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中空落落的,晏画阑看着突然离开他的霜绛年,疑惑道:“哥哥,我说错什么了吗?”
“没有。”霜绛年很快地回答。
“难道除了开刀以外没有其他方法?”晏画阑心凉了半截,做出了为哥哥牺牲的准备,“那也不是不行,为了哥哥,我愿意。”
“不。”霜绛年整理了散乱的发丝,“会有一些特殊的方法,需要的时候我会告诉你。”
“什么方法?”
“……现在不能说。”
自从提起这个话题,霜绛年就没有与他对视过,好像在故意躲避他的眼神一样。
晏画阑简直要好奇死了。
他心里一有事,手上就不自觉地动起来。在按捏软椅扶手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什么凸起的按钮。
忽然间舱内照明灯全灭,只剩下桃红色的氛围灯,暧|昧地勾勒出舱内二人的轮廓。
在他们对面那扇空白的墙面上,投射出了一段移动的画面光影。
莫非是国师为他们准备了锦囊,用来指点迷津?
霜绛年仔细注意那段光影。
光影画面中先走进来一只娇小柔媚、皮肤白皙细腻的公狐狸妖,过了一会儿又是一头膀大腰圆、胸膛呈古铜色的熊妖。
然后黑白交错,奇怪的声音响成了一片。
霜绛年额间青筋鼓了一下:“关掉。”
晏画阑脸蛋微红,想继续看又不敢违拗,清咳一声,不情不愿地再次按下按钮。
然后他的脸色变得更加奇怪起来。
晏画阑觑向自己屁|股断凸起一个个鼓包,像一只看不见的手藏在座椅
晏画阑沉默一阵,恍然大悟:“哥哥,其实这里的东西,包括那个缅铃和水床,都是用来……”
霜绛年一个禁言术打断了他迟来的了悟,免得听了那话会烂耳朵。
这地方实在太鬼了。
……国师实在太鬼了!
霜绛年亲自过去调试软椅上的机关,在切换了五种模式后,才堪堪将一切都恢复正常。
“好了。”霜绛年抬眼看向晏画阑,面上冰冷,“如果你不想被扎上几针失去这几天的全部记忆的话,就自觉把该忘的事情都忘掉。”
晏画阑哭丧着脸,好像被威胁的小媳妇。
“现在我们开始谈正事。”霜绛年说,“关于关押鲛人族的牢笼,我的猜测是这样的……”
*
在海底航行的第四晚,在他们离泉客岛还有一日的行程之时,海水开始变得浑浊。
霜绛年取了一杯由潜水舟过滤的海水,敏感地察觉到,那看似清澈的水里有一丝魔毒。
他告诉晏画阑:“这里的水不能再用了。”
晏画阑伏在琉璃窗边,发现这里的灵兽确实比之前少了,偶尔能见到一两条形影单只的生物都相貌凶猛,牙齿暴出,或多或少发生了变异。
他们已经到了魔毒污染的领域。
晏画阑通过水镜给远处的妖族发了这里的位置:“以此为起点封锁泉客岛,抓捕除了魔主以外试图进出的所有人。医修在外围等候。所有妖切忌不可触碰海水。”
临行前他便交代了辛夷将军,若有不妥,前来相助。
在发出位置信息后没多久,水镜画面一跳,在一阵紊乱之后断掉了联络。
霜绛年闭眼判断鲛人歌声的位置:“我们该下沉了。”
他操纵着潜水舟缓缓下沉,某一刻,舟内所有灯光忽然熄灭,节约灵气,用来抵抗陡然加重的水压。
他们潜入了漆黑的深海,在这里,没有任何一缕阳光能幸免。
然而万物渴望光芒,狡猾的捕食者吊出一点莹芒,将无知的小鱼诱来,便张开大口,吞食自己的猎物。
晏画阑眼睁睁看着一条无知的小鱼,就这么进了另一条壮硕畸形的大鱼口中。
那条大鱼长相奇丑无比,好像一颗秃顶的人头,头部支出的背鳍棘上面亮着一粒小灯球,它就用那东西诱捕食物。
晏画阑被丑得“噫”了一声:“哥哥,这鱼叫什么?”
“黑角鮟鱇。”霜绛年用了现代的叫法。
“这是公鱼吗?”晏画阑匪夷所思,“雄鱼竟然敢长这么丑,这还怎么讨伴侣?”
“是雌鱼。”
“那雄鱼会长得好看些吗?”
