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张如意秦遂

楚意昭回头,秋日海棠泛着玉莹,与主人如出一辙的清雅精致。

权砚书看她又看向常念,试探着问,“你给的银钱太多,这位…,手里的书,只是开蒙读物,不如等过几日看完了,我再帮他选些?”

“过几日?!”

楚意昭还未说话,常念先炸了毛,他怀里一摞,比脑袋还高,几日怎么读的完。

“几日还不行?”权砚书微微不解,“这几本书,两三日读不完吗?”

他幼时一天背三本书,只读不背不是更快?

权砚书不理解常念为何如此大惊小怪。

“…”

常念被这几句话说的鸡皮疙瘩直冒

可怕的书呆子。

楚意昭笑着打圆场,“初初开蒙,两三日读完强人所难了些,他平日里看书的时间不多,还是顺其自然吧。”

听到这话,权砚书才想起,常念是楚意昭的小厮,不是书院里的学生…

他泄了气,拱手道,“是小生考虑不周了…”

“无碍”

主仆俩刚走到门外,后面传来一声轻喊,是权应桉,

“弟弟”

他喊弟弟,楚意昭脚步未停。

常念却停了下来,他回头看见权应桉站在书舍中间,眯着眼睛笑。

见他看来,权应桉抬起手指了指他,又指了指自己,嗓子浸满了笑意,

“没我穿的好看。”

“…”

撞衫不可怕,

可怕的是他说的是事实。

常念的小脸登时就垮了下来,无比后悔为什么要停下来,

他一步一跺脚,转头就走。

脚步渐远,目送两人走后,墨意浮动的书舍恢复了冷清宁静的模样。

权砚书收回遥望的视线,问道

“堂兄,你为何要欺负他”

权应桉的笑意还在脸上,“你不觉得他有些像我小娘吗”

活泼率真,寄人篱下也未失了那份生机与坚韧…

像一株竭力攀长的藤萝。

“小姐,那位大人嘲笑奴才的衣裳!”常念气愤道。

楚意昭闻言,调侃道,“雀青深沉,你今年才几岁,上次那件湖蓝很适合,你偏不要”

权应桉据目测应年有弱冠,官居六品,沉稳从容,浑身的气度,是常念这样的少年比不了的,

雀青与他,相得益彰。

常念安静下来,迟疑道,“那奴才回去买那件?”

“不必,过几日你生辰,让夏宁给你安排两件合身的衣裳,比他的好看”楚意昭摆摆手,

“多谢小姐!”常念乐不可支,屁颠颠的准备驾车,手挽着缰绳,又回头看,

“小姐,巧玉的生辰也是冬月”

“一起做”

“哎!谢谢小姐!”

常念美滋滋的,原以为入了贱籍,要一辈子任人宰割,没想到却过上了顿顿有肉,月月有衣穿的生活…

小姐真好~

冬月将近,街道旁的树,扭着枝干,立在寒风凛冽中。

车轮滚滚向前,轧过坚硬的石子,厢体颠簸晃动间,掀动了车帘一角。

浓郁的红,闯入余光。

巍峨气派的食楼,几名小厮手拿红布和绸花,来来往往的忙碌着。

遇仙楼是上京城里最大的酒楼,居于上林街的中心,占地百亩,富丽堂皇。

左相与张将军是少时好友,张如意此次回京除去家丁仆人,连个奶娘都没有。

挚友孤女,左思贤自然不会吝啬,他为张如意包下遇仙楼整二层,偌大的空中阁楼,装饰成了华丽的招亲绣台。

楚意昭下了马车,正巧在院门口碰到了董琰婉,一身绿衫在沉闷干燥的冬日,明亮动人。

“你怎么来了”楚意昭将人请进院中。

与亮眼的叶绿衣裙不同,董琰婉眼下乌黑,一副睡眠不足的模样,“家中乱了套了,来你这躲会”

两人在院中坐下,楚意昭问,“还是你侄子的事?”

