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不管他们如何不想动,时至如今,在铁打一样的现实面前,该动还是要动的。
望着下方吵成一团的众人,姜望眉头微微皱起,然后出声喝道:“够了,不要再吵了。”
他声音不算很大,但话出口的那一刻却准确无误的传入了大殿内所有人的耳中。
众人听到声音,扭头看来,等见到说话的是姜望后,彼此皆对视一眼,冷哼一声后就不再复言。
虽然他们都看身边的人不顺眼,但姜望到底还是一位法祖,又统御海州,不管是实力上还是权力上,都是九州名副其实的统治者之一。
殿内各人即便来自各方势力,互不统属,但对于姜望这位法祖,该有的尊敬还是要有的,谁也不敢在他面前炸刺。
这是对于强者的基本尊重。
压制住了众人,姜望又等了一会儿,等大殿内的气氛变得更肃静几分后,然后才说道:“出荒海寻找扶桑神木,最后以神木打造神器射日,这是原本我们各部族已经商定好的事情。
大家都不想统派出太多的族人伐日,我等法祖也不想亲身涉险,故而才有此议。
现在时过境迁。
整个九州的局势变得更加的恶劣起来,各地的法祖也因此变得愈发的不可轻动。对于真正理解伐日是什么含量的人来说,这更是一个重逾千金的话题。
如今出海小队遭遇重创,寻找神木之旅上所蕴含的危险远超过我们原本的预计,现在若是再不做出支援,整个小队都有覆灭之危。
要是现在我们坐视不理,就看着整个小队全军覆没,这样失去这些原本托付重任的希望。
那么没了羿这个受到天启之人的帮助之后,在想要消灭天空九只金乌,那就真的只能以人命蛮力去相搏了。
现在是什么情况?
一个个法祖吝惜自身,各州动乱危机四伏,大量的修士需要坐镇地方,警惕祸患,时局堪称艰难到了极点。
可正是因为如今艰难,所以才正需要竭尽全力的去支持出海小队。
要是现在不支持他们,等到这些人死光之后,等到拖到后面局面更加艰难之后,那么我们能够集结出来用以伐日的人手,只会比现如今更加的缺少匮乏。
甚至到了那时,我们还能不能有余力去伐日,这都是一个问题。
局势艰难,现在九州各地的情况,大家都知道了。
现在天上的金乌,原州的洪水,都只是开始罢了,后面只会变得越来越动荡混乱。
现在若是不趁此机会,将这些出现的祸患一个个扫除平灭,等到后面各种灾祸全都显现之时,那就是真正的灭顶之灾了。
原州的洪水我们不去管,西边的那些家伙自会处理。
但是金乌现在已经逼到眼前了,火已经烧到大家门口,现在再不去熄灭,等海州这道房门被烧没了,你们这些躲在房里面的人就真的能够好过吗?
仔细想想吧。
同为九州人族,大家都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彼此之间关系再坏,也总好过被妖兽入侵之后,举族灭亡要好得多。
现在不趁着危险不算很大,损失不算很多,来支持羿伐落九日。
难道真等着日后让你我为了驱逐那些肆虐的金乌,最后在长空洒血,和刑一样,死在那些金乌的手下吗?”
姜望神情悲痛,看着
而台下众人听他之言,也都是神色动容。
虽然姜望说的话有些难听,但确实在理,对方所描述的事情,也很有可能成真。
实际上其实不用姜望多说,他们又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
但世事就是这样,明白是一回事,去怎么做又是另一回事。
同样的,知道继续维持现在的这种局面,是自取灭亡是一回事,该继续这样保持下去又是另一回事。
不是他们不想变,实在是内中牵扯到的利益,实在太多了。
而且火又确实没烧到自己的眉毛上。
反正现在遭殃的还只是海州和虞州,它们后方的湖州和扬州受灾情况又不算严重。
就算真的想要伐日,等海州和虞州撑不住了,金乌飞到湖州和扬州头顶了,再来商讨不也不迟吗?
