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血…”
“那么小的孩子
苏沛彤惊疑不定,
还要在身上割四刀…
她脸上写满了抗拒。
董瑞诚也有些迟疑,“老朽也算博览群书,竟没见过如此奇书,可否借我一观?”
“不借”
“…”
“那…幼儿放血,可会留下陈疾…”
楚意昭想了想,“放血之后,若是没有养好,会留下体弱气虚的毛病”
“这…”
董琰婉着急道,“爹,娘,宥儿身中剧毒,太医都说命不久矣,如今有的救,那是上天保佑,不过是放血,总比命没了强”
“妹妹说话,是一点不沾舌头,不是你身上掉下来的肉,你当然不心疼!”,苏沛彤压着嗓子,嘀咕了一句。
“嫂嫂?你怎么能这样说我?!”董琰婉红了眼眶,苏沛彤生产时,边关告急,爹和哥哥被圣上拘在勤政殿,三日未归,母亲又染了风寒。
是她这个云英未嫁女忙前忙后的陪着苏沛彤生产,承宥生病,她比任何人都着急。苏沛彤说出这样的话,就是剜她的心。
她委屈的呜呜掉眼泪,苏沛彤自知理亏,可她也是心急,四刀不是说笑的…
楚意昭拉过董琰婉,面色不悦,“少夫人对我有成见,我走便是,何必迁怒他人。”
在众人错愕的眼神中,楚意昭站起身,月白的长裙随着起身的动作缓缓落下,舒雅温和,
“病因与我无关,是花不是香。解毒之法,我也说的明白,既然各位不信,那就请另谋高就”
董琰婉一愣,慌张的拉住她,“阿明…”
苏沛彤见她利落的要走,也发觉自己说错了话,又拉不下脸,低低嗫嚅了句“我不是那个意思”
“阿明你不能走啊”叶真惶然道,“沛彤是爱子心切才说错了话,我等下定会重重罚她,
可宥儿的病只有你能治,除了你我谁也信不过”
“我…”
“夫人,不可强求”
婆媳,姑妹,
后院纷争之首。
董家口径不一,不止苏沛彤,董氏父子也有疑虑。
放血疗法过于凶险,没有大夫敢实打实的作保,她只是胆子大,又不是棒槌。
人家不愿,她何必惹火烧身。连累别人跟着她受委屈。
楚意昭拿出帕子,擦掉了董琰婉眼角的泪珠,柔声道,
“别怕,那孩子只是看着吓人,暂时死不了,让你爹进宫求几位太医,总会找到办法的,照顾好你娘,有事再来找我”
女子态度的转变,太过明显,铁了心不想干了。董瑞诚脸色讪讪,想再多争取两句,
楚意昭没给他开口的机会,“董大人,世子身体不好,我得带他回去休息了”
话音刚落,两声轻咳适时出现。
董瑞诚脸色一僵。
挺拔的身形随之站起,挡住了窗外的光,屋内瞬间昏暗了下去,只余海棠玉簪在光隙里莹莹生辉。
男人的影子斜斜的倾洒在女子秀美的下颌处,虚实缠绕,光影绰约。
魏星离长眉轻拢,指尖按着右胸,垂缨底部坠着的银珠,颤巍巍的动。
他声音孱弱,摇摇欲坠般倚靠在楚意昭身上,左肩抵着小姑娘的后肩,蹭了两下,
“阿明,我心口疼…”
楚意昭:“…”
董家人倏的震在原地,瞠目结舌的围着两人,那眼神太过直白,仿若下一瞬就要开坛作法。
楚意昭微微有些尴尬,“世子不舒服,就爱闹腾,我先带他回去了,告辞”
素手一翻,夹着点点怒气,拽着魏星离的胳膊,快走两步将人拖出了门,魏星离任由她拖着。
路过庭院时,楚意昭停下了脚步,魏星离犹如飘浮的风筝,跌跌撞撞的一脚甩在了董琰靖的屁股上,后者正站在花圃旁指挥家丁割草,冷不丁的朝前一拱,闷进了花泥里。
董琰靖捂着臀,回头怒视,见到那张邪肆的脸,瞬间熄了火。
敢言不敢怒,“世子殿下,这是干什么…”
“太矮,没看见”
“…”
楚意昭嘴角抽搐,
