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梅哲仁理解差了,塔格克老爹又加深了解释:“保持冰原之道,就必须身心澄澈,必须让自己时时都融身于自然之中。”
这个回答不太符合梅哲仁的想像,他又问道:“难道过上好的生活,就一定不符合自然之道了吗?”
“那倒不会,但在羊洲,想过上好的生活,就得有信仰,他们都加入了羊洲的教会。”
“教会?是因为二神排斥吗?”
塔格克老爹摇头:“不是排斥,其实冰原人虽然信奉自然之神,但我们的神明是不存在的,神明自己也降下神谕,无神而有神,神在自然,无一是处又无处不在,自然之神没有寄托。”
梅哲仁更意外了,因为这跟他了解到的情况不一样,怎么听着像黄老无为:“咱们冰原人不是信奉萨满教吗?”
塔格克老爹难得地露出了狡黠的笑容,还朝梅哲仁眨了眨眼。
“咱们冰原人生活那么艰苦,要是有了考察队、有了游客,是不是会多上些咩金?可是要让他们愿意来,不得让他们好奇有事干嘛?总得有迎合他们好奇心的故事不是?”
塔格克老爹突然转向公园卖门票老头的画风把梅哲仁闪着了,他瞪大眼张大嘴不知该说什么。
看到梅哲仁这副吃惊样,塔格克老爹很是欣慰,单纯而洁净的灵魂才是冰原人的最切贴的写照。
“适当的智慧与冰原之道并不冲突,我的孩子,一个神圣的生命,终究取决于他的内心。”
说完塔格克老爹还耸了耸肩:“自然之神不会因为子民们向往丰足而降下神罚。”
“可为什么信仰了阿咩的新教派后就会失去了冰原之道?”
“孩子,冰原之道是将自己置身于自然之中,信仰却会让你在头上点燃一盏明灯,所有的教派都认为他们是一盏明灯,那么,在明灯的照耀下,谁都能看见你。”
梅哲仁瞬间就明悟了,冰原人的自然之道是将人身的脑电波调谐与自然界的波动共鸣,然后人就隐藏在了自然界之中。
而信仰必然是强烈的思维波动,越纯粹的信仰其思维波动频率越高。
这一点梅哲仁做过验证,信徒在电脑波仪器的侦测范围内简直就是一只当当响的钟。
到了这里,冰原人没有被硅基人弄走的答案就昭然若揭了,有冰原之道在身,在那些机器人的生命探测仪器看来,冰原人就跟荒原上的冰雪一般,并不是他们的目标。
梅哲仁却并未罢休,他又问出了一个很核心的问题:“塔格克老爹,冰原之道我应该已经掌握了,您所说的神谕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孩子,只要你持之以恒地修习冰原之道,自然有一天你就会得到神谕,上一次我得到神谕还是二十年前,就是那一次神谕让我们躲过了灾劫。”
还有这回事?难道真的有神明吗?梅哲仁不是很确定。
他可以确定有一些神秘存在,但直接能跟这些神秘存在接上线他还是第一次听说。
相由心生,梅哲仁心里的疑问就写在了脸上,塔格克老爹也没有多想,反而说起了他感兴趣的事。
“孩子,还没有问你的名字呢,名字在冰原人的习惯里是神圣的,只有获得了赐名,一个人才成为人。”
“我哥说我叫梅珍,是我三岁时他告诉我的。”
其实就是梅哲仁觉得自己行不改姓坐不名,不管是冰原语的梅珍还是咩语的梅德伦,读音都跟梅哲仁一个样。
塔格克听了梅哲仁的名字却神色大变,他竟然双手合什恭恭敬敬地向梅哲仁行了个礼。
这还不作罢,他又招手让村民们过来,也依次行了大礼,梅哲仁想拒绝还被瓦里尔大婶用眼神给制止了。
等人们都行完了礼,塔格克老爹才向他解释道:“梅珍是冰原巫师里的先贤,是巫师之祖梅伯指定的继承人。”
“冰原人每一个孩子的名字,在出生时都经由族中巫师确认过,如果不是得到神谕,任何一个巫师都不敢赐给你梅珍的名字,谎言是要遭到天雷之殛的。”
“孩子,你果然是自然之神给冰原人赐下的希望。”
梅哲仁倒没有在意这些,他在意的是冰原巫师的始祖,梅伯,这个名字可不陌生。
他再一次地向塔格克老爹确认了一遍:“巫师之祖是梅伯吗?就是这个读音?”
塔格克老爹认真地点了点头:“对,巫师之祖就是梅伯。”
梅哲仁有些出神,他想起了爷爷当年跟他说过的梅家的源流,往上到推了商代的梅伯,就是在封神演义里受炮烙之刑的那位。
当时老爸还说这些族谱大多牵强附会,总是往名人身上拉,好显得身世显赫一些,主要是后人在为自家门楣上贴金。
然后老爸还被爷爷一个眼神给镇压了。
冰原之道的音调已经佐证了冰原人就是商人后裔,不是武丁征鬼方的遗民,就是商朝灭亡前征东夷没来得及回去的那支孤军。
现在他们说冰原人的巫师之祖是梅伯,那就彻底没跑了。
不怨梅哲仁多想,真气有了,冰原之道也见识过了,是巧合吗?还是其中有什么奥妙?
