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瑾没计较唐文山那点儿小心思,只是别有深意地看了唐夫人一眼。
他漫不经心地问道:“听说……唐夫人是皇后的继母?”
唐夫人脸色微白,脊背紧绷,止不住颤抖。
唐文山敛眸答道:“是,拙荆是臣娶得续弦,当时若儿已经快及屏,问过她的主意后,便将人迎回了府中。”
司马瑾淡淡地笑了一下:“怪不得,夫人看起来与若儿不像母女,倒像是姐妹。”
这话听着像夸人,但唐文山知道司马瑾可不是这个意思,但是他们什么都不能辩驳。
喜佛山这事,是唐若背着她继母跟他提的,如今却被姜萍一言道破,可见居心。
他心底甚至隐隐发凉,同床共枕之人明知他女儿如今处境艰难,却依旧是迫不及待将人供出去,这是明晃晃地推波助澜,给他女儿下催命符啊!
司马瑾起身走到门前,顿住脚步回头道:“朕会接她回宫,国丈不必担心。”
唐文山看着他的背影愣神,悄悄松了口气,躬身答道:“谢陛下宽宥,恭送陛下。”
廊檐下又飘起了雨线,唐文山目送李扁和司马瑾离去的背影远去,隔着渐渐稠密的雨帘,缓缓放下互抵的双手,才发现掌心一片黏腻的汗渍,背后的衣裳更是被汗水浸湿,此刻被阴风一吹,透心得凉。
唐夫人紧紧抱着儿子唐斌,身体还是克制不住得发抖,直到门外的侍卫全部撤走,才重重呼出一口气。
唐文山垂眸道:“你收拾收拾,回娘家待一段时间。”
唐夫人脸色大变,声音骤然尖锐:“唐文山,你什么意思?”
“你又是什么心思?”唐文山一扫从前温和的态度,冷声质问道,“姜萍,我唐家待你不薄。从你嫁入我唐家以来,若儿对你一向包容,更是不曾与你针锋相对,别人府上贵女与继室之间勾心斗角,腌臜事一堆,我们唐家却从没有过,你还有什么不满?”
“今日,若不是皇上偏袒若儿,你那点儿自以为是的小聪明早就惹下大祸!”
姜萍美眸怒瞪,冷嗤道:“唐文山,你偏袒你女儿那是你的事,别想拉我们母子给她陪葬。好歹我也是青山县县令之女,私逃出宫是多大的罪名,我能不知道?你想维护唐若,怎么就不想想我和斌儿的命还因为她这个不负责任的姐姐命悬一线?”
唐文山没想到姜萍会这般自私,如果皇上真要治罪,就算他们帮忙找到唐若也根本没用。
更何况眼下这情况,怕是皇上余情未了,姜萍刚刚一番作为足以得罪透了皇家。
“我不与你多说,你自己收拾收拾回娘家反思。”
“若是你怕惹祸上身,我也可以给你一封和离书,断了与我唐家之间的关系。”
唐文山没犹豫,垂眸看着紧紧缠着姜萍的儿子,深感自己真是对内宅疏于管教。
儿子现在不思进取,整日逗猫遛狗,越来越像个纨绔。
可他唐家世代耕农,要是真养出个纨绔,才是败坏家风。
这孩子绝不能再跟着他母亲学了,不然日后尽学些内宅手段,只会越来越难成器。
姜萍被他三言两语便做了决定的态度气得浑身发抖,指着他骂道:“唐文山,你怎如此狼心狗肺?”
“你靠着我姜家爬起来,现在倒要把我休了……”
唐文山神色冷厉,沉声道:“我唐家人行事作风向来端正,从不攀关系往上爬。若我唐文山是个附庸之辈,早就凭若儿爬到高位去了。你嫁我之前,我便是江州六品推官,至今我官位未曾变动过,何时靠着你姜家往上爬了?”
姜萍被他怼得哑口无言,这也是让她最恨的地方。
唐文山真的是过于固执迂腐,明明前程大好,偏偏固守在江州不愿调动,甘愿做个两袖清风的六品推官。
好在六品推官在江州亦是不低的职位,平日出门也被人恭维一声官太太,也能与江州上层圈子里的贵女贵妇打交道。
可是后来,唐若明明已经进宫,直接被封了皇后,她想借着其他富商官太太的贿赂,换个大点儿宅子,唐文山还是不允许,硬生生逼着她将那些送到府上的礼金和首饰,一家家的全部退回去。
甚至,连唐若买下的一个山头他都不要,愣是板着脸给塞了回去。
她嫁这男人到底是为了什么啊?
别人给的东西不收,怕连累他一身清白,倒也是算了。
可自己女儿给的东西,他还是不收。
自己白屋寒门辞富居贫,传出去美名远扬,可是她儿子连点儿媳妇本都没存下来,这日子简直没法儿过了!
姜萍冷哼道:“唐文山,你这人可真没心!”
唐文山负手立在一侧,眉头紧紧皱在一起。
“斌儿,我们走,回姥爷家去。”
姜萍拉着唐斌就要离开,唐文山冷声道:“斌儿留在家中。”
“不行!我是他娘,孩子得跟着我。”
唐文山:“你看看你把孩子教成什么样子了?成天惯着他跟那些纨绔子弟一起胡闹,到现在四书五经连个开头都没学下来,礼乐射御书术更是一样不会,再交给你带以后彻彻底底得养成个废物……”
这厢唐家吵得不可开交,而另一边那驾早已走远的马车内却安静又压抑。
李扁跪坐在一旁,打破了这沉寂,低声道:“国丈爷娶得这位继室肚量倒是有些小。”
司马瑾捏着一枚翠色欲滴的扳指把玩,轻声嗤笑道:“自作聪明而已。”
李扁道:“不过国丈爷在江州这一带颇有些美名,据说为官清廉,从不接受贿赂。”
司马瑾垂眸笑了笑,没点评。
在他看来,为官清廉虽是好事,但是在藏污纳垢的官场却是异类。若不是唐若前些年被册封为皇后,唐文山由此背靠皇室,他这般刚直又固执的为官之道势必要将江州大大小小官员得罪彻底。
李扁撩开帘子看着外面的雨水道:“陛下,外面下着雨,现在去喜佛山的路怕是不好走。”
司马瑾将扳指捏在掌心,敛眸沉思须臾,安排道:“先派人去千梨湾那边守着,等天放晴了便上山看看,若是在,不要打草惊蛇。”
李扁闻言,起身出去传话。
司马瑾靠在车厢,闭上眼睛轻轻吁出口气,低声呢喃。
“你可一定要在啊,朕不想再扑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