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绛年真正的长相很美,美得让人过目难忘。
月光洒落,柔和的五官笼着朦胧清辉。桃花眼至眼尾稍稍勾起,其中似有春波微漾,然而眸光却是清冷的,不谙人间情|爱。
不似凡尘中人,倒如同天生地养的神灵精怪。
晏画阑不敢眨眼,仿佛稍一错开眼神,对方便要化作海中泡沫消散不见。
“我好像在做梦……不,我本来就在做梦。”少年呆呆呢喃。
许多美梦,梦醒之后,便什么也记不得了。
泪水接连顺着少年眼眶滑落。
霜绛年抹去他脸颊上的水迹:“怎么哭了?”
晏画阑哽咽着,语无伦次:“哥哥竟然会主动露脸给我看……我好喜欢,心里激动,但又怕美梦一场,会很快失去。”
霜绛年垂下眼眸:“我不会离开你。”
他垂下眼睛的时候,眼睑露出一粒朱砂痣,倏然间这玉雪堆就的神灵便落回了凡间。
晏画阑泪莹莹地笑了。
他抬起手,轻轻过那粒小痣,眼神痴迷:“在外面你可不会这么说。”
柔嫩的眼皮仿佛被烫了一下,霜绛年本能想躲,又念及自己“不会离开”的许诺,没有后退。
晏画阑想起了在幻境中轮回往生的全部记忆。
心魔幻境本该由他一个人的记忆构造,他本不可能知道哥哥的姓名,不可能见到哥哥清晰的脸。
但这一次……
他恍然道:“你不是我的梦,你是真正的哥哥。”
“什么?”霜绛年疑惑。
晏画阑明白过来,哑然失笑:“哥哥又来救我了。是我不好,怎么又惹你担心了呢?”
霜绛年迷茫地眨了一下眼。
晏画阑笑着将他搂在怀中。
“知道我会遇到心魔幻境的只有小云雀,这回哥哥还能怎么抵赖呢。”
他又想起了自己如何欺负小云雀、如何作死、如何暴露出混蛋暴君的一面……顿时瑟瑟发抖,好像天都要塌下来了,看着面前这个失忆了的温柔哥哥,倍感珍惜。
霜绛年疑惑:“你到底在说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哥哥只要记住,我超喜欢你就是了。”晏画阑心虚地摸摸他,“还有……扎针的时候轻一点。”
他本着死前也要吃饱断头饭的心思,脸上微红,手开始不规矩:“来都来了,要不试试那个,神交?”
霜绛年睫羽一颤,眼神立刻冷淡起来。他一甩鱼尾游出几米远,将半张脸藏在了海面下,警惕地盯着那个摸他奇怪地方的人类少年。
忽然间,他发现少年的面庞正在变得透明。
霜绛年瞳孔一缩,就要扑向少年,但他发现自己也在变得透明,整个世界也在失去色彩。
“心魔消亡,幻境也要解体了。”晏画阑笑着说,“我们出去再见罢,哥哥。”
在幻境消失的最后一秒,他们紧紧相拥。
短暂的黑暗之后,霜绛年从梦中醒来。
轩辕真火被炼化之后,他们从地底岩浆传送出来。两界时间流速不同,幻境中过了一年,外界只过了一个时辰左右。
轩辕真火中蕴藏着巨大的生机与灵气,晏画阑身周灵气汹涌,烧毁的血肉正在依附着白骨重生。
霜绛年脑海中浑浑噩噩,只觉得做了一个漫长的梦,醒来时却只记得一些残影——还有些许温暖的情绪。
他爬起身,刚要为晏画阑治疗,忽然间丹田剧痛,口中不受控制地涌出鲜血。
“噗咳咳……”
他眉峰紧促,内视自身,发现自己的金丹竟然裂出了几道细纹。
霜绛年脑海中一片空白。
“系统,幻境里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他的无情道会道行不稳?
