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晋.江.首.发.正.版

不好笑吗?

演戏演到正主面前,当然好笑了!

晏画阑伏在霜绛年肩上,半天才控制住面部表情,抬起脸对霜怀慕道:“我不是笑心疾,我是笑你……的陛下。”

“哦?”渔回怒瞪他,额角爆青筋,“本尊有何好笑?”

“笑陛下英姿飒爽、气宇轩昂。”晏画阑站起身,绕着“妖王”缓缓踱步,啧啧感叹,“看这脸蛋,看这身段,啊,三界怎么会有如此完美的妖?一见陛下,我的崇敬之心便如大江之水,滚滚奔流!”

渔回的易容是按照他自己的相貌身材做的,他夸自己,满脸自恋,一点都不害臊。

渔回双眼燃起熊熊怒火,恨不得当场拆穿狗妖王的身份,就地离职。

这眼神看在霜怀慕眼中,却是天雷勾地火,两相看对眼了。

他又轻咳几声,弱柳扶风般倒在渔回怀里,顺便挡住了渔回的视线。

见状,渔回又是一番仰脖子狂躲,内心狂掐人中,离崩溃只剩一线之隔。

霜绛年实在于心不忍,把晏画阑提了回来,向那二人致歉道:“家妹童言无忌,唐突二位,这里给二位赔个不是。”

晏画阑抱着他的手臂,娇滴滴喊:“夫君哥哥,阿阑有什么错?好笑就是好笑,这霜家的小少爷还要捂我的嘴不成?”

楼里茶香四溢,渔回一想象身高八尺的美男子捻着兰花指喊人“夫君”,几乎窒息。

“怀慕不敢。”霜怀慕弱声道,“只是怀慕觉得……既已是有夫之妇,便合该恪守妇德。像仙子这般贸然夸赞外男,惹自家夫君生怒,怀慕是万万不敢做的。”

说罢,他仰脸望向渔回,满目温柔顺从。

“‘妇德’?”晏画阑掏了掏耳朵,“霜小少爷不是闭关清修百年,而是与世隔绝几万年了吧?自己给自己立牌坊就算了,还要拿牌坊砸我?”

霜怀慕说不过他,求助地看向霜绛年:“仙长,您这位道侣……”

霜绛年微笑:“阿阑说的都对。”

“哼。”晏画阑得意了,“就霜小少爷这样,还想离间我和哥哥?妖族看中了心仪之人,就大胆去追、去抢。装柔弱挑拨离间算什么?”

霜怀慕脸颊发烫:“你……”

他找不到台阶下,偏偏身边的“妖王”像个木头人一样,一句话都不肯帮他,灼热的视线还一直盯着那个“妖艳贱货”,让霜怀慕愠怒不已。

茶楼老板也是个有眼色的,连忙过来拉架:“少爷光临寒舍可是要喝茶?小二,上好的昆仑雪山茅茶给小少爷来一壶!”

霜绛年体谅渔回工作不易,许诺出去后给晏画阑买糖人,趁机拉着他离开了茶楼。

晏画阑舔着糖人,还在想刚才的话:“虽然妇德不对,亦不能限制哥哥,但如果哥哥撩拨其他人,我还是会生气的。”

“怎么生气?”霜绛年好整以暇。

晏画阑严肃道:“人间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流血漂橹。本尊比天子可要厉害多了,后果当然非常严重。”

霜绛年笑:“莫非是流醋漂橹?”

忽然间他被推了一下,按在墙边。

晏画阑啄了一下他的嘴。

因为刚吃完糖人,嘴唇上还有一丝麦芽糖的甜香。

晏画阑的手臂撑在他两侧,凤眸微眯:“我生气了,就会强吻哥哥。这次是小惩大诫,真的生气了,可是会强吻到哥哥喘不上气的!”

霜绛年嘴角一抖,半晌没做声。

晏画阑挑眉:“被我邪魅狷狂的眼神折服了吗。”

霜绛年低头看他——看这个身高比他还矮三分的“姑娘”。

“不是,我在想……你踮脚尖踮得累吗?”

旁边正好路过几名修士,低语清晰地传入他们耳中。

“哪家的姑娘如此豪放?”

“踮脚踮得挺辛苦。”

“别有一番风味呢哈哈哈。”

晏画阑:“……”

都怪这具身体,他堂堂妖尊,万妖之王,怎能沦落到壁咚还要踮脚的境地!