大周男子普遍高挑,坊间以身如松,行如竹为美。董琰靖长相端正,就是身型略微玲珑了些。
因为身高一般,心眼又多,在朝堂上没少被人调侃笑话…
魏星离小嘴叭叭甜,看把人“高兴”的,脸都硬了…
“其实也没有很矮,是世子太高了,没注意到你”楚意昭安慰了两句。
董琰靖:“…”
我谢谢你。
楚意昭问起正经事,“大公子知不知道这些花,是从哪片密林采回来的。”
董琰靖不高兴,但又不敢得罪这两位,瓮声道,“西郊的山里”
“多谢”
两人告辞,走出了垂花门,隔着一道墙,董琰靖听见高高私语声,
“你踢他做什么”
“看他不顺眼”
“好歹也是个六品官,注意些,我怕他参你”
“嗯,矮子肚里三把刀,我也怕”
董琰靖:“…”
八角宫灯摇曳,暖炉里偎着几颗栗子,一股鲜甜的暖香充斥在车厢里。
男人低着头,长眉如山,眼似秋水,融在甜丝丝的香雾里,旖旎动人。
修长的指节轻轻一按,金黄色的栗仁就露了头,捏着壳子翻转,便落进了瓷盘中。
魏星离将剥好的栗仁,端到楚意昭面前,“尝尝”
指节扣着瓷盘,白玉般的指尖被栗子壳烫了一层粉。
楚意昭盯着这盘栗仁,面色复杂,上次在马车里,她还惧怕着会在魏星离手里丢了命,哪能想到会有这番光景…
“世子,下次在人前,能不能不要…”
她叹口气,“能不能不要与我太过亲密…”
瓷盘微不可察的一颤,魏星离问,“为什么”
“我怕别人误会…”
“误会什么?”
“误会…”
魏星离收回手,静静等着她的回答。
左不过是些姻缘嫁娶的事,
他给的起。
“误会…我们有情…”
清音殒落,香雾稠凝,暖炉里的火明明灭灭的畏缩着。
车厢倏尔变的寂静,流动的水波堪堪停住,在寒凉的空气里,一寸寸凝结成冰…
熟悉的压抑感排山倒海的袭来,楚意昭心虚的缩了缩肩膀。
“殿下…”
“啪哒”
黑焦的栗壳炸开了声。
“误会?”
男人的音色森凉,
这么多天的情意绵绵都是误会?
魏星离瞧着眼前缩成一团的女子。
长的漂亮的女人惯会骗人…
酸涩凄楚淹没在无边的怒火中,男人的呼吸变得沉重,墨发黑瞳衬的肤色苍白到诡异。
楚意昭脊背发麻,
她见过这样的魏星离,
碧水池畔,血流成河…
连日来的宠溺与温情差点让楚意昭忘记那一双血迹斑斑的手…
她硬着头皮道,
“我不是那个意思…”
前世今生十几年,除了把脉,她连男人的手都没拉过,陡然与人如此亲近,慌张无措的感觉她不知该如何处理…
况且,魏星离身份尊贵,与他在一起,难免惹人注意,影响她偷偷摸摸的做事…
楚意昭头皮紧绷着解释,“殿下…我只是不习惯跟殿下走在一起…”
“怎么,我见不得光?”
魏星离凉凉勾唇,黑沉沉的眼眸盯着她,语气倏尔变的戏谑,“还是你嫌弃我是个短命病秧子?”
“胡说什么!”
这句话如同一把利剑斩断了楚意昭所有的恐惧与胆怯,她皱眉呵斥,
“不吉利的话不准再说”
就是这副模样,让魏星离恨的牙痒痒,说爱慕喜欢的是她,说无情无意的也是她,此刻又做出这副关心至极的模样…
“楚阿明放风筝一定是把好手”
松松放放,将他牢牢抓在手里。
听懂男人语气里的讽刺,楚意昭有些生气,
“你说我耍你?”
“你不是吗!”
“明明是你说心悦我,如今又说无情…”
魏星离说完这句话,气势一弱,杀气腾腾的模样如江流入海,再不见半分。
他泄了气一般,无可奈何的垂下头,
“你…只是利用我…欺骗沈霓”
一个疑问接着一个疑问砸向楚意昭,她什么时候说心悦他了,那不是敷衍皇后的说辞吗…
“我确实利用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