[抱歉宿主,我没有资格读取您的想法,包括梦境,所以并不清楚心魔幻境中的遭遇。]
“稳固修为的药,兑换给我。”
[好的。宿主你快打坐休息吧。]
在兑换天道的灵药之后,金丹上缓慢蔓延的裂隙终于停了下来。
但霜绛年知道,即便是天道的灵药也治标不治本,成就点终有花光的那一日,他必须靠自己稳住心境。
他想起了孟客枝身死的那一日。
就因为动了情,破了无情道,孟客枝元婴修为瞬息间化为乌有。青丝作白发,青年变老朽,寿元散尽,顷刻间化作天地间的尘土。
孟客枝的无情道,是霜绛年破的。
霜绛年自己的无情道,又是何人所破?
他摸索到晏画阑的手,轻轻握住对方的手指,努力回想幻境。
霜绛年只记得自己最初遇到了长着一副成年晏画阑面孔的海妖,后来又遇到了一个人类少年。
荷塘,小舟,湖心亭,月色,酒,暴风雨……还有他和那个少年短暂而模糊的相处时光。
他用力按住自己的心脏。
莫非是他在幻境中忘了身怀忘情,忘了自己在修无情道,所以竟然……对晏画阑动了心吗?
推测出这个答案,霜绛年只觉神魂剧颤,丹田中又是一阵隐痛。
一只手放在他肩头,冰冷玄妙的灵气度入体内,他混乱的心神为之一清。
“静心。”
是国师助他稳住了心境。
霜绛年默念太上忘情的心咒,将那些初生的温热藏进了更深的冰海。
是了,他绝不能让任何外物动摇自己的修为。
一旦修了无情道,便再也不可改修其它心法。即便他有系统和天道的帮助,能碎丹重修,但其中九死一生不说,重修至金丹、拥有足够的寿元,也不是一朝一夕所能完成。
他等得起,受困囚笼的鲛人族却等不起。
国师见他心境恢复平稳,伸出手,想要助他起身。
霜绛年无视了那只手,自己站起身,对国师作了一揖:“多谢国师出手相助。但我依旧是那句话——我决不会让任何人伤害晏画阑。”
说罢,他便再次盘坐下来,为晏画阑疗伤。
国师也盘膝而坐,释放出纯正的治愈灵气。
霜绛年对他百般提防,但奇怪的是,国师口中说着要杀死晏画阑,至今为止所做的事情却全都是在帮助他们。
在二人的治愈术下,晏画阑终于从一堆骨架,变得有个人样了。
庞大的灵气在他丹田中汇集,晋升化神期的雷劫开始在上空凝聚。
白鹤丞相和渔回也悠悠醒转。
“这是……轩辕真火的气息,陛下成功了!”老翁涕泪纵横,举起苍老如枯枝的双手,“苍天有眼,凤凰陛下,您的孩儿果真是天生的妖王!”
霜绛年收了治愈术,他心神一松,之前金丹碎裂带来的内伤立刻反扑,眼前昏黑一片,就要软倒。
有人接住了他,抱起他。
不是晏画阑,是国师。
但霜绛年实在没有力气拒绝了。
与此同时,晏画阑徐徐睁开了双眼。
他脸上还挂着幻境最后一刻的幸福笑容,眉眼间有几分少年时无忧无虑的朝气。
渔回破涕为笑,不由调侃道:“臣等在外面等得焦心,陛下竟做了个美梦。梦到王妃了么?这么开心。”
“是啊。”晏画阑笑着说。
渔回好奇:“陛下和王妃在梦里都做了什么?”
问完之后,他惊讶地发现,一滴眼泪正顺着晏画阑眼角滑落。
“我忘了。”晏画阑笑着流泪。
终究是梦,他只记得自己生活美满,或许知道了哥哥的名字,或许看到了哥哥的脸,还或许……哥哥一手抱着一个奶娃娃,温柔地喊他“夫君”?
