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转换心情,也是为了庆祝展白交到女朋友,周六晚上,沈宁和谢寅两个人一起去了展白家里吃饭。
展白新交的女朋友是电视台主持人,人长得端庄大气,家里也在海城很有底蕴,展白为了表示隆重,请了商圈文化圈不少年轻人来,大肆宣告天下他们在一起了。
沈宁对展白这种既土豪又庄重的做法表示非常欣赏,展白这个人缺根筋的地方不说,其他的还是很有江湖义气的,这种人,就算知心好友不会很多,但在各个地方都能吃得开。
作为展白的兄弟,他的挚友,兼任谢氏总裁,谢寅一到自然就吸引了不少目光。展白拨开人群,满脸傻笑地把身边的女孩子介绍给两人。
“哥,这是宣虞。”
“宣宣,这是我谢哥和他朋友沈宁。”
谢寅的名字在海城是如雷贯耳,宣虞笑着说:“谢哥好,沈宁你好。一直听小白说起你们,今天终于见到了。”
谢寅嘴唇微微含笑,将手上一个礼盒拿出来道:
“这是我和沈宁一起选的,小白和我是兄弟,你就不要客气收下吧。”
宣虞看了眼展白,笑着说道:“那我就不客气了,谢谢谢哥,谢谢沈宁。”
这位宣小姐如此端庄大方,连沈宁都很满意,主要是展白本身有点跳脱,如果有宣虞这样稳重的人能管着他,让他嘴巴里少出点这样那样不着调的话,那就世界和平了。
寒暄完后,谢寅带着沈宁到边上吃东西。不断地有人过来和谢寅攀谈,沈宁:“......”
打发走了一批人,谢寅回头:“......”
两个人面面相觑,过了一会,谢寅道:“你一个人可以么?”
沈宁:“谢先生你要相信我,就算你不相信我,也要相信我的抗压能力。”
谢寅:是,那是没你没心没肺厉害。
他抚了一把沈宁脑袋,道:“有事叫我。”
沈宁连连点头。
送走谢寅后,沈宁身边骤然轻松,派对上来了很多人,有互相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谁都不会刻意在乎别人,除非那人眼熟得有如谢寅。
沈宁快乐地把几个小蛋糕连同鹅肝牛舌烤蘑菇放进盘子里,另一只手上握着一杯绿色果汁,站在大厅楼梯边上的一角,愉快享受美食。
直至:
“沈宁?”
这一声“沈宁”带着几分倨傲意味,很像是他初期和谢寅出去时那些人叫他名字时的样子。
沈宁转过身,看到两个穿着挺阔西装的年轻人各自手上拿着一杯酒,满脸倨傲,来者不善地看着他。
沈宁淡定回答:“嗯,我是。”
他观察了一下自己的周围,发现自己所取的位置的确不太好,这角落太安静,最近的人堆离他也有5米之远。5米,足够这两个男人亮出两次拳头了,当然了,前提是他们要敢。
展白啊展白,你在海城威慑力不够强啊。沈宁感叹了一声。
其中一人抬着下巴说:“就是你吹枕边风让谢寅把林从柏弄出国的?”
这是一个许久都没有听到了的名字,沈宁诧异了下,大脑一时反应不过来。
那人看着他的反应更愤怒了,他压低嗓子吼:“你不会是已经把林从柏忘掉了吧!”
原本已经忘掉了,你这么一提又想起来了。
沈宁神情淡然地说:“你们是有什么事么?”
沈宁对林从柏这个人没好感,自然对他的亲朋好友都没有好感,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能和他混在一起的,能是什么好东西。
男人握着拳头说:
“我就是不理解,从柏是对你做了什么事,让谢寅这么针对他?从柏他想从国外回来,但是林家一直不肯,说是会触犯谢寅,我知道谢寅是为了你。你说吧,你到底要从柏怎么样才肯放过他,他在国外已经得到教训了!”
沈宁:“......”
得了,是一群脑残,为了区分他到底是傻的脑残,还是坏的脑残,沈宁问道:
“你知道林从柏从前还给人下过药么强迫对方么?”
“什么强迫?”另外一个男的不屑地说:
“以我们这样的权势要个人还需要强迫谁,是不是那个人没得到想要的所以污蔑人啊。”
沈宁敛下眉睫,道:“我知道了。”
两人一喜,继续趾高气昂地说道:“那你是同意跟从柏和解了?”