“你没看到雄鱼?就在雌鱼的腹下。”霜绛年在掌控潜水舟的忙碌中,抽空给他科普,“体型娇小的雄鱼会在交|配时溶解雌鱼的皮肤,从此失去牙齿、眼睛和大部分内脏,与雌鱼融为一体,充当它的精|子库。”
晏画阑咽了一口唾沫,有些害怕地瞥了两眼霜绛年。
“哥哥,你们深海鱼都是这么凶残的吗?”
“当然。”霜绛年一本正经地吓唬他,“你不是说过我像吃掉公螳螂的母螳螂?这话放在鲛人上确实没错。”
他没说鲛人具体的习性是什么,但晏画阑已经脑补出自己沉溺在双修之中时,渐渐被鲛人哥哥蚕食掉内脏的恐怖场景了。
晏画阑狠狠打了个寒颤。
当他再次将视线投向窗外时,却现出了惊讶的神色。
“……那丑鱼怎么死了?”
刚才还猎得佳肴的黑角鮟鱇鱼,现在只剩下了几块碎肉。背鳍棘上的小灯球兀自漂浮在黑洞洞的海水中,发出幽幽荧光。
碎肉块的边缘,隐隐留下了利齿的痕迹。
晏画阑屏住了呼吸。
黑暗中似乎有什么东西一闪而逝,飘浮的鮟鱇鱼肉又少了一块。
在那一瞬间,有什么东西掠走了鱼肉块。
晏画阑眉眼冷肃下来。
能逃过他视力捕捉的灵兽不多。
“哥哥小心。”他叮嘱道。
霜绛年点头。
这艘潜水舟一共有三种驾驶模式,自动驾驶、手动操控还有神识连接操控。
现在霜绛年用的是中间一档的手动,比起晏画阑,他更熟悉大海,更懂得该如何低调地伪装成一条不引人注目的海鱼。
晏画阑紧盯着鱼眼琉璃窗外,眼睛都没眨一下。
这次,他捕捉到了猎食者的身影。
那鱼很小,尾巴细长,满口獠牙。捕猎时,它的嘴能如蛇类一般张开到身体的两三倍那么大,利齿如高速运转的碎纸机,顷刻间便将鮟鱇鱼肉切割成碎屑,囫囵吞入腹中。
晏画阑描述了那小鱼的形貌,然后道:“刚才黑角鮟鱇鱼吃掉的小鱼就是它。它撕碎鮟鱇鱼的鱼腹钻出来了……”
“是魔蝰鱼。”霜绛年立刻加快速度,“它们闻血而动,猎物不死不罢休,连鲛人都不敢招惹。魔蝰鱼一般都是群居,族群数量庞大,这一条在这里,说明附近还有数量更多的族群。我们得快些离开这……”
话音未落,身旁潜水舟舱外就传来“嘭”的一声轻响。
嘭、嘭嘭,第二下,第五下……密集如同雨点砸落的轻响不断传来,合着让人毛骨悚然的“沙沙”声,包围了整只潜水舟。
晏画阑背脊起了一溜寒毛。
“哥哥快走,它们在啃潜水舟!”
他过来将手按在霜绛年肩头,一股强势热辣的灵气涌入丹田,直冲向潜水舟的动力内核。
潜水舟陡然加速,在惯性作用下两人身体向后倒去,晏画阑抓住了驾驶室内的鱼骨杠,才稳住了身形。
舟舱内只是安静了一瞬,不过三息的时间,撞击声和啃噬声再次席卷了两人的耳膜!
晏画阑将神识探出舟外:“至少有三百条,它们游得太快了!这潜水舟的外壳撑不了太久!”
