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青衣绿衣三人齐齐挪开了视线。
白衣下意识朝左侧的树下看去,风吹过,有一片叶从枝丫间缓缓掉落。
惟安选的夫人然不差,他开口说了一句,对方便直接戳破。
而观其面隐有不满,白衣一时间百感交集。
有为过去所做的,而心下歉然。
也有为惟安身边有了人,而欣慰。
白衣真是三人中最擅打交道的,当下也还是他开的口:“当年玄冰宫内忧外患,加上宫主身亡。那时我们年少,一面对惟安有迁怒,一面也想玄冰宫后继有人,所以才失了分寸。这些年,想起当年所做,我们三人后悔万分。”
此话落下,一时间,院中无人开口。
微风一阵接着一阵,叶片掉落了一张又一张。
岁月逝去,他们三人从轻狂的少年,到了三十而立的年纪。
有些情,在当年看来,他们觉得自己没错。
吴惟安被生出来,啼哭的那一刻,就注定了他身上所背负的。
他刚学会走路不久,白衣便给他脚上绑了小沙袋。
小孩长得高,一月一变化,沙袋的重量也跟着涨。
而后『逼』着他学剑,扎马步,倒立。
小孩爱偷懒,而且潜能能在困境中被最充分的激发。
故而吴惟安五岁的时候,三人便带着他闯『荡』江湖。
将他丢到深山林,给他一把剑,几张大饼,一壶水,三人便一走了。
诸如此类的情,白衣青衣绿衣没少做。
惟安这孩,也确实每一回能活下来。
十岁时,他就已经能打败他们三人。
惟安打败他们三人的那一天,是他们人生中最狼狈的那一天。
从小到大,白衣青衣绿衣虽吃了不少学武的苦头,但从未被如此侮辱过。
惟安将他们绑住,而后把他们丢进了粪桶中……
这些年,他们看着吴惟安越来越强,一开始是得意于自己的栽培。
可真到了吴惟安到了他们三人无法企及的高度时,他们才开始想,他们当年是不是做的过分了些?
他们试图缓和与吴惟安的关系,可一直从未成功过。
白衣对纪云汐道:“看和惟安感情甚笃,我与说这些,是望能对惟安好一些。他以前过的是种日,非常人能想象。”
纪云汐望着面前这三人。
她想到了一个词。
道貌岸然。
她眉眼微微动了动:“白当家,我有一个疑问。”
白衣:“但问无妨。惟安和我们说了,的意思就是他的意思,有问题尽管来问我们三人。”
站在旁边的青衣绿衣跟着点头。
纪云汐:“惟安是吴大人亲吗?”
这个问题,纪云汐一直心有疑虑。
主要的古装剧或古小说,有家世谜。
纪云汐一直怀疑,吴惟安不是吴大人的亲生儿,而是谁养育,帮着隐藏身份。
听到这个问题,那三人对视了一眼。
青衣唇角抿得更紧,绿衣微微咬牙,白衣更是眼眸暗了暗。
半晌后,白衣道:“是。”
语气略有不甘。
听到这个答案,纪云汐有些意外,她再次确认:“惟安真是吴大人和们口中的宫主所出?”
绿衣开口了:“确实如此。当初我们就不想让宫主……”
话说到一半,绿衣想到什,又咽了回去。
纪云汐看了看绿衣,觉得这一幕有些诡异。
她心里有了个不可思议的想法,但她面上依旧平静:“那们三人,又是惟安的谁?亲舅舅?”
三人摇了摇头。
白衣道:“我们是玄冰宫的三大护法。玄冰宫共四大护法,圆护法如今跟在少宫主一旁。我们三负责护卫宫主安危,圆护法掌管宫中的一切琐碎务。”
护卫宫主安危?
这个说法,有些妙啊。
纪云汐垂下了眼眸,若有所思。
青衣觉得白衣说得有些多了。
他看了对方一眼,开口道:“差不多了,要出发西域,我得尽早做准备。总——”
青衣看纪云汐,抿了下唇:“惟安的日常起居,就麻烦了。有什要我们帮的,大可找——”
“们可能误会了。”纪云汐抬起眸,打断青衣的话,“希望三位明白,我所以请们来凉州,并不是我找不到人。一月三百两的月银,招个大当家,很难?我请们,是看在惟安的面上,觉得他的人用起来省心些。至于找们帮忙……”
纪云汐笑了,眼角上挑:“们能帮我什?”
