场的安保服务也彻底挖断了佣兵们的根。

而了解到了这一切的希维尔一时之间竟有了一种恍如隔世之感,在福光岛上待了几年,再离开的时候,恕瑞玛已经不再是自己认识的样子了!

这一刻希维尔终于产生了紧迫感,她第一次清晰的感觉自己正在被抛弃、被丢下。

她发现自己的生活再次发生了聚变,这次的变化不像是当初父母被沙盗杀害那么激烈,但一样足以让希维尔的一切都天翻地覆。

希维尔终于意识到,自己需要做点什么、改变点什么来适应这种变化,但离开了码头、思考了很久,她却只能一脸茫然。

曾经赚大钱的理想已经破灭,她现在对钱已经没有了什么兴趣。

但对于到底要干什么却没有一个清晰的认知,希维尔仿佛回到了刚刚失去父母的那个时候,完全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不,那时候她至少还知道要活下去,但现在希维尔肯定自己能活下去,但活下去干什么却一无所知。

就在她满心疑惑、不知所措的时候,亚索来了。

“走,我们先去见见你的祖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