“它们在五千米之下无法生存。”霜绛年嗓音冷静,“抓紧我,我们下沉甩脱它们。”
他调换出神识驾驶模式,莹白的触须从操纵面板上生出,连接在他手背的神经上。
霜绛年闭上了眼。
此时他的神识,已经和这艘潜水舟融为一体。
潜水舟先是忠诚地向他展示了各项情|趣用品的用途……这些被霜绛年毫不留情地略过,然后才反应出潜水舟外层保护壳的残损程度。
魔蝰鱼的利齿,每一瞬间都在保护壳上制造出无数个细小的撕裂伤口,滚雪球般越扯越大。
“来不及了。”他低喃。
晏画阑皱眉:“我放火把它们都烧掉。”
霜绛年立刻否定:“火光会引来更多可怖的深海怪物,而且会被魔主的耳目发现。这样一来我们在深海中潜匿的这么多天都会功亏一篑。”
他给出了另一个方案:“如果提速超出潜水舟可承受的极限,倒是可以甩脱。但这会给潜水舟造成结构损伤,它将无法返程。”
“不管返程,先到了再说!”晏画阑道。
二人意见一致,霜绛年直接将潜水舟速度增加到最大,骤然提升的水压将它碾得咯吱作响,仿佛随时都会散架。
魔蝰鱼越聚越多,五百、一千、三千……潜水舟撞碎了一群魔蝰鱼,即刻又有另一群补上来,蚕食它们同类的尸体,继续它们未完成的事业。
在琉璃窗飞速逝去的视野中,晏画阑看到魔蝰鱼群将意外撞上的灵兽瞬息间撕成血雾。
他还看见,一架在海中失事的潜水舟残骸飘来,只是几息之间,一身钢筋铁骨便在利齿下崩裂。
舱内部分器械不堪重负,崩断后的碎片夹杂着各种乱飞的室内陈设,朝全神贯注的霜绛年砸来。晏画阑索性罩在他身上,替他挡住了所有危险。
煎熬。
时间似乎过去了几年那么漫长,实际上,在十秒之内,潜水舟便从两千米下降到了五千五百米。
若舱内坐着的是凡人,早已惨死于骤变的重压。即便霜绛年已修至金丹期,多年的病体沉疴也拖累得他呼吸急促,脸色苍白。
魔蝰鱼徘徊在他们上方的海域,依依不舍地觊觎着那壳子里藏匿的血肉,却不敢越雷池一步。
霜绛年长松一口气,解除了神识操控模式,身子一软,直接倒在了晏画阑怀里。
“哥哥。”晏画阑笨拙地用起治愈术,心疼地为他输入灵气。
“快走。”霜绛年轻|喘,“那些魔蝰鱼行为反常,或许会违背本能,继续下沉狩猎。”
晏画阑一手揽他,一手操控□□。
霜绛年不自在地扭了扭身子。
“怎么了哥哥?”晏画阑忙关切。
霜绛年视线飘向
晏画阑立刻举手为自己辩解:“绝对不是我!”
霜绛年对此表示怀疑,他伸手一掏,从身下摸出一件坚|硬的物体。
那是一支在刚才的颠簸中甩出来、不知怎么就掉到他身下的……角先生。
肃穆的气氛突然多了一丝好笑。
霜绛年:“……”
只要这潜水舟没寿终正寝,他就永远无法逃脱这些东西的阴影了吗。
晏画阑嫌弃地拿过来扔到一边:“什么丑东西,还敢碰我哥的玉臀。”
霜绛年被那个称呼雷了一下。
他纯情的小鹌鹑到底从哪学来那么多奇奇怪怪的话啊?
他抬眼想纠正晏画阑的措辞,却忽然发现自己看不见了。
刚才即便是在海平面下五千米,没有阳光,也总有海洋微生物散发出来的荧光,修士五感敏锐,不影响视觉。
而现在,他的视野被墨黑充斥,竟连晏画阑的脸也看不到了。
晏画阑率先道出他内心中的恐惧。
“哥哥,我怎么看不到你了?”他语气惊恐,“我不会是瞎了吧?”
他这一说,霜绛年反倒放下心来:“我也看不到。你的视力没问题。”
“哦。”晏画阑不担心了。
霜绛年语气淡淡:“不好的消息是,我们的潜水舟被大王乌贼抓住了。”
刚咧嘴笑的晏画阑,嘴角又撇了下去。
他们看不见,是因为乌贼浓郁的墨汁污染了附近整片海域。
晏画阑放出神识,只看到了一颗浑圆的眼球。
那颗眼球紧紧贴着琉璃窗,正往进来观察。光是它的眼球就比整只潜水舟大一圈,八条腕足在海中漫舞,剩下两条触腕长长延伸,消失在神识可探测范围之外。
它看到了,它嗅到了,它决定了——它要吃“蟹壳”里的东西。
乌贼用口器对准潜水舟,一圈圈细密的牙齿研磨啃噬它的外壳,宛如嗑花生皮般轻松。
晏画阑被它丑陋的口器恶心得不行,在动手烤乌贼的边缘不断徘徊。
不能出手杀,又不能任它吃了自己,跑又跑不掉。
该怎么办?
“系统。”霜绛年心道。
[请问有什么吩咐?可爱的系统非常高兴能为您服务。让我算算,这乌贼很难杀死,所需成就点很高……]
“不,”霜绛年打断它,“我只要一只大虾。”
系统震惊:大什么?什么虾??
