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祖母饲养的乌鸡误食清肠草,珍珠汤里炖的几乎是泻药。”
宫殿浮尘,殿外雨势渐大,魏煜冷肃的眉眼显出一丝疲惫。
“父皇怜您,并未重惩沈家,您…莫要再攀扯王兄,徒惹父皇生气。”
魏煜拥着失魂落魄的母亲,“王兄说,明日便会下雪,您与父皇担忧这么久,总算有了个盼头。”
“雪来,一切都会好的。”
沈家被恶匪洗劫,中宫受惊卧病,帝王生怒,缉办剿匪一事者,魏煜罚俸三年,禁于东宫思过,手中职务权柄一应交出,沈征贬回西郊营帐,又因国公府护卫不力,褫夺四品将军职位。
朝暮间,三尺高台倾倒。
电闪雷鸣,巨大的闪光撕裂黑夜,雨行直坠间,丘陵小山霎时亮如白昼,沉急的雷雨下了整天,陵旁的草舍被映照的忽明忽暗,山间泥浆自山脚下弯弯流过,一道木板斜插在高处,上书歪七八扭的四字警告——前路不通。
与此同时,雨水紧扎的上京城飘过一抹红绸,所谓恶匪突袭后,京内琦罗勋贵多闭门不出,曲阳侯府的婚宴办的本就匆匆,今时,许多应邀的客礼到人未到,宾客凋零,更显寒酸。
好在张如意并未计较,喜绸满府,喜烛曳动,楚莹雪笑着将新人送进后院,俨然一副女主人的姿态。
伶仃赴宴的楚家亲眷,见此荒谬不已,堂堂侯府嫡长子成婚,无父母高堂,无亲妁六礼,让一个八杆子打不着的侧室夫人立在婚堂上张罗。
楚家子怕是疯了。
有明眼人看在眼里,回府后便立即修书快马加鞭送给楚怀。
龙凤喜烛摇动,人逢喜事精神爽,楚云禹身着大红喜袍,面若冠玉,嘴角噙着一抹笑,走进新房内,新娘红盖如新,喜服包裹着窈窕纤细的身姿,令人下腹生火。
他正欲往前,倏鼻尖幽香俘过,瞬息间头脑昏沉,侧倒在地上,模糊间,另一道红色影子自屏风后走出…
“轰!”
冬雷震震。
蓑衣快马,破雨而至,幽光闪烁间略过警示木条,停于独舍草房前。
“吁…”
楚云逸勒紧马绳,翻身下马,舍内烛火明亮,他敲门而进,风尘仆仆的寒雨随着蓑衣落在门后。
舍内两人,一灰衫青年,一黑衣少年,样貌不凡,仪表堂堂,浑身气势锋而内敛,观其腰腹下盘,稳扎紧实,此间高手,窝于山间独舍里,违和怪异。
楚云奕抱拳施礼,“多谢两位少侠收留,奕浅居一晚,明日即会离开。”
黑衣少年撑坐在桌边,长腿随意的曲着,侧颊含着一块糖,鼓鼓囊囊道,“主母找你。”
楚云奕不解,他此次回程紧密匆忙,连父母都未曾告知,遑论其他贵妇,
“敢问令主人是?”
“二哥,好久不见。”
…
帐纱摇晃,烛光浮动,楚云禹半梦半醒间,只觉浑身难受乏力,腰胯被撞的生疼,他不觉的舔了舔唇,惹来一声粗粝的笑,
“瞧他,爽上了。”
“小姐,您悠着点儿,这是上京城…”
“怕什么,已经拜过堂,怎么玩都算是闺房之乐,他还敢出去说?”
女子背立于宫灯前,面容带笑,楚云奕看见她鬓边的玉簪,柔和灯光下,透着淡淡的暖润莹辉。
楚云奕呆立在原地。
见到日夜奔赴的人,想象中的喜悦没有出现,深山孤舍里的凛凛月色,反而从心底涌起一丝寒意。
“昭昭…你怎么会在这。”
楚意昭微笑着走近,怀中抱着一根四方的长盒,“二哥来信后,我便日夜查找你的踪迹,知二哥今日途经此地,特来等候。”
男子脸色发白,连日的疲累加病痛折磨,让他疲惫不堪,被雨水湿濡的碎发贴在面颊,有些冷。
他隐约猜到些什么,却不敢想下去…
楚意昭挥退陆家哥俩,后者默契的翻身上梁,一左一右蹲在横梁处捂住耳朵,示意楚意昭,他们不会偷听。
“…”
行吧。
楚意昭转望僵硬的楚云奕,轻笑,“二哥不要怕,我来此,是有事向你求证。”
楚云奕明显松一口气,语调恢复了往日的温和宠溺,“有事等我回府说就是,天雨连绵,何苦受累跑一趟。”
“事急,不得已。”
楚意昭的勾着的嘴角微微落下,捏在锦盒处的手紧了紧,两息后,缓缓打开长盒,从里面拿出一卷画。
黄烛高盏,草舍的土胚破旧发乌,急风骤雨,劈打的芦草棚顶掉落几块土渣。
“二哥…你还记得赵卓吗。”
纤腕翻颤,一幅秋菊耀日图,被楚意昭提着轴拎举至胸前,蜿长的画卷如瀑砸落铺陈在地面,多余的纸张褶皱叠加。
地面有雨泥,洇染碾脏了精美细腻的笔触,水墨晕开,糊成一团。
楚云奕面上的笑意陡然凝滞,惊雷照面,只觉耳蜗嗡鸣。
“赵卓…”
楚云逸心慌的厉害,梁上二人浓黑的影布在土黄开裂的墙体,他不敢抬头看。
嘈杂声里,楚意昭的声音如冬日冷泉,
“二哥在上京颇有才名,尤以丹青生菊最妙,话形写意,卷卷生动,栩栩似活。”
“我在上京城遇到一个人,名叫赵卓,自幼酷爱书画,小时用炭笔在石面描绘,一画便是一天,后被富商看中带到京城,结识一位权贵少年,化身为影,做了画替。”
“是也不是。”
她问楚云奕。
楚云奕压住颤抖的指尖,呼吸粗重,半晌才憋出一个字,“是…”
楚意昭将手中卷轴丢开,继续道,“赵卓不止擅丹青,他擅书法,集百家之成,擅仿古,利用仿制名画古迹,为主子敛财。”
“他还擅拟人字迹…”
话语顿了顿,一声笑自楚意昭唇边溢出,她挑眉,“二哥,拿我顶罪,是你的主意吧。”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因为…你也回来了,不是吗?”
黑云相撞,雷声骤然炸响。
楚意昭盯着楚云奕不可置信的表情,敛起笑意,面色沉静。
雾白的闪电划过,黑漆漆的瞳孔在青灰的电光里异常幽森,楚云奕心脏猛缩,受不住的跌退一步,机械的摆着手,唇瓣嗫嚅,却说不出一个字…
“赵卓原本是你的幕僚,纪羽死前,楚怀曾向祁门求救,哪知纪羽死的这么急,你便将赵卓引荐给楚怀,将所有的罪责推到我的头上。”
“是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