霜绛年摸摸他的头,说了声“乖”,神色中是少见的宠溺。

炸毛妖王的羽毛顺了,体会到了装成柔柔弱弱小可怜的快乐。

走过大街,到了霜家主宅。

宅中宾朋满座,熙熙攘攘。八十八桌宴席摆下,食后或是猜拳行令、博弈比箭,或是曲水流觞、释经讲道,完全是以迎聘的规矩办的。

所有受霜家邀请前来赴宴的宾客,也是这般以为。

二人混入其中,随便吃了些仙果。霜绛年不急不慌,晏画阑却看着这一幕幕红彤彤的盛景,心惊肉跳。

他念念叨叨:“不行,我决不能和他成婚。哥哥一定要给我做主啊。”

“急什么?”霜绛年说,“先玩罢。”

霜家的几个子侄正在和人玩投壶。

修仙界的投壶与凡间相似,也是站在某个位置,将手中的箭投进远处的酒壶之中。

只不过在修仙界,酒壶的位置因阵法随意游走,修士不可使用灵气,须全凭目力和膂力,站在前后摇晃的长秋千上,将羽箭投进不停变换位置的酒壶中。

仙子站在秋千上衣袂飘飘,手中羽箭划出优美的轨迹,往往是酒会宴席上一道亮眼的风景。

可是现在,三四个霜家子侄正闹哄哄地拉扯一个醉酒少女上秋千。

那少女面颊鼻尖一片绯红,眼神朦胧,含含混混地念叨着“不赌了”、“不玩了”,显然是醉得厉害。

一个马脸少爷道:“谦虚什么?都知道小月姑娘最拿手的就是投壶,陪少爷几个多玩几把,有何不可?兄弟们,这把赌多少?”

“一块上品灵石!”

“好嘞!”

小月流泪求饶:“我没有那么多灵石了……少爷们,我不赌了,饶了我罢,我们再去喝酒好不好?”

那马脸少爷脸色一沉:“能和少爷我玩投壶,是你的福气!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小月似乎想到了什么,肩膀瑟缩了一下,啜泣着站上了秋千。

秋千荡起,她摇摇晃晃,从背后掏出了第一支羽箭,没有投中。

霜绛年总觉得,这姑娘的脸有些许眼熟。

“这些败类,怎么能欺负人?”晏画阑撸起袖子就要上去干架。

旁边有宾客拦住了他:“仙子莫要冲动,这里面有些原因。那姑娘是霜家的家生子,仆役黄妈的女儿。外人不能管霜家的家事,若是管了,那姑娘脱离不了霜家,以后的日子会更惨。”

霜绛年眼眸一动:“黄妈的女儿?”

晏画阑注意到他的神色变化,问道:“黄妈是谁?他们为什么要苛待黄妈的女儿?”

“这也不算什么秘辛。道友可知霜家以前有个噙月仙子?”那宾客低声道,“她是现任家主的长姐,与霜家主母素来不甚相合。这黄妈是霜噙月的乳母,老蚌生珠,又给自己女儿起名为‘月’纪念前主子,不是自寻晦气是什么?”

晏画阑看向霜绛年。

霜噙月是哥哥的母亲?黄妈是母亲的乳母?

欺负这少女,不就摆明着是作践他哥哥么!

忽听旁边一声少女的惊呼,晏画阑刚抬眼,便见霜绛年飞身而起,接住了从秋千上失足摔落的小月。

她醉得实在厉害,不用灵气,连秋千都站不稳。

小月根本不敢和救命恩人道谢,连忙翻身下来,向那些少爷磕头道歉:“是小月错了,小月惹少爷不高兴了,请少爷再给我一次机会!”

马脸少爷不理,扬起鞭子便要打她。

长鞭破空,稳稳落在了霜绛年手中,没有伤到小月分毫。

“投壶,我和你比。”霜绛年道。

小月伏在他脚边哀求:“仙长请不要……”

她心中感激万分,但找外人当靠山,只会让她以后的日子更不好过。

霜绛年弯身将她扶起来,在她耳边低声道:“我会带你和你母亲离开这里。”

小月惊异:“为何?”

霜绛年垂眸:“报馄饨之恩。”

“好一出英雄救美。”马脸少爷“啪啪”鼓起掌来,“好,那女的我早就玩腻了,你说你和我玩投壶,赌什么?”

他不傻,知道不能得罪大人物。但眼前这人是个生面孔,绝不是霜家请的任何一位宾客,多半是混进来的毛头小子,路见不平就要逞英雄。

他心中暗笑。

教训这种小子,最有意思了。

他见霜绛年不发话,笑道:“你不会穷到连赌资都没有吧?”

话音未落,就有什么东西重重砸在他的护身法器上,生生撞碎了天阶金光护身罩。

暗器!?

马脸少爷定睛一看,却见那“暗器”是个装了灵石的锦囊。

若没有护身防御法器,这东西就会狠狠砸在他脸上,直接将他抽飞出去,更甚者……脑浆涂地!

他背后生出了冷汗

“你说谁穷呢?”