霜绛年:“是的,大虾,能抵住深海水压、游得很快的虾。把大虾放到大王乌贼附近,我要操控它的游动方向。”
虾很便宜,系统只薅到了一点点成就点,失望地按宿主的命令照做。
在超级大虾出现的那一刹那,大王乌贼啃噬潜水舟的动作停了。
它的触腕,探测到了更美味的东西。
它瞬间做出决定:这个硬疙瘩待会再啃,先去追那只猎物!
海虾中富含对乌贼非常重要的虾青素,为了争夺虾青素资源,它们甚至会冒险和抹香鲸战斗。
现代是如此,在修仙界估计也大差不差。
勾引到了乌贼,霜绛年操控着大虾,以超出生物常识的速度,向着海沟最深处——鲛人族的神殿游去。
大王乌贼紧追不舍,腕足缠绕着潜水舟,带动潜水舟游向神殿。
舱内剧烈晃动了一下,晏画阑站稳了身形,问道:“它这是要带我们去哪?”
“去我们的目的地。”霜绛年道。
晏画阑讶异:“为什么?”
霜绛年微笑:“见过凡人养驴拉车吗?在驴鼻子前用绳吊一根胡萝卜,驴就会一直动力满满地往前走。”
“乌贼是驴,潜水舟是车?”晏画阑懂了又好像没懂,“那胡萝卜的方向怎么控制?”
霜绛年笑着摇摇头。
晏画阑还是不知道个中原因,但他知道——现在的阿年哥哥笑起来真的很好看。
前两日被痛苦与自责拉入深渊、终日浑浑噩噩的哥哥,在面对险境之时,终于焕发出了光彩。
是了,一味沉浸在情绪中又能做出什么改变?只有乐观面对困境,积极解决困境,才能一直向前。
晏画阑望着他,心脏砰砰快速跳起来。
“好喜欢哥哥。”他暖暖搂住对方,“我也要像哥哥一样。
霜绛年意外:“为何忽然这么说?”
晏画阑真心道:“因为哥哥很坚强,很有力量,在我心里……好像在发光一样。”
霜绛年怔了怔,才低声道:“你也是。”
晏画阑像是一颗永远燃烧永远欢笑的小太阳,只要晏画阑在身边,他就能看到前方的曙光。
前两日晏画阑逗他开心,神魂探入他的识海替他分担压力,他虽不说,心中却很感激。
霜绛年开了个玩笑:“……你也是,在我心里,就像黑角鮟鱇一样发光。”
处于感动中的晏画阑,瞬间垮起个批脸。
“怎么能把我和那种丑东西相提并论呢!不行不行,哥哥必须收回前言……”
前方生死未卜,两人说说笑笑,深海的阴森沉郁感在无形中消解。
鲛人神殿就坐落在极阴之泉的西北角,越靠近神殿,气温就越寒冷。大王乌贼的游动速度变得缓慢,有些犹豫不决。
潜水舟舱内结出一层薄薄的洁白冰霜。
大王乌贼停了下来,触腕探向远处微微颤抖,似乎在忌惮着什么。
就在它决定放弃的当口,一柄鱼骨叉陡然刺穿海水,插|进了它的头!
乌贼无声嘶叫,口器里吐出大量墨汁,触腕翻搅海水,霎时间海中天翻地覆。
它想逃走,但好像有什么无形的东西在干扰它。人耳听不到的歌声在海中响起,漆黑的海水漾起细密的波纹。
霜绛年眼中划过了一抹惊愕之色。
乌贼抡动触腕,剧烈翻卷,想捉住那个攻击它的生物,八条触腕反倒被自己缠成了死结。趁此机会,那生物拔|出鱼叉,再一次狠狠插|进乌贼的头部,破坏了它的大脑和中枢神经,直接送它归西。
外界慢慢安静了下来。
晏画阑浑身紧绷,传音道:“新来的那东西好像有智慧,哥哥小心。”
“当然。”霜绛年沉眉,“……他们是鲛人。”
晏画阑愕然。
鲛人不是被魔主关起来了吗?