“哈哈哈。”晏画阑被自己的想象逗笑出声。
虽然遗憾,但他并不执着于那个幻境。毕竟那些美好的幻景,在未来会变成他们真实的生活,不是么?
他站起身来,灵气化作翠羽织就的披肩。
“陛下,您这是……”渔回犹疑道。
晏画阑眼中战意升腾:“迎战辛夷。”
白鹤忙劝道:“陛下,晋升妖尊要紧,待月后陛下伤势痊愈,再夺王位也不迟。”
“可我已经等不及了。”晏画阑他微微一笑,“我不能负了哥哥对我的好意啊。”
哥哥是为了助他提早破除心魔、及时迎战,才会冒险进入他的心魔幻境。
哥哥呢?怎么从刚才开始就没看见那只小云雀?
晏画阑举目四望,却见霜绛年正虚弱地躺在国师臂弯间,离这边很远。
晏画阑瞬息来到他们身前,眉头拧紧:“他这是……”
“余毒未清。”国师找了个借口。
晏画阑伸手就要来抱哥哥。
国师抬袖挡住:“陛下请去迎战辛夷将军,臣定会医治好他,待陛下凯旋。”
晏画阑一笑,直接问霜绛年道:“你想跟着谁?”
霜绛年自然是不想同这个神秘莫测的国师在一处,但他更怕自己会拖累了晏画阑。
于是他僵了僵,没有出声。
“我知道了。”晏画阑说。
霜绛年以为对方会离开,然而下一秒,他晏画阑被一把捞起,按在怀中。
渡劫的雷云已然凝实,乌青几欲滴出墨汁。九九天雷酝酿完毕,第一道天雷轰然劈落。
晏画阑抬手,青爵从远方飞驰而至,未开扇,只用扇骨,便轻松挡下第一道天雷。
“辛夷如何,雷劫又如何?”他昂首斜睨国师,“我能迎战,亦能护他。用不着无关人等替我操心。”
说罢,他便拥着霜绛年,踏上青爵,乘风飞向断崖谷。
身后雷云紧紧相跟。
“可以变回妖形吗?”晏画阑轻柔地摸过少年的后脑。
霜绛年点头,化作小云雀,藏入晏画阑袖中。
“放心,不会伤着你的。”晏画阑痞痞一笑,“我带你近距离体验妖尊之战。”
断崖谷。
上百只大妖在谷外翘首以盼,不是为了观摩这场毫无悬念的斗法,而是为了亲眼见证旧王被拖下王座、以及新王登基的那一刻。
辛夷已经在这里等待了两个时辰,斗法的另一方却迟迟未至。
不免有妖怀疑:“不会是因为胆怯,临阵逃脱了罢。”
有的唏嘘:“可惜了这一身凤凰血脉。”
谷中,辛夷口中叼着扶桑树的金枝,攀附在直上直下的峭壁间,虎爪深深嵌入岩石。
她倒是坚信晏画阑一定会如约而至,那自信的年轻妖王,唯一拥有的便是勇气。
或许晏画阑还有过人的天资,只不过那天资并未被主人好好利用,而是在怠惰与盲目自大中生了霉。
辛夷想,或许这一次她给他当头一棒,能敲醒这只沉睡的凤凰。待晏画阑成熟强大起来以后,看在先王的份上,她不介意将王位还给他。
远方漫起雷云。
辛夷冷笑:“雷雨天?天助我也。”
随后她意识到了不对——那是九九天雷!
围观众妖也发现了天雷,个个欢欣鼓舞。
“今日我族又多了一位妖尊,再加上新王即位,真乃双喜临门!”
辛夷却未露喜色,猫瞳缩成一条竖线。
“是晏画阑。”她不可置信地喃喃。
终于,在万众瞩目之中,断崖谷现出了渡劫之人的身影。
晏画阑脚踏青爵,风驰电掣而来,身形裹挟着天雷的残影。
所有妖瞠目结舌,如吞了石头般,一个字都说不出。
晋升妖尊的,竟然是他们恨铁不成钢、百般轻蔑的凤凰幼子!