晏画阑护在霜绛年身前,刚才那个锦囊就是从他手中投出。

随从打开了锦囊,低声对马脸少爷道:“少爷,这是上品灵石,十块。”

十块?还挺多。

马脸少爷心中狐疑。

那么强的气劲,怎么会从女子手中投出?或许是那护身法器许久未修缮,旧了、破了,才会造成刚才的错觉。

“拿灵石来,我们赌。”他冷哼道,“仙子出手豪爽,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两人开始比赛。

像马脸少爷这种整日游手好闲之徒,唯一擅长的便是“玩”。他深谙投壶技巧,在霜城也算数一数二。

他精彩的表现,很快便引来许多宾客围观。

反观霜绛年,背了一桶箭,站上秋千之后,许久都没有动静。

半晌后,他回头淡淡问小月:“不用灵气,怎么才能让秋千晃起来?”

所有围观群众:“……”

这世上怎么还有人连荡秋千都不会??

霜绛年确实不会。

前世他患有严重的心脏病,从不被允许和其它小孩子一起玩,更何况是秋千这种对心脏刺激性强的活动。这一世童年艰苦,更没机会碰这些玩意。

初次投壶,二十支羽箭里只中了三支。

“真没劲。”马脸少爷掂量着赢来的灵石,兴致缺缺,“我还以为你有几分水平,才敢和本少爷叫嚣。”

他使了个眼色,让其他人带走小月。

看他不教训这死丫头!

“慢着。”晏画阑开口,“谁让你走了?”

他出手阔绰,马脸少爷敬他一分:“和新手比投壶,算我欺负人。仙子何不找个陪玩?”

“陪玩?”晏画阑笑盈盈地搂住哥哥,又丢了一袋灵石过去,“对啊,我就是给我道侣找陪玩。玩资还够吗?”

马脸少爷大怒:“你!你把本少爷当做什么人?!”

旁边随从附在他耳畔:“少爷,这里面是……一百枚上品灵石。”

马脸少爷瞳孔一缩。

身为霜家五房少爷,他从未想过吃嗟来之食,也不做赔笑的买卖,是有骨气的。

但这可是一百上品灵石!

够他肆意挥霍一整年了!

这意味着,以后他要灵石时再也不用看庄淑兰的脸色,再也不用被她百般推脱,不用在妇道人家面前丢尽脸面。

马脸少爷登时就对晏画阑礼貌起来。

“仙子雅量,”他赔笑道,“既有这钱财,何至于浪费在此事之上?不如我陪仙子出去吃点好的,看些歌舞?”

晏画阑:“怎么,我有钱,你还要管我怎么花?”

马脸少爷挂不住笑了,只得一抬手:“那请吧。”

“我还会输几把。”霜绛年传音道。

“随便玩,你夫君有的是灵石。”晏画阑向他挤了一下眼睛,“不过,回去之后我想和哥哥一起荡秋千。”

“好。”

“哥哥刚才投壶特别好看!我也不会荡秋千,更不会投壶。如果是我,第一次玩说不准一支都投不中。”

“嗯。”

晏画阑最后抱了他一下:“别担心,哥哥玩得开心就好。”

这一局,果真又输了。

“再来。”晏画阑扔锦囊。

马脸少爷不断抚摸着锦囊里的灵石,心中灼热,眼中的贪婪越来越难以掩饰。

他佯怒:“我不干了,没意思。”

晏画阑抱臂:“给多少你肯办?”

马脸少爷喉间吞了口唾沫:“除非每一局的赌资翻五倍。”

周遭哗然声响起。

晏画阑一拍大腿:“好啊。”

没有人看见,霜绛年微微一笑。

他登上了秋千。

这么多灵石无论放在哪里都是一笔巨大的数目,很快,宾客们都从四面八方涌来。

“快来看快来看!富家小姐一掷千金为蓝颜!”

“何止千金?一百、五百……现在已经一万两千五百枚上品灵石了!”

“一万两千五百枚?疯了吗?”

就连庄淑兰也被惊动了。

身为当家主母,也身为霜怀慕的母亲,她正和夫君、怀慕一起,陪着“妖王”和仙盟几位仙君,在雅居里品茶。

她感觉事情不一般,拉起霜怀慕:“走,我们去看看。”

投壶处。

赌资翻倍到了一万两千五百枚上品灵石,马脸少爷的手已经激动到发抖了。

随从慌了,如果闹出事端,他肯定活不了:“少爷三思啊,如果输了,我们赔不起那么多灵石!”

“输不了!”马脸少爷信心百倍。

随从跪地磕头:“少爷,万一这是他们设的局呢?万一是故意骗您的灵石怎么办?”