霜绛年也不明白,这里为什么会有行动自由的鲛人。
晏画阑刚想用神识探查,就被他制止了。现在情况不明,最好不要做出任何有侵略性的举动,免得被那些鲛人误会是敌人。
捕猎大王乌贼的只有两名紫尾雌性鲛人,她们五官生得相同,显然是一对双胞胎姐妹。
双胞胎姐妹展开编制过的巨网,捞起乌贼,连带把他们的潜水舟也捞了进去。
一路向西,直到神殿。
神殿四周似乎有结界保护,染上魔毒的海水被阻隔在外,神殿内光线明亮,海水温暖清澈,自成一个小世界。
透过上下颠倒的琉璃窗,晏画阑看到神殿外百米之高的神像,人身鱼尾一雌一雄,人身合抱,鱼尾曼妙交|缠,宛如上古神话中的伏羲与女娲。
象牙白的廊柱撑起殿顶,殿顶层层交叠向上,在最中心的顶部竖起塔尖,整座建筑仿佛由鲸鱼白骨堆就的雪山。
神殿外空无一人,远处极阴之泉里鲛人的悲哭声酝酿着寂寥。
直到到了空荡荡的神殿里,看到了第三只鲛人。
那是只蓝尾雄性鲛人,年纪更长,三条鲛人聚在一起开始交流。
晏画阑没听到任何声音,霜绛年解释说:“他们在用鲛人特有的歌声交流。”
他将鲛人的歌声翻译给晏画阑:“他们以为我们的潜水舟是一种硬壳鱼类,打算开壳食用鱼肉……他们不知道我们在里面。”
现在潜水舟的表层被啃噬得残破,暴露出了金属外壳,已经彻底褪去了伪装。这些鲛人却不知潜水舟为何物,说明已经和外界的文明隔绝了很久。
金属撞击的铿锵声响起,一顶鱼叉突然刺穿潜水舟的门缝,在刺耳的咯吱声中,缓缓撬起铁门。
晏画阑浑身紧绷,将霜绛年护在了身后。
下一瞬间铁门轰然飞出,外面的蓝尾鲛人双眸圆瞪,与里面的二人大眼瞪小眼。
震惊之余,他手舞鱼叉,鱼叉抵在了晏画阑喉间。
他张口唱了什么,叫来了双胞胎姐妹。三名鲛人三脸震惊,活像从飞碟里发现了外星八爪鱼的地球人。
霜绛年低声传音:“他们从未见过外来者,正在怀疑我们的身份。我们可以装成意外落入此地的游人。”
他瞥了一眼抵在晏画阑喉间锋利的叉尖,眼神微凛,补充道:“不过这些都是次要的。保护自己的安全为先。”
晏画阑心中一甜,捏了捏他的手,示意知道。
三名鲛人商讨片刻,最后由那名年纪最长、看守神殿的鲛人发话。
“你们是谁?”
显然他极少使用外界修士们的通用语,发音显得生疏而艰涩。
晏画阑展露出他最拿手的纯良无害笑容。
他半真半假道:“我们在海里闲逛,不幸遇到了魔蝰鱼群,慌不择路逃到深海之后,又被乌贼抓了吃。幸亏各位出手相救,才能活到现在。”
“撒谎!”蓝尾鲛人手中的鱼叉更进一寸,将晏画阑喉间戳出一个凹陷,“没有人会闲逛到这里。”
双胞胎姐妹检查了潜水舟表面的魔蝰鱼齿痕,用歌声报告给年长鲛人。
霜绛年眉头微蹙。
不行,这些鲛人的警惕心和排外心太强了,他们恐怕……
“再给你一次说实话的机会。”年长的蓝尾鲛人横眉冷目,“否则,下场有如那只乌贼。”
气氛绷到最紧,双胞胎姐妹也手握鱼骨叉,弓着腰,以伏击的姿势向他们逼近。
晏画阑面上笑容渐渐消失,贴着霜绛年耳边低声道:“只能实话实说了。”
霜绛年点头。
实在不行就禀明来意,暴露他自己的鲛人身份也无妨。
得了他的首肯,晏画阑面色冷肃地对年长鲛人道:“看来你连一分薄面都不愿给我们留。实话告诉你吧……”
他忽然低头吻了一下霜绛年的鬓角,然后朝那鲛人粲然一笑。
“其实我们是来海底度蜜月的。这是我伴侣,那个鱼形硬壳是我们的爱巢。——不信你看。”
他身旁正是那台多功能软椅,晏画阑随手按了一下软椅上的按钮,软椅竟也没坏,勤勤恳恳地放起了动态影像。
有些东西,能超越年龄、种族、语言,乃至文明。
当这个全体生物都能理解的画面动起来时,在场所有人、鸟和鱼都沉默了。
霜绛年绝望地捂住了眼睛。
……他理解的“实话实说”,不是这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