“让各位久等了。”晏画阑嬉笑道,“我知道爱卿们都很想念我,但也用不着用这么热情的眼神盯着我吧?再这么下去,我家王妃都该吃醋了。”
他面上带笑,然而为首几个跟着辛夷计划反叛的妖君,却只觉杀气扑面而来,两股战战,动都动不了一步。
晏画阑飞至众妖上空,雷云紧随而至,九九天雷可不管会不会误伤,无差别地攻击雷云下方的一切生物。
不少妖族挨了雷劈,龇牙咧嘴,纷纷逃窜。
晏画阑就像老鹰捉小鸡一般,追着反心最强的那几只妖君飞。
“见了万妖之王不拜,跑那么快做什么?这天雷,我可控制不住。”
妖君们瑟瑟发抖地跪伏在地:“叩见陛下。”
以他们为首,断崖谷中,接连所有妖修黑压压跪倒一片,口中颤声喊着叩辞。
他们心服口服——一名妖尊强者值得他们尊敬臣服,无论今日的斗法结果是什么,晏画阑的实力都得到了他们的认可。
晏画阑一笑:“这就对了。”
正巧一道粗壮的雷霆劈落,轰然雷鸣中,妖君眼中现出绝望,以为自己必死无疑。
却见晏画阑伸出一掌,轻而易举便握住了那道雷霆,反手掷入断崖谷。
辛夷错身避过那道天雷,余光瞥见那天雷开凿出巨大的裂隙。
“辛夷,来罢。”
转瞬间,晏画阑已飘然落在她身前。
“按照折金枝的规则,若我输了,我让出王位;若你输了,你丢掉性命。”
“不过,既然之前约定好我对你网开一面……所以规则改成‘你输了就应我一个要求’,不过分罢。”
他眉眼像极了先代凤凰,眼神中却多了凤凰没有的高傲与张狂。
辛夷看在眼中,只觉五味杂陈。
“好!”她化作黑虎,豪爽大笑,“来战!”
雷云之下的斗法,一触即发。
霜绛年藏在晏画阑袖中,虽然说不上安逸,但确实如对方承诺的那样,毫发无伤。
晏画阑,这个曾在书中灭世的主角,渐渐让霜绛年感到陌生。
书中的晏辰,稍有不悦便要残杀不顺眼之人,若有人胆敢忤逆他,遭千刀万剐的酷刑都不为过。
霜绛年最初在秘境里遇到的那个祸妖少年也是同样,杀人泄愤随心所欲,视食人为理所应当。
但现在的晏画阑,变了许多。
晏画阑明知有妖背叛他,却也只是小惩大诫,没有下杀手。
杀欲和戾气被控制在了理智之下,他不再是手握屠刀的稚子,而渐渐变成了一个心智成熟的人。
心魔幻境之后,晏画阑的黑化值稳稳控制在了[15]之下,这是前所未有的最低值。
他究竟打败了怎样的心魔?
霜绛年想起了自己进入幻境之初,遇到的那只海妖。
晏画阑畏惧水,海妖是大海力量的象征,那海妖十之八|九便是他的心魔。
但又说不通,为何心魔会长了一张晏画阑的脸?