“不可能。装菜骗人的以前我见过,但这个不是。”马脸少爷眼中晶亮,“我投壶玩了一个甲子,他绝对是新手,在吃喝玩乐这方面,没人能骗过我的眼睛。”

第一次面对这么多钱财,他到底是有些心慌,念叨着:“就这一次,赢完这一次我就收手……”

签字画押,抵上祖宗基业,然后和霜绛年双双站上秋千。

那妖娆女子和之前几次一样,踮起脚,抱住霜绛年,在他鼻尖“啾”了一下,以示鼓励。

马脸少爷眼红。

他看着面色平淡、显得有几分高傲的霜绛年,阴阳怪气道:“你不过是个富婆包养的小白脸,有什么可傲的?屈居女人裙下,我为你感到不齿。”

“他乐意。我愿意。”霜绛年破天荒回了他的话,冷冷一笑:“还是说,你嫉妒了?”

马连少爷一僵,嗤道:“嫉、嫉妒?呵!滑天下之大稽。我要你们败得血本无归,你和她,都要在我手下为奴为婢!”

这一局,他发挥得非常好。

起风了,但他硬是凭借丰富的经验,二十支羽箭,十九支都投入壶中,赢得阵阵欢呼和道贺声。

一万两千五百枚上品灵石,没人能比他投得更好。

他扭头,看到旁边秋千上的霜绛年,正投出最后一支羽箭。

闲极无聊,他带着获胜者的幸灾乐祸,去数对方酒壶里有几支羽箭。

一、三、五……作为新手确实进步神速……七、九、十一……

笑容从马脸少爷脸上消失。

冷汗冒了出来。

酒壶里的,一共十九支。

宾客的鼓劲声震耳欲聋,不是为了他,而是为了这个名不见经传的投壶新手!

现在,霜绛年手里捏着最后一支羽箭。

在如此紧张的时刻,他神色淡然如昔,凝目远望着那飞速变幻的酒壶,心中不生一丝波澜。

他轻盈地投了出去。

“不——!”马脸少爷嘶吼。

他的投壶技术太好了,因此那支箭一出手,他便知道,这一盘他输定了。

“叮当”,第二十支羽箭落入酒壶。

“承让。”霜绛年朝他一拱手,举身落下秋千。

晏画阑接住他,大笑着抱他转了好几圈。

但没人留意他们的动作。

所有宾客的目光,都在那一万两千五百枚上品灵石上!

晏画阑把刚才输过去的锦囊全部抢回来,又拿起刚才马脸少爷写下的抵押清单,一一朗读。

马脸少爷是五房的嫡长子,上面除了抵押属于五房的所有财产以外,最后不够数目,还多添了一行。

“少爷,”晏画阑似笑非笑,“您怎么还把这间霜宅给抵押进来了?”

马脸少爷“嘭”地双膝跪地,双目无光,脸色蜡黄。

“那岂不是说,这间霜家大宅子已经归我了?”晏画阑笑起来,豪气道,“来人,先把这些红的给撤了!结什么婚,合什么籍,通通给我撤下去!”

哈哈哈哈他终于不用怕娶到莫名其妙的赝品了!

所有宾客面面相觑。

谁也没想到,来霜家赴宴竟然能赶上这么一场大戏!

那妖娆女子的做法虽然冒犯,但合理合法,愿赌服输,认真讲道理,也挑不出什么错处。

难不成聘礼真的要中断?

这屹立几千年的老宅子真的要易主?

“且慢。”优雅的女子嗓音遥遥传来。

庄淑兰姗姗来迟。

她雍容典雅,仙姿玉质,即便是闹出了这种丑事,她的步伐也显得泰然自若。

霜绛年的目光迅速在她身上扫过。

头上几只步摇玉簪,都不是箜篌簪。耳饰、玉镯,也没其他地方能藏一件簪形法器。

最后,霜绛年的目光落在她颈项上。

很奇怪,庄淑兰光洁的脖颈没有任何多余的修饰,只有一粒珍珠。

一粒隐隐散发着圣洁光辉的珍珠。

霜绛年瞳孔骤缩。

他猛地咳嗽起来,几声重咳,手心里便已见了血。

“哥哥?”晏画阑惊愕地抱住他,手忙脚乱地取药。

霜绛年推开药,用手背抹去鲜血。

他眸中冰寒,唇角染着殷红的血,印在苍白的脸上,像是从深渊爬出的鬼。

霜绛年死死盯着庄淑兰颈间的珍珠。

“那珠子可有什么不妥?”晏画阑疑问。

霜绛年闭了闭眼。

“……那是我父亲为母亲落的泪。”

鲛人落泪成珠,一生只有唯一一次,所泣之珠力可通达远古上神,甚至可以复活亡故之人。

——那是他们为一生挚爱所落的泪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