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良平听到庄星苒的话,双手握拳猛地往前跨了一步,又因为“病”的原因不敢再前进,只好瞪着她恨声道:“你怎么这么恶毒?!”
如今的选拔考试,不仅要看考生的成绩,还要看“成分”,连主要亲属的政治表现都在政审之内,更别提考生自身的。思想觉悟和品德修养问题严重的学生,是不能被重点大学和国防院校录取的。
而庄良平一心只想考首都大学,哪里敢冒险?
他看向庄星苒的目光中满是怨怼,却也只能咬牙应下来:“就按你说的扣。”
庄晓梅见庄良平同意,崩溃道:“这怎么行?扣完后剩下的那点钱可能连我的学费都不够!”
她焦躁地咬着手指在原地走了两步,随后一把抓住兄长的手臂,威胁似的开口:“哥,你考完就能去大学,我却还要再读一年,你不能不管我。否则……否则大家都别想去考!”
“你!”庄良平气得额角青筋直跳,反手扣住她的手腕,恶狠狠道:“如果我上不了首都大学,你以为你能好到哪里去?”
利益当前,图穷匕见。
庄晓梅丝毫不让地回视他:“我不管,反正如果我读不了,你也别想去。除非你立下字据,保证负担我接下来的学杂费和生活开支!”
但她也不敢真的激怒庄良平,又放软了声音、红着眼哽咽求道:“哥,我不会花多少的。就当我借你的,行吗?只要一年,一年后等我考上大学,我就可以还你了。”
庄良平看着她虚伪的眼泪,只觉厌恶,但又没有其他办法,只能为自己争取更多的利益:“那在我去大学前,你得负责洗衣做饭。”
庄星苒看着两人互相埋怨算计的样子只觉得可笑,等他俩不情不愿地暂时达成协议,便开始同他们算账。
一年多的账目记了几乎大半个本子,看似繁杂,其实只是两位小数以内的加法,以庄星苒的心算能力,账本读完,账也算清了。
“庄晓梅单人支出为227块4毛8,加上平摊的伙食费用58块7毛4,一共286块2毛2。庄良平单人219块9,加伙食费总共278块6毛4。”
庄星苒在空白处记下两个总数。
庄晓梅看看因为庄星苒读账速度过快,后半程便因为拨不过算盘而中途停下的庄良平,怪叫道:“你不是在乱算吧?哪能这么快!”
庄良平的脸色也很有些难看。
他成绩优异,志愿更是首都大学数学系,但现在拿着算盘居然还算不过半道辍学的庄星苒!晓梅说的没错,她肯定是胡乱算的!
受到打击的庄良平这下也顾不上什么痨病了,扯过庄星苒手边的账本“噼里啪啦”重新算了起来。
可他一连算了两遍,结果都和本子上的数字分毫不差。
庄星苒掩唇咳了两声,挑眉问道:“没错吧?”
庄良平茫然地盯着自己面前的账本和算盘,已然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中。
庄星苒自然懒得安慰他备受打击的脆弱心灵,收好账本回房,第二天大早便去迁出了自己的户籍。
只等房子一卖,她和庄良平两兄妹今后大抵再也不会有其他往来了。
庄星苒不由松了口气,连生病的不适都感觉好了许多。
毕竟庄家兄妹可比病毒令人难受多了。
回家的路上,她还担心房子短时间内不好脱手,不成想刚回到家,便见着了买家。
堂屋里,王春芳正拎着壶给庄良平和庄晓梅续茶水:“之后你们就安心在这儿住着,吃饭也不用担心,遇到什么事儿尽管来找你肖叔和我,那咱们就这么说定了啊!”
庄星苒眉心一跳,径直走进去,问:“什么事情说定了?”
王春芳放下茶壶,喜笑颜开的:“我这不听说你们要卖屋子吗?刚和良平晓梅说好,房子我买了,价钱也吉利,880!”