正是还有着退路和选择,所以湖州和扬州两地的修士,纵然知道情况不乐观,但对于真要出大力来伐日,却依旧抱着犹豫和迟疑。
只因在他们看来,伐日这件事情,实际上还只是虞州和海州的事情,他们两州本质上也只不过是为了维持均势,还有同为人族的情谊,故而才出力援助的。
可援助不代表要把自己也带进去。
他们帮着一起壮壮声势,给点物资上的支援,就已经仁至义尽了。现在还要他们跟着一起提着脑袋卖命,这就很过分了。
自觉已经做了很大付出的湖、扬两州之人,如今就是这么一个心理。
所以当姜望讲完一席话后,出身虞州海州两地的修士,一个个都神情激扬,面色潮红的站了出来,纷纷表态愿意再次派遣人手,前往东海寻找神木。
但湖州和扬州的修士,一个个就反应冷淡,对此兴致不高的样子。
这种姿态,自然又是激怒了虞州海州的修士,惹得他们纷纷朝着湖扬两州修士怒目而视。
这些躲在后面的软蛋,平日里一个个都说风凉话,出起力来也都拖拖拉拉不情愿,最后还都带着一副施舍的样子。
难道他们就不知道?
湖州和扬州现在之所以可以这么安逸,就是自己这些人顶在前面,帮他们拦住了所有危险的缘故吗?
现在他们没有叫这些人,跟自己一样承担同样的牺牲和重担,结果只是在叫他们出些人手都不肯,真真是可恨可杀之极。
在金乌的肆虐之下,已经有了深切领悟的沿海修士,心里面对于那些能够躲在后方,悠哉观望的家伙,可以说是既羡且恨,怎一个心绪复杂了得。
姜望自然也注意到了湖、扬两州修士的态度,虽然他原本就没指望自己一番动情演讲,就能说服这两个鼠目寸光的队友幡然醒悟。
可真的看到他们这种态度之后,哪怕是以姜望的涵养,在面临现在这种局面的情况下,依旧都忍不住升起了些许怒火。
但他虽然生气,脸上却没有表露出来,只是依旧维持着平静的神色。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姜望知道,想要让这些家伙真正重视起来,不出大招是不行的了。
他眸光翻转,环顾心虚,在注意到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之后,一个个都挪了挪身子,避让开来。
姜望见此冷笑,然后收回目光,只是盯着湖、扬两州几个大势力的代表特使,语气淡淡的说道:“当然,上面我说的,都只是本宗主一人之见,诸位不认同也是正常。
但本宗主话放在这里了。
金乌的事情不是我海州和虞州两地的事情,而是整个九州的事情。
如果某些人指望让我海州和虞州独自出血,为了其他人奋不顾身,那只能说是想的太好了。
要是真的像这样,那本宗主是绝对不会傻到去当这个冤大头,为别人奉献牺牲的。
到了那时,本宗主只会直接放弃海州,带着海州之民迁徙离开,大不了放弃这个祖辈开拓的领地。
我海州虽然被金乌肆虐,几乎无有完土。
但虞州地处北疆,在北边可还有很多地方,不受金乌影响太深。
现在各地都出现了妖兽入侵的隐患,都为此忙得焦头烂额。想来如果虞州的司马宗主,若是听闻我率海州之众前来相助,应该会欣然欢迎的吧。
届时我等暂居虞州,一边协助司马宗主平灭妖患的同时,也可一边同心协力,往外域莽荒开拓。
天上那九只金乌不好处理,但外面的那些蛮荒妖兽,可就容易对付多了。
就算无法在开拓出一州之地,但再打下一片足够容纳海州之民的土地,还是可以办到的。
只是到了那时,金乌离开海州之后,深入九州肆虐,此等事情就不关我等海州遗民之事了。
届时诸位,可别找上门来,可怜巴巴的来求我们相助。即便来求,本宗主也是不会答应的。
毕竟身为海州之人,同属九州,我们自然有共抗金乌之情谊。
但如今既然已经迁徙离开海州,远徙蛮荒妖域,那就自然是脱离了九州,彼此各自发展,再非同路之人,自然也不用承担什么责任。
关于这一点,本宗主相信司马宗主,应当也是这样想的。
所以诸位若是以为我海州之人,必须为了九州而去与那金乌拼命,那就真的大错特错了。
我等既然阻挡不了金乌,那还躲不了金乌吗?