“对啊”董琰婉垂丧着脸,“明明有解毒的法子,偏偏等了这么久,还在犹犹豫豫”

“宥儿日日哭,燃香也没用,我与大嫂母亲轮着哄,夜夜不得安眠,母亲已经倒下了,我还在撑着…”

楚意昭皱眉,“安神香虽然可以抑制千汲花,但毒素留在身体里,必然会有损伤,幼子羸弱,还是尽早逼出为好”

“找了好几个太医圣手,人人都说放血之法不行,嫂子深信不疑,旁人多提一句都不行。

可那些太医又说不出别的解毒之法。”

董琰婉烦躁的闭了闭眼,“苏沛彤就像魔怔了一般…”

楚意昭不再搭腔,安静的听她发泄。

董府的主子又不止苏沛彤一个人,她魔怔了,旁人呢。

董承宥的爹又不是块石头。

两人说着,怀春前来奉茶,

董琰婉正渴,端起茶杯,一口饮尽,茶汤顺着胃管流下,肚子里暖乎乎的,“这是什么茶,喝着不错”

“你喜欢,等下给你装些回去”

魏星离畏寒,天气转冷后,楚意昭就将茶水换成了熟普,加了些苍术,有温心养胃的功效。

董琰婉点点头,“你总是有这些巧思,若是…”

说着说着她停住了话头,

若是什么呢。

她再信任楚意昭,父兄不信,又有什么办法,就像嫂子说的,承宥不是她的孩子,还轮不到她管…

从开始的紧张悲痛到现在的无奈烦躁,董琰婉疲惫不堪。

她没有跟楚意昭说实话,叶真不是被累病,而是被气病。

她与苏沛彤吵了一架,苏沛彤指着门让她滚,说她是盆迟早要泼出去的水,母亲听到了,两句气没上来,差点晕过去。

董琰婉叹了口气,她不愿勉强阿明,也不愿勉强自己了…

是生是死,听天由命吧。

掸了掸衣衫,明亮的绿色看着心情好多了,她转移了话题,说道最近发生的一件事,“言姐姐家设了诗酒会你知不知道”

谈起八卦,董琰婉眼睛发亮,脸上的困意刹那间消失,仿佛刚刚垂头丧气的是别人一般。

楚意昭嘴角微抽,“知道”

“那诗酒会真是好笑,清风明月,以诗会友的雅极之事,竟然是给张小姐选婿用的。”董琰婉捏着帕子笑。

楚意昭心知肚明的问,“这你打哪听来的”

董琰婉用帕子甩了一下,“言姐姐跟我说的啊”

“那张家小姐,绣球招亲,说是不拘身份,不拘相貌,有缘者嫁之,这不还是偷偷摸摸的举办了宴会,

真不知道她非要抛那个球干嘛。

听说当晚青年才俊齐聚前院,比文比诗,张家女置于后堂观察,若被她相中的人,便会得到一张靠近绣台位置的名帖。”

靠近绣台便意味着,接到绣球的几率更高…

纵使早就知情,楚意昭还是没忍住,噗呲一笑,“她这是选妃?”

前世张如意相中了秦遂,将秦家闹的人仰马翻,秦夫人时常到孟阳面前哭诉,她就站在旁边听。

张如意生长于边关,不同于京城各家需要姻亲相互牵扯,她就是爱美,哪个好看抛哪个。

她心思随意,架不住左相做事太过稳妥。

张如意招亲的日子是冬月初八,偏巧左家春日嫁女,左思贤数月前已上奏,携家眷回祖籍开宴祭祖,启程时间定的是冬月初六。

时间相悖,左相怕身不在京中,张如意若抛个乞丐走夫,他不好与好友交待。

干脆便设宴于府,召集各方才俊,让张如意隐于暗中,挑选合心意的男子。再将这些人置于绣台前方,这样张如意的绣球不管抛给谁,都不会出错。

坏就坏在,出了秦遂这个倒霉鬼,稀里糊涂的被带到宴会上,稀里糊涂的被塞了一道帖子,稀里糊涂的被拉到会场,稀里糊涂的接了个球。

稀里糊涂的玩完了。

张如意自小在身边养了一个美貌丫鬟,充当排面,趁着左相离京的空隙,让红云代她上绣台。

那丫鬟颇为聪明,莹莹垂泪,字字句句以名声被坏为由相逼。秦家后院若不多一位新妇,那护城河中便要多一具将门虎女的怨尸。

秦家无法,便换了庚帖,还去求了赐婚圣旨,给“张如意”个体面。

直到张如意当街调戏男子,自曝了身份,正巧被出游的长公主二人遇见,秦夫人当场就撅了过去,还是楚意昭给掐的人中。

见事情败露,张如意就以未婚妻子的名义闯进秦家,住进秦遂的寝房,迫使秦遂侍寝,秦遂不愿,她就偷了秦遂的贴身衣物,挑在长棍上,打马游街。

让秦遂成了全上京城的笑话。

秦淮安一辈子在礼部任职,习周礼,管贡举,掌天下礼仪。到头来,被准儿媳闹翻了家,丢尽了脸面,在东街口吐血三升,一病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