难道那些仙神真的有前知之能?亦或是自己一直在他们的视线之中,梅哲仁有些惊恐,但很快他又释然。
不会,他们不可能预知到自己会到冰原上来,一定是从提前留下的套路,好像天气预报一样。
如果有一套完整的可以充分演绎大气变化的系统,那么对气候的推算也是不离十的。
自从阿丹觉醒后,就连梅哲仁现在也摸到了这个脉络。
如果那些前贤对自然环境的变化有了预知的应对套路,那么为了应对变化所需要的前置条件就很明确了。
梅哲仁只不过是自己撞上了这个巧。
他止住了心神,郑重地向塔格克老爹说道:“我哥还告诉我,一定要去找回族人,他们就在前民的栖息地。”
“前民嘛?难道是指那些嘲笑我们吃生肉的家伙?”
塔格克老爹沉思喃喃了一句,又恢复了淡定:“孩子,既然神谕如此指示,我也不便阻拦,想必这是自然之神的指引,你到达了这里,学会了冰原之道,或许前路有更大的惊喜和责任等待着你。”
梅哲仁则又就前民这个概念继续深入试探:“那些前民,也是与我们同源吗?为什么我在熊落学习历史时看到冰原人有跟他们作战。”
“这是故老相传的事了,其实很简单,他们先到达了羊洲,当时先祖们还没有统一部落呢,我们是代表后来统一的部落,他们不一定认可。”
说着塔格克还在怀里掏出了一个面具递给了梅哲仁。
“孩子,这上面的纹饰可以证明他们与我们同源,就不知道他们还认不认,把这个拿去吧,这也是族中巫师留下的。”
梅哲仁接过面具仔细端详,发现其与商代的青铜器饕餮纹一模一样。
这又是一个佐证,他干脆打破沙锅问到底:“这样的面具是不是一开始是金属制造的?”
塔格克老爹欣然点头:“传言是这样,但在这里,哪来铜矿?”
梅哲仁眼神发亮:“族中有青铜器的制炼方法?”
“早就失传了,只知道应该是用青铜来炼制面具,好像说那时与南边的黑胡子开战,就是因为丢失了青铜面具。”
这就没错了,梅哲仁又轻轻抚摸了一下面具,才发现它是鲸鱼皮做成了,这让他皱起了眉头。
塔格克老爹好像知道他忧心什么,直接就说了出来:“外界传言冰原人猎杀鲸鱼,这是谬误,我们只是为跑到岸边的鲸鱼寻求解脱,让它们可以平静地回归自然的怀抱。”
梅哲仁也没问塔格克,他直接呼叫了白丫:“族中有没有跟冰原人交恶的传言?”
正忙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白丫收到了祖祖的询问,停了下来,终于可以歇一会了。
“冰原人?交恶,没有啊,每一位老祖母都告诉后辈,如果感觉自己即将回归自然的怀抱,那么到冰原岸边等候,冰原人会为我们祈福,他们可以勾通神明。”
“那冰原人食用鲸肉和以鲸皮制作衣裳呢?”
白丫的思维有些黯淡:“那是给予冰原人的回报,他们给我们安宁,我们为他们延续生命,自然总是在流转。”
“好吧,我知道了,注意休息,不要太累,干活和玩耍要结合到一起。”
皮丫头又原地满血复活了:“好哒,谢谢祖祖,祖祖最好了。”
白丫又招乎起孩儿们跳啊跳的,海面上又活泛起来。
梅哲仁回了神,郑重地将面具收进怀里,他现在也穿着用仿生体变成的“皮衣”,不过看着是羊皮材质的。
然后他也向塔格克合什致礼:“谢谢您,老爹,也谢谢瓦里尔大婶和大伯大娘们。”
梅哲仁回了一圈礼,站了起来,村里的冰原人知道他又要出发了,大家都给予祝福,还塞了不少吃的肉干,满满一大包袱。
告别了冰原村落,梅哲仁又踏上了征程。
这一次他运气变好了,往前走了不到五百公里,就遇上了一票机器人。
梅哲仁还利用冰原之道的伪装,偷偷靠了上去,直到距离他们只有数百米时才停了下来。
这时他已经可以听到那边的声响了,只听机器人们还在聊天,这很奇怪。
其中一个机器人还朝另一具呛声道:“胡都,要是这一趟出来什么收获都没有,看你怎么向队长交待。”
“队长个屁,就是一个溜须拍马的家伙,哪天上头不高兴了,他就得滚蛋,不像我们,我们是能战斗的,就那些仿生体,我一个打十个都行。”
听到这段对话梅哲仁心里咯噔一下,这些机器人不再是纯粹的机器人了,他们就像在牛基尼儿岛遇到的那些有灵智的机器人一样。
要不要冒这个险呢?他们可不好对付,可梅哲仁意识到这是他混进硅基人阵营的最好也是唯一的机会了。
这时他忽然间想起了瓦里尔大婶曾说过的她的胡都,福至心灵脱口而出:“哥,妈让我来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