以我海州与虞州修士合力,天下之大,又何处不可容身,又何处不能去的?
就连那些金乌,在看到我等愿意退让之后,难道还真敢逼迫太甚吗?
只是我海州虞州可以退让,其它湖州扬州愿不愿意退让,本宗主就是不知晓了。
诸位都是湖州扬州之士,想来深知两地民情,不知可否为我解一解惑?”
姜望语气淡淡,一脸好奇的看向了下方湖、扬两州修士,就好像真的很想知道答案一样。
而被他这么看着,湖、扬两州修士,皆是不由额头大冒冷汗。
这并非是摄于姜望的威严,而心中恐惧害怕。实则是被姜望刚刚的一番话,给活生生吓出来的。
因为他们发现,姜望说的话,确实是有可能成真的。
想想也是。
留在海州和那些金乌拼命,累死累活还不讨好,最后就算真的拼完了金乌,自家也可能元气大伤,被躲在后面看戏的人摘了桃子。
既如此,还不如直接跑了。
虽然就这样放弃海州这片基业,确实令人很不舍。
但相比于把命都扔在这里,暂时放弃一下这块地盘,也就并不是那么让人难以接受了。
而且现在离开海州,又不代表以后无法回来。
他们湖州扬州的人不是喜欢看戏吗?
那正好,海州可以趁机从这个漩涡中抽身而出,然后来看湖、扬两州的好戏。
让他们去和金乌拼命。
等他们和金乌打完了,姜望在带着海州众人返回海州。
届时若是湖州和扬州和金乌拼的元气大伤,那么自己还可以联合虞州的司马宗主,一起来趁机抢占湖州扬州的地盘,扩大自己的势力。
这么想想,好像撤离还真的是一件不错的选择。
一时间,姜望感觉自己打开了一个新天地。
不过想是这样想,但姜望也清楚,自己这个计划其实也很冒险。
真的按照计划来做,事情肯定不会像自己想的那样顺利。
虞州那边能不能这么配合是一个问题。莽荒外域的妖兽没有那么好对付也是个问题。那些金乌在占据了海州虞州之后,会不会继续向其他方向推进也是个问题。而湖州扬州会不会和金乌死拼,就更是个问题了。
总而言之。
想法是好的,现实是骨感的。
因而这只能是最极端的选择,只能用来在此时威胁一下湖、扬两州这些短视的家伙。让他们摆正自己的心态,别老想着不关己事,高高挂起。
就必须让他们明白事情的严重性,抽他们两鞭子,他们才会老老实实的就范。
就像现在。
面对姜望突然打来的一巴掌,。
一边劝说姜望不要太过绝望偏激,一边也在作出各自的承诺,纷纷保证绝不会袖手旁观,让虞、海两州的人族兄弟自己受苦受难。
而姜望自己在又吊了他们一番之后,也就借坡下驴,绝口不再提迁徙之事了。
到了后面,虽然湖、扬两州对于组建新的出海小队,自己要出多少人手还没有一个明确答复,但关于继续支持出海寻找扶桑神木的这件事情,却已经成为了所有人的共识。
剩下的,一切都只不过是围绕这个共识,相互扯皮而已。
但有一点确实可以确认的。
那就是湖、扬两州,需要出的力必须和海州虞州一样,绝对不可能被他们搞什么特殊化。
这是基本底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