如今她想知道的也知道了,这三人更是没什太大用处了。
三人哑口无言。
“三位以后和大家一般,唤我三姑娘罢。”纪云汐轻轻摩挲着自己光滑整齐的指甲,“们不是我的主,也不是我的长辈。们要记住,们是我下属。”
让她对吴惟安好点?
他们没有这个资格。
纪云汐说完这句话,没有再停留,转身离开。
在回府的路上,纪云汐特地叫来晚香:“可听说过玄冰宫?”
晚香还真知道:“我听宗门里的前辈提起过,玄冰宫已销声匿迹多年。”
纪云汐嗯了声:“把知道和玄冰宫有关的,和我说说罢。”
晚香仔细想了想:“据传,玄冰宫宫主是位奇女,酷爱……美男。”
纪云汐挑眉:“还有呢?”
晚香摇了摇头,轻咳了声:“没了,前辈是当谈资提起的。”
*
纪云汐刚走进大门,便听到了纪明焱叽叽喳喳的声音。
宝福扶着她,闻言眼睛一亮:“六爷回来了!”
想起狗扑,纪云汐没去惊动纪明焱。
她将腰上的荷包摘下,递给宝福:“给雪竹送去。”
而后,她绕开了正厅,悄无声息回了卧房。
此刻离晚膳还有些时日,纪云汐坐在桌前,在想。
如今吴惟安蛊毒已解,六哥和毒娘也回来了。
那,有些情,她也可以开始查了。
纪云汐叫来晚香,低声嘱咐了几句。
晚香领命而去。
没过多久,吴惟安从外头回来。
纪明焱问他:“去哪了?我刚刚去府堂找,他们说不在。”
吴惟安随口道:“买了点东西。”
纪明焱朝他两看去,见他两空空,他好奇:“买了什?”
“没什。”吴惟安一句带过,“六哥找我可有?”
纪明焱和毒娘回来时,吴惟安在家,故而纪明焱已经对吴惟安扑过了,可纪云汐还未曾。
“可看到三妹了?快要用晚膳了,她还未回吗?”
吴惟安轻轻蹙眉:“云娘还未回来?”
“没啊。”纪明焱摇头,“我在正厅一直等她。”
“想来逛布庄去了。”吴惟安猜测道,他告别纪明焱,回了卧房,猝不及防见到了桌前坐着的人。
吴惟安轻轻挑眉:“六哥在找。”
“嘘。”纪云汐头疼,“我知道。”
吴惟安有些好笑。
他刚想开口说什,正厅的纪明焱撞见了给雪竹送完荷包和糕点的宝福。
问过对方,才知道他三妹早就回来了!
纪明焱当即飞奔而去:“三妹!!回来怎不告诉我!!!”
房内的纪云汐:“…………”
纪明焱狂奔而至,眼睛往卧房里左右扫了眼,看见桌前的纪云汐,便张开双臂扑了过去。
但他没扑中纪云汐,而是扑到了吴惟安。
纪明焱愣了愣。
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的纪云汐也微微一愣。
纪明焱拍拍吴惟安的肩,把吴惟安往旁边一推,重振旗鼓朝纪云汐而去,但被吴惟安伸拉住:“六哥,我和云娘有要谈。”
无奈下,纪明焱能三步一回头地离开了。
他觉得,他妹夫是故意的。
可是,为什啊?
纪明焱带着这个疑问,去问了毒娘。
毒娘翘着腿坐在椅上嗑瓜,斩钉截铁道:“卖的那些虫草,银钱没分给公。”
纪明焱:“可那是我自己挖的草,抓的虫。妹夫也想赚这个钱,为要急着回凉州?”
毒娘朝地上吐了颗瓜皮,一边想着她吐了一地了,雪竹怎还不出,一边道:“除了七彩蛇,其他虫草公也没出力,可我刚刚也给他分钱了!公说,若不是他要去幽山,我们就不会去幽山,就挖不到草捉不到虫。所以于情于理,还是得给他分钱。”
一大大咧咧的纪明焱,此时脑倒是非常清晰:“那若不是我们,妹夫蛊毒还解不了呢。”
毒娘愤慨:“可不是!”