满腹疑团。
滚烫的液体落在翅膀上,霜绛年抬头一看,鲜血正从晏画阑手臂间汩汩涌落。
只见断崖谷已经在天雷之下化作一片焦土,辛夷倒在乱石间,挣扎了几次,却因为断折的后腿,没能爬起来。
而晏画阑还站着。
“是我赢了。”晏画阑嗓音嘶哑带笑。
然而雷劫还未完。
九九雷劫统共八十一道天雷,一道比一道更强,现在前八十道已经落下,最后的第八十一道天雷正在沉沉酝酿。
那道天雷仿佛吸干了天地间的所有颜色,飞沙走石,满目昏黑,只剩下乌云中刺目的电光。
晏画阑将小云雀放了出来。
雷云之下,他长发舞动,赤|裸的身体血流如注,只有双眸清亮如昔,映照出那闪亮的一点电光。
霜绛年恍然发觉,晏画阑全身遍布伤痕,唯独小云雀藏身的左臂被保护得很好,甚至连衣袖都完好无损。
“去吧,下一次雷劫我可护不住你。”晏画阑低头看向哥哥,笑出两颗洁白的虎牙,“接下来的,由我一人承受。”
霜绛年扑棱棱飞起,坚定蹲在晏画阑肩头:“我不用你护。”
晏画阑侧眸注视他片刻,眼中透出些许深沉的温柔。
他们一同面对最后一道天雷。
霜绛年做出了决定。
实在不行,就用他丹会得来的敛境砂,敛境砂可以储存任何物品,也能吸纳天雷。
马甲掉了,大不了他再换一次马甲。
雷霆裹挟着千钧之力,破裂天地,轰然向他们砸来。
重压之下,晏画阑散出尾翎,颈侧生出羽毛,面容更加妖异,几乎要被逼出妖身。
青爵扇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扇面也接连破碎。
青爵损毁,若晏画阑用肉|身接下这一道天雷,定然非死即伤!
霜绛年的敛境砂蓄势待发。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雷霆不知受什么力量控制,忽然向旁偏离了三尺。
就是这三尺,天雷与晏画阑擦身而过,重重轰击在他身边的断崖上。
烟尘四起,山体崩塌声震耳欲聋。
尘埃落定,乌云缓缓退散,只见崖壁多了一道深不可测的沟壑,足有十人之宽。
不远处辛夷“嘭”地仰倒在地,脸色是灵气耗竭的煞白。
最后关头,是辛夷控制了天雷,帮助了他们。
见到晏画阑诧异的眼神,辛夷冷笑一声道:“别以为我在讨好你。若你稍有懈怠,我还会再……”
话音未落,她便力竭昏死了过去。
晏画阑眨了一下眼睛。
九九天雷已过,他鲜血淋漓的身体迅速恢复如初,丹田中的元婴蒙上了一层金光,从此步入化神,动辄有移山填海之能。
“想好尊号了么?”霜绛年问他。
闻言,晏画阑眼中闪过复杂之意。
他注视着云雀,语声沉缓。
“——孔雀妖尊。”
霜绛年一顿。
在原书剧情里,“孔雀”的尊号原本是麒麟仙尊命名,现在的晏画阑应当不知晓“孔雀”这两个字。
他唯一一次接触“孔雀”二字,应当是在一年以前的秘境里。
那时霜绛年告诉他,要提防未来的妖王——孔雀妖尊晏辰,免得被剥了皮去。
这是巧合?是命中注定?
还是说……晏画阑已经知道了自己就是他口中的晏辰,才用了孔雀妖尊的名号?
霜绛年全身的血都凉了。
对方会怎么想?
晏画阑没说什么,只用指腹揉了揉他的鸟头。
“——恭贺陛下晋升妖尊!”白鹤丞相跪倒在悬崖边,朗声唱贺。
众妖从接连惊变中反应过来,齐声高呼:“孔雀妖尊!”“陛下!”“万妖之王!”
晏画阑仰天长鸣,清亮的凤鸣响彻断崖谷,众妖欢呼声愈发高昂。
这一战之前,他只是有名无实的空架子。
这一战之后,他已经成为了妖族心目中当之无愧的王者。
晏画阑落在昏迷的辛夷面前。
他居高临下道:“你以为本尊会领你的情,你就能幸免于难吗?错了,欠我的还是要还的。”
情绪激昂的众妖,呼声逐渐低落下来。
成王败寇,辛夷反叛在先,九死不为过。即便妖王承诺不取她性命,废去修为、废去手足也是理所应当。
只是可惜,从此妖族又要少一名妖尊。
晏画阑俯视她:“辛夷,你要为挑衅本尊付出沉痛的代价。”
已经有几名虎族大妖落在辛夷身畔,伏跪在地。面对这个年轻而强大的陛下,他们甚至不敢为族长求情。
却听头顶妖王语声带笑:“你想怎么罚她?”