庄星苒昨晚才提过房价,想必是王春芳对庄家兄妹许诺了其他好处,让他们降价不亏,才会来沆瀣一气坑她一个人的差价了。
庄星苒神色平静,看向毫无愧疚的弟妹,问:“你们确定要以这个价格卖房?这可比市价低了整整七十块。”
少的自然只有你的钱。
庄良平心中涌起一阵快意,立即道:“王婶与我们家是多年的老邻居,总不能昧心赚街坊的钱。房子是我们三个人的,我和晓梅都同意将房子卖给王婶,你不愿意也没办法。”
只可惜,庄星苒并不如他所想的生气。
因为就在进屋的那会儿,她突然想起了原著里不久以后的一桩事儿——
在庄良平考完没多久,王春芳便因为女儿未婚先孕急着要结婚,而找了原主好几次,甚至愿意以高出市场价的价格来购买,只要能尽快让她女儿女婿搬进去。
原主没有同意,此后还被王春芳编排了许久。
如今庄家兄妹低价卖房,以为只有庄星苒要收拾铺盖走人,他们之后还是舒舒服服继续住在这里,殊不知等到王春芳女儿要结婚,第一个要赶走他们的就是“为他们着想”的王婶。
庄星苒已经可以预想到这三个同样心术不正的人,到时狗咬狗的场景了。
她现在又不缺钱,自然当即一口应下。
临去上班前一天,庄星苒拿到房款,从中数出21块8毛,在庄家兄妹眼红的目光中,拎着自己的行李,头也不回地离开。
这时,庄良平二人还不知道,自己的人生轨迹已经偏离了原本的康庄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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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堂的工作并不辛苦,摆脱了白眼狼弟妹,不用再起早贪黑,庄星苒也有了时间去了解和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吃饱睡足心情好。
短短一个月,连亏空的身体都养回来不少。
这天,学生们陆陆续续用完了餐。
庄星苒和往常一样利落地收拾桌椅和餐盘,心里则惦记着今天图书馆要到的新一期国外期刊。
这类书籍不外借,想看只能自己去图书馆,去的晚很可能就被别人抢先了。
庄星苒有点着急。
然而有一个戴眼镜的男学生不知怎么回事,其他人都走空了,他还坐在原处,餐盘中的饭菜也几乎未动。
庄星苒忍不住上前,发现他是在做一道综合物理题,因为沉浸在解题思路中,连饭都忘了吃。
她轻轻扣了扣桌子,道:“同学,你的饭菜都冷掉了。”
男学生猛然惊醒,这才搁下手中的笔,冲庄星苒憨厚一笑,道:“谢谢提醒,我这就吃。”
庄星苒点点头,转身先去收拾其他桌椅。
结果等她全部弄完回来,发现那学生腮帮子鼓囊囊的,嘴里的饭都还没嚼完,便又开始埋头苦算,插在碗里的筷子掉到地上都没发觉。
庄星苒再度叹了口气,替他将筷子拾起来,站在他身后看了一会儿,出声提醒:“你根据上摩擦阻力算出物体所受粘性摩擦阻力矩,再代入数据就能算出油的粘度,接下来再……”
男学生下意识按照庄星苒的提醒在纸上快速写下步骤,最后根据公式代入数据一步步算下去,果然得出了结果!
他猛地站起来,满脸喜悦地转过身:“你好厉害!我叫杨安国,是物理系二年级的学生。你也是我们系的……”
话说到一半,杨安国突然注意到对方身上穿的是食堂的工作制服,眼中不由露出困惑。
庄星苒接过话头催了句:“我只是食堂的工作人员,不是学生。你赶紧吃吧,吃完我好收拾。”
杨安国张了张嘴,似乎有点震惊,他“啊”了一声,才慌忙应道:“好的好的,不好意思啊,耽误你工作了。”
他端起碗囫囵扒了一口,嚼了没两下,还是忍不住回头:“刚刚那题自我们老师布置下来后,据我所知三天了还没人做出来呢,你怎么会做的啊?”
庄星苒想了想,回答:“多看书,就会了。”
杨安国睁大眼:“自、自学的吗?!你也太厉害了吧!”
“我们小苒当然厉害啦!”一同工作的宋大婶宋梅听到后半句走过来,满脸骄傲冲人道:“小苒算起数来比别人用算盘还快哩!”
庄星苒一见宋婶眉飞色舞的架势,就知道对方又要开始宣扬两周前她帮忙核算进菜费用的事了,顿时忍不住想要捂脸。
因为当时刚巧会计不在,又急着要算货结账,庄星苒便临时顶上,结果一手心算被当时在旁边的宋婶惊为天人,逢人就要讲一遍。
搞得之后几天食堂的叔伯婶姨们见到她打招呼的方式都是报数,期待地看着她说出结果才满意离开。
庄星苒实在是有些怕了,趁面前二人一个说得认真,一个听得专注,悄咪咪溜了。
而她不知道的是,听完宋婶绘声绘色描述的杨安国深受激励,回到宿舍后便将所见所闻与同学分享。
没过几天,“食堂有位女同志笃信好学手不释卷,自学成才解出张教授课后附加题”的事迹,在二年级物理系的学生们之中流传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