纪明焱摇摇头,不关己,美滋滋的:“但反正妹夫没找我分钱。”
毒娘幽怨地看着纪明焱:“所以说,看着罢,公绝对不会让抱到三妹的,直到给他分钱。”
凭什,她的钱,公要分。
纪明焱的钱,公就不分了?
毒娘嗑完瓜,拉起椅,抖了抖椅上的瓜皮,回厨房了。
她转身刚走,窝在房内补好了荷包的雪竹出了。
他盯着那一地瓜皮,毫不犹豫拿了扫帚开始扫。
*
卧房内。
此刻太阳落山,日头西斜。
一道旧黄『色』的光晕洒入窗内,纪云汐仰起头,看一旁站着的人:“什?”
夕阳洒在她身上,将她那张脸笼上了一层金『色』的光。
光线如此温柔,她脸上的绒『毛』微微发亮。
光柱间,灰尘在盘旋。
吴惟安伸起微蜷的右,抬至纪云汐眼前。
夕阳普罗大众,将他的右也笼在自己温暖的羽翼中。
五指一点点张开,一个荷包跟着掉落,在半空中跳动几下,而后停滞。
指节修长透着光,这,大概是上天最杰出的艺术品。
纪云汐微微一愣,轻轻挑眉:“?”
吴惟安长得太高,纪云汐坐下,两人隔得距离有些远。
他弯下腰,下巴几乎就在她发顶,低笑着道:“这回真是买的。”
靠的太近,她几乎能听见来自他胸腔的震鸣。
纪云汐轻轻眨了下眼。
顿了一会儿,她伸,拿过他指尖的荷包。
纪云汐轻轻『摸』了下。
布料针脚居然不错。
她讶异地仰起头。
一时间,两人靠得极近,几近唇齿相依。
吴惟安呼吸微『乱』,目光定定看她,偏了下头。
可忽而,一片阴影盖过,笼在两人身上的夕阳瞬间消失。
两人一顿,齐齐转头窗外看去。
雪竹站在窗外,他看看吴惟安,又看看纪云汐,一双眼带着疑『惑』。
吴惟安依旧半步未退,头就触着她的头。
纪云汐敛眉,抬起鞋狠狠踩了他一脚。
吴惟安身一顿,不动声『色』地退了半步,轻轻勾了勾被踩疼的脚趾。
他站直,看雪竹,蹙着眉,语气冰冷:“来干什?”
雪竹道:“我找夫人。”
他从外头伸进,将补好的荷包放到桌上,认真道:“补好了。”
而后雪竹便走了。
他好忙,这段时日他不在,家里不干净了。
他还有好多地方要扫。
吴惟安看雪竹放在桌上的那个荷包,眉目不喜,伸就欲拿。
纪云汐:“放下。”
吴惟安:“…………”
纪云汐伸,将雪竹那个荷包,以及吴惟安给的那个,放在了一起,拿在间把玩。
吴惟安轻嗤一声:“这荷包雪竹亲所绣,身为人『妇』,收其他男的荷包不好罢?而且这还是鸳鸯戏水图。”
纪云汐直接忽略他这句话,问道:“哪来的钱?”
吴惟安:“…………”
吴惟安轻叹一声,往纪云汐椅的扶上一靠,道:“毒娘那里。我帮她抓了一条蛇。”
纪云汐点点头:“剩下的呢?”
吴惟安没回答,下意识看架。
纪云汐跟着看过去。
那个放着人pi的黄花梨木盒。
吴惟安认真的商量:“能不能不拿走?”
纪云汐长腿往桌下一伸,背往椅背闲闲一靠,没说能也没说不能。
吴惟安继续道:“我不会用的。”
他想了想,又道:“我要攒着,给我女儿当嫁妆。”
听到这句话,纪云汐便笑了。
她拿着两个荷包起身,抬头朝他看了眼,眼里均是鄙夷:“用不着。”
吴惟安刚巧将她出去的路堵住,纪云汐没有丝毫犹豫,甚至懒得开口让他避让,直接将人撞开,迈着步,一步步悠悠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