虎族大妖诧异抬头,只见晏画阑正温柔地垂着眼,轻声询问手心里捧着的小云雀。
霜绛年也愣了一下。
王位之争的大事,问他做什么?
晏画阑凑过来,悄声道:“忘了?她害你翅膀受伤,我说好的要帮你揍回来。现在报复的机会就摆在你眼前,你拔秃她的虎毛做鸟窝都行!”
霜绛年:“……”
这事他自己都忘了,小心眼孔雀还替他记着仇呢?
他怕晏画阑再说出更离谱的惩罚措施,于是道:“那就拔她三根老虎须吧。”
不论如何,辛夷都是妖族的股肱之臣,而且没有杀害晏画阑的意图。
“好。”晏画阑抚掌一笑,朗声向群妖宣布:“待辛夷将军伤势好转,要头顶着本尊的小云雀,一边道歉一边绕妖王宫跑三圈!”
霜绛年双眸圆瞪。
等等,刚才说好的不是这个呀?
他一想象到自己蹲在老虎头上,被围观群众指指点点的场面,就一阵窒息。
晏画阑怎么每天都有让他社死的新技巧??
霜绛年已经不敢去看,虎族的妖会用怎样仇恨的眼神瞪他了。
却见虎族众妖嘭地以头抢地,脸上涕泪横流:
“多谢陛下大恩大德!”
“云雀大妖菩萨心肠,我虎族没齿难忘!!”
他们一个个都像天上掉了百亿灵石般雀跃,看待小云雀就像在膜拜观音菩萨。
霜绛年:……麻了。
悬崖上,称赞妖王豁达大度、宅心仁厚的赞颂声接连响起。
妖修们预感到,他们的陛下会像先王凤凰一样,成为一位爱民如子的妖王。
只有晏画阑笑着望向发呆的小云雀。
看,他走上了与晏辰截然相反的路。
这么做,哥哥一定会放下对晏辰的畏惧,变得更喜欢他吧。
*
夜半,庆功宴结束,晏画阑回到了寝宫里。
装有孟客枝残魂的净水瓶一动未动,很显然,哥哥并没有趁他不在的时候,偷偷去碰净水瓶。
……也对,他都已经明明白白告诉小云雀净水瓶是陷阱了,哥哥还怎么会碰?
晏画阑要被自己蠢哭了。
但他有了新的计划——灌酒。
他拿起早就准备好的琼浆玉液,眉飞色舞地端到霜绛年面前。
“今日本尊大胜而归辛夷,众妖都在彻夜狂欢。身为本尊的近侍,你不该有所表示吗?”
霜绛年装作懵懂:“陛下这是何意?”
晏画阑笑盈盈:“喝一杯,代表你的诚意。”
他特意讨了一壶特殊的佳酿,就算是海量的妖,一杯也能醉得人事不省。
哥哥千杯不醉,若这刚化形的小云雀也能不醉,就能作为扒掉马甲的确切理由;
若是小云雀醉了——真醉也好,装的也罢,只要失去了抵抗能力,不就任他捏扁搓圆了?
到时候,区区云雀的小胸脯,他想怎么揉捏就怎么揉|捏,探知孔雀翎的反应岂不是轻而易举?
想到这里,晏画阑深觉自己是天下最聪明的妖,顿时笑容更加阴险。
霜绛年:……
他透过白纱,瞟一眼满肚子阴谋诡计的晏画阑,再瞟一眼醇香扑鼻的琼浆。
这酒,他是接,还是不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