沈宁:“我会把你们两个今天说的话,一五一十地转达给谢寅。”
这两个人虽然人很笨,但毕竟在这个圈子里混的,直觉沈宁说的不是什么好话,阴沉的气氛一瞬间迷雾般环绕在这个角落里,其中一个人望了眼自己的朋友,踏出一步。
“你......”
他话音未落,就看到面前的男生忽然脸色一变,快速伸手捂住嘴,但大口大口的血液从他的指缝之间漏出,混乱手掌下方圆口的玻璃杯中,顷刻间澄清的绿色果汁染成一种混合着鲜红液体的重灰色。
一缕血丝在浑浊的色彩交界处缓缓升起。
两个人几乎同时,呆住了。
“你,没事......”刚刚踏出一步的男人伸出手,面前的人却猝然抬头。
男生眼中带着仓惶和无措,他眼底满是混乱,然而那种混乱却没有对于事件本身的恐惧,反而像是对于这件事发生在这的无措。
沈宁睁大眼睛,惊惶地扭头,谢寅和别人聊天途中一直是不是地在关注他,这会儿他又撇过来了视线,他似乎是看到了什么,眉头一皱,脚步朝自己这边走来。
——不能,不能让他知道!
沈宁瞳孔蓦地收缩,他飞快拿出手帕擦干净手上嘴角残留的血液,又狠狠瞪了对面两人一眼,两人被他眼中冷酷决然震慑住,一时都忘了收回手。
沈宁把手帕胡乱地往口袋里一塞,飞快拿出手机,等到谢寅走到他面前,他正好打完这几个字:
【谢先生,咬到舌尖了,好疼TAT】
谢寅只远远看到他在和两个人说话,似乎气氛不是很对,过来的时候只看到他在擦嘴。他眼睛一瞥,撇到桌子上一杯染成污浊色彩的饮料,皱眉道:
“怎么这么不小心?”
沈宁:TAT
谢寅有心教训下这个小笨蛋,但看到他苍白的脸色,又想起他的凝血问题,忽然间又说不出重话来了,只能冷冷道:
“我带你去医院,我现在心情很不好,不要再惹我生气。”
沈宁呜呜点头。
谢寅冰冷的视线在边上两个呆若木鸡的男人身上扫过,护着沈宁往外走去,他连和展白说声走了都没,直接把人带出去别墅。
上车后,谢寅要看沈宁的伤口。
沈宁:“五五五五,五!”
谢寅:“你呜什么呜,把嘴巴张开,让我看看伤口。”
沈宁:“呜......”
他仿佛很痛地张开嘴,眼角不断溢出吃痛的泪花,小声小声地抽泣。
谢寅又无奈又心疼,似乎是因为出了血,男生口腔异样得红,舌尖裹着一抹艳色,倒是没有看到再出血。
谢寅小心地用手帕擦拭着他的眼角,因为愤怒和心疼凶他:
“吃个东西连舌头都会咬伤,我看你现在是跟洋娃娃一样娇贵了,出门都要带在衣兜里。”
“以后不让你出门了。”
沈宁:“嘤嘤嘤。”
谢寅被他小狗般可怜兮兮的脸弄得又好气又好笑,伸手摸了下他的脑袋,轻轻地在他眼角吻了下,道:
“好了,我不生气了。”
男生松了口气,却还是低着头,一脸很郁闷的样子。直到谢寅放开他去做自己的事,他才从心底松了口气。
至少这一次,保住了秘密。
......
......
医生检查之后,没有发现什么问题,只是说咬破了嘴唇。
“可能是把嘴唇和舌头弄混了。”
谢寅看了眼一脸心虚的男生,换了别人他可能还会嘲笑,但沈宁的体质,伤到嘴唇就痛得要死要活,真要伤到了舌头该怎么办。
护士带着沈宁去抹药,谢寅在诊室呆了一会,出声问道:
“他的身体很虚弱,除了痛觉异常外,还会很多东西过敏,此外还有运动型哮喘,凝血功能障碍,会对他的生活有影响么?”
“有影响是肯定的,根据你的说法,他应该是天生体质偏弱的人群,建议日常调理保养,定期做身体检查,凝血功能障碍的话,他应该检查过不是血友病吧?”
谢寅怔了怔,道:“没有,他从来没有说过。”
“如果是轻型血友病或者普通凝血功能障碍的话只要抑制,和正常人相差不大。重型的话他应该会有自发出血现象,这个是很难弄错的,他这个年纪如果有这个病,病状应该很明显了。”
谢寅快速道:“他没有这个情况。”
医生:“那就不要太担心。”
谢寅走出诊室时,沈宁已经敷了药,全身健康蹦蹦跳跳。
“谢先生,我们要回去了么?”
