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庄星苒怔神间,电脑屏幕左下角已经空掉了的电量显示条闪了闪,转瞬间便自动关了机。
庄星苒看看脚边已经用空电量的另两台笔记本,心想只能等同事过来了。
她轻轻捏住邢卓的手腕,想将电脑从他手底下取出来。
谁知对方睡得并不是很熟,庄星苒将将用了点力气往上提,邢卓眼都还没睁开,便反射性反扣住了她的手腕。
庄星苒看见他睫毛一抖,狭长的眼睛猛地睁开,乌黑眼珠在一瞬间竟透出几分凌厉的狠意。
显然是睡糊涂了。
庄星苒正欲提醒邢卓,后者却在同她对视上的一刹肉眼可见地松懈下去。
原本扣住她腕子的手劲也立刻放松,眼皮慢悠悠重新阖上,指腹不轻不重地替她揉了两下,最后哄小孩似的拍拍她手背,低声说:“再睡会儿。”
庄星苒:“……”
看不出来这人睡迷糊的时候还挺自来熟。
邢卓很快再度睡了过去。
庄星苒看见他握着自己的手松开,便顺势将电脑取回,合上屏幕收进包里,和之前的两台放到了一起。
她捏着脖子转了转,听到一声令人牙酸的“咔咔”声,感觉全身都不太得劲儿,于是轻手轻脚地打开车门下车,原地蹦跶了好几下。
正锻炼着,庄星苒看到一个身形狼狈的消防战士拖着疲累的步伐从对面走过。
她的视线下意识跟过去,远远看见对方踩着车踏板探身进车厢中,似乎在找什么。没多久便拿着个手机跳下来,站在车边打了个电话。
庄星苒正要收回视线,突然看到对方身形晃了晃,弯下腰撑住膝盖,久久没有抬起头。
体力不支吗?
庄星苒赶紧拉开车门,从工具箱中翻出一瓶水和一包巧克力,很快跑到消防员身边。
“您还好吗?吃点东西补充一□□力吧。”
庄星苒将手里的东西递过去,却见面前的消防员迟迟没有反应,她刚想伸出手去搀扶,对方终于动了——
一张沾满黑灰的泪痕斑驳的脸。
一双红的吓人的眼睛。
庄星苒呼吸一窒。
陈志兵没想到这会儿会遇着人,当即别过脸,抬起手想要抹把脸。
可手到了眼前,他才反应过来上面实在太脏了,顿时停在半空中继续也不是,放下也不是。
庄星苒在短暂的愣怔后也很快回神,她下意识去摸口袋,翻了个遍终于翻出半包纸巾,赶紧给人递过去。
陈志兵哑声道谢,粗略擦了擦脸,再看向庄星苒时,情绪已经好上了一些。
“昨晚看到那么多无人机,我立刻想起去年钟楼大厦,你冲到我面前说你能保证一分钟内将婴儿被送上楼的事儿了,没想到这次真是你。”
经他一提醒,庄星苒也想了起来,“你是那位消防队长!”
陈志兵点点头。
两人都不是多善言辞的人,而且又不熟悉,自然没多少话讲。
庄星苒礼貌地没有提刚才看到的,重新将巧克力和水递过去,郑重道:“辛苦了。”
陈志兵也没客气,但却只接了巧克力,握在手里说道:“水就不用了,才喝过。”
刚下火场的消防员能去哪里喝水,累极渴极灌一肚子自来水罢了。
庄星苒抿唇没说话。
倒是陈志兵捏着那块巧克力,突然道:“我队里有个兄弟喜欢吃这玩意儿。”
他默了默,低声接着道:“就是以后,没机会吃了……”
庄星苒瞬间明白了对方刚才情绪波动的原因。
胃里仿佛被塞了一块重铁,沉甸甸,堵得慌。
庄星苒嘴唇动了动,却说不出话来。
这时,身后忽而响起一阵喧嚣。
“警察同志,我们送完就走,保证不会妨碍消防战士和你们的工作!”
“我们就送到战士们手上不行吗?”
“看到了,就在前头呢!”
“天,都这么躺地上哪行?”
……
庄星苒循声看去。
几十米开外,是一行或抬或抱着食物和水的普通民众,正在和执勤的武警交涉。
这些人当中有老有少,穿着年纪都各不相同,但却心系着同一批救火救人的英雄。
为了安全,武警最终没有让他们继续往里走。
警察们面对面朝这群天刚蒙蒙亮就跑过来的群众郑重敬过军礼,才去接他们手中的食物。
“感谢你们的物资,但危险还没解除,领导说了不让久待,大家都快回去吧!”
为首的武警示意众人快点上车离开。
人们没办法,只好一步三回头地上了巴士。
突然,有一个年轻的姑娘回过身,双手搭在嘴边呈喇叭状,拖长了调子大声喊道:“辛苦了,英雄们——”
已经上了车的其他人也受到启发,纷纷打开车窗,齐声大喊:“辛苦了——!”
齐心协力的呐喊声,穿透了这一个飘散着黑色灰烬的早晨,抵达消防员们的耳朵,疲惫不堪的战士们接连坐起身,遥望着那群还在朝他们挥手的人们。
在这一刻,每一次往火海逆行的奔赴与奋不顾身的援救,都有了意义。
-
这一场大火,在爆-炸发生后的第三日上午才彻底熄灭。
庄星苒将最后一份遥感图像上交,便接到了许秀英的电话。
“忙完了吗?我给你煲了鸡汤,要是中午赶不回就先温着,等你下午回来了再喝。”
庄星苒合上电脑塞进书包,和工作人员打了个招呼,一边往外走一边应道:“刚忙完,这就回来了,有什么要带的没?我路上带回去……”
“什么都不用,快点回吧,今天我和你老师在电视上看到你在现场的采访,都感觉你瘦了不少,赶紧回吧!”
挂断电话,庄星苒不禁摇头轻笑了声。
许秀英只要超过一个星期没看见她,就会觉得她瘦了。
或许在长辈的眼里,只要小辈儿没在自个儿跟前养着,就肯定照顾不好自己。
被时刻惦记着的庄星苒不仅不觉得不耐烦,反而倍感温暖。
计程车停在巷子外。
庄星苒刚下车,便看到张树森拎着个西瓜走在前头。
“老师!”
她立刻快跑两步跟上去。
张树森皱着眉上下看了她两眼,道:“脏的跟个小花猫似的,到家先去洗个澡,不然脑袋上这些东西掉碗里,浪费你师母那锅给你煲了一上午的鸡汤。”
话是这么说,但在庄星苒伸出手来挽他胳膊时,他也没真嫌弃。
这一年来,庄星苒和张树森夫妇的关系已经十分亲密,许秀英甚至专门在自家给她留了间房,有时间便让她过去住。
冲完澡,庄星苒站在卫生间吹头发,许秀英一边讲电话一边走过来。
“……嗯,小苒刚在洗澡,估计是没听到。好,我把手机给她。”
许秀英说着,将手机塞到庄星苒手里,笑眯眯道:“小卓打你电话没接,就打到我这里来了。”
庄星苒觉得她笑容有些奇怪,但也未做深想,关掉吹风,接过电话问道:“有什么事吗,邢总?”
那头微一顿,却没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问:“你刚才洗澡,手指上的伤口包了没有?”
庄星苒低头,看着自己左手食指上,现在只能隐约看出半个指节长白痕的口子:“……”
就这么点伤,是她昨天在一架摔坏的无人机上不小心刮到的,当天下午她撕了创口贴,伤口就差不多愈合了……
这是需要身为CEO的邢卓关注的问题吗?他是不是周末在家太闲了?
庄星苒腹诽,嘴上却道:“没什么事,都已经好了,谢谢邢总关心。”
然后她听到邢卓又默了一瞬,随后才道:“嗯,那就好。”
庄星苒等了会儿,见他好像没别的话要说了,于是试探着问:“那……我就挂电话了?”
那边邢卓停了更长一点时间,再开口时语气里带上了几分无奈:“你就完全没话题跟我聊吗?”
庄星苒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啊?这不是你打电话过来的吗?我没什么事要找你呀。”
“…………”邢卓都给她气笑了,磨了磨牙认命地叹了口气,转移开话题:“张教授和许教授最近都还好吗?我母亲让我替她明天过去看望他们。”
“都挺好的。那你跟师母约时间吧,我把电话给她啦!”庄星苒说着,将手机还给许秀英。
许秀英一脸无语地接过去,和那边约定好后便掐断了电话,随后就站那儿盯着庄星苒的脸瞅。
庄星苒被她看得莫名,问:“咋啦?我脸上没洗干净?”
许秀英看她满脸懵懂,完全是一副什么都没发现的样子,有些恨铁不成钢道:“我看你是脑袋洗得太干净!”
庄星苒立即抗议:“我哪儿招您了,您怎么还带人身攻击的?”
许秀英伸出一根手指在她脑门上一点,道:“人小卓都追你这么久了,你怎么就半点都看不出来啊?”
庄星苒闻言大为诧异:“邢卓什么时候追我了?”
许秀英提示:“哪次不是你在家里的时候,他才来啊?你就不想想,老张是他母亲的老师,又不是他的老师,哪用得着他一有时间就来看望?”
庄星苒:“他不是说是他妈妈让他过来的吗?”
“也就你才信了!”许秀英没好气瞪她一眼,又笑着凑近了问:“先不管这个,你对他什么感觉啊?我和你老师倒都觉得那孩子还可以的。”
庄星苒一脸受到惊吓的表情:“您可别开玩笑了,我和邢卓?怎么可能啊!”
许秀英:“怎么不可能?他家条件确实是很不错,用现在网络上的话来说,叫……豪门是吧?但他父母我都是接触过的,都不是看重这些的人。再说了,你漂亮聪明又独立,哪哪儿都很好的嘛!”
庄星苒简直哭笑不得:“我不是在意您说的那些,是我和他真的不合适啊……”
许秀英挑眉:“男才女貌,哪里不合适啦?”
庄星苒:“……”辈分不合适啊!
她和邢卓妈妈是一辈儿的,真说起来,邢卓应该叫她一声师姑吧?她哪儿能和小辈扯一块儿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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