“嗯。”
“那我们走吧。”
从医院到停车场有一段路,两个人慢吞吞走着,沈宁抬起脸,状似随意地问:
“谢先生在里面都和医生说了什么啊,好久不见你出来。”
“最近老爷子也有点身体问题,随口问了医生几句。”
“谢老爷子么?的确,他年纪很大了吧。”
“嗯。”
今天出门的时候是让司机开车的,两人上车后不久沈宁就倒在沙发座椅上昏昏欲睡,他背对着谢寅,肩上披着一件小毛毯,乌沉沉的睫毛落下,在光影交换时落下一道深沉的倒影。
谢寅看着他安然入睡的背影,手机上亮着他和邵正觉的对话。
【谢总:下周在我做体检的那个医院,准备一套和我一样的方案,带沈宁过来检查。】
【邵正觉:明白了,谢总。】
......
沈宁恢复了他日常的生活,不过,临近三月末,他的画也完成了,李昌雅和陈苍南他们不在,他就邀请了箫锦前来欣赏他的大作。
箫锦这段时间也在潜心画画,属于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有笔和画,不过他也并非对外界毫无所知。
在欣赏完沈宁的大作,到屋顶一边吃点心一边闲聊时,箫锦忽然八卦道:
“你知道么?那天你被谢总带着离开后,很快就有人请跟你说话的那两个人‘喝茶’去了,听说喝了好大一壶茶。”
沈宁:“你都哪听来的?你不是那天不在么?”
箫锦:“朋友圈都是啊,群里也在聊,你是不知道你家谢总的关注度么?”
“那后来怎么样了?”沈宁想起为了快速消除谢寅的疑心,他到现在都没有告那两个人以及林那个啥的状,就怕又让他想起这件事。
林那个啥绝对不能回来,至于他那两个朋友,既然他们感情这么好,不把他们送过去和林那个啥在一起好像说不过去。
箫锦:“我听说谢总给那两个人的家里施压了,他们家也准备把他们送出国避避风头。”
沈宁:哇那真是太好了。
“其实我们圈子里的人都知道,林家那个小子做事情特别脏,我们也看不惯他。但是大家表面和平,也不能拿他怎么办。幸好有你,得罪了你就是得罪了谢总,或者说比单单得罪谢总还可怕,还好我当时招惹的是谢总。”
箫锦骄傲地说:“让我叉会腰。”
沈宁笑眯眯地说:“我是绝世妖姬嘛,吹吹枕头风小意思。”
箫锦哈哈大笑。
他笑完后又感慨道:
“不过谢总是真的对你好,我们圈子里谈恋爱轰轰烈烈地见过不少,但大都是口头真心,嘴巴说的好听,实际行动一样没有。”
“像谢总这样保护你,为你披荆斩棘的,只见过他一个。”
沈宁淡淡笑道:“那是因为谢先生本来就人好。”
他记得自己好像从前也说过类似的话,还记得当时自己是那么义正言辞,是连自己都相信谢寅只是人好。但到了如今,他不得不承认,在谢寅人好之外,谢寅是真的,对他很好。
这个认知涌入胸腔,却并未让他感到高兴。沈宁皱了皱眉,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
当天晚上,谢寅回来,沈宁端着一碗汤郑重其事地出现在他面前。
谢寅:“......”他抬起脸。
沈宁清了清嗓子,满脸认真道:
“谢先生,你为我出头了么?”
“我很高兴,也很感激,但我不知道怎么报答你,只好用这碗汤表达感激之情了。”
谢寅:“......请问这个汤是你做的么?”
沈宁:“不,是丽姨做的。”
谢寅:那没事了。
他接过汤,放到桌上,面前的男生还没有离开。他只好放下汤勺,说道:
“你不用感激我,这是我的职责。而且你以前可不会这么想。”
沈宁疑惑了下:“啊,是么?”
“是啊,你以前,我不帮你你以坦然处之,但是怀恨在心,帮了你那是我分内之事,你一点感激之情都不会有,说不定还会在心里嘀咕我过来的太慢了。”
沈宁对着谢寅似笑非笑的眼睛,“啊”,“哦”了好一会,才发觉自己好像是这样的。他一直觉得是命运(作者)对谢寅这个角色太过偏爱,将世界上95%的好运都给了他。而不管是自己还是“沈宁”都只不过是被命运(穿越之神&作者)愚弄的人,因此他理所当然地接受谢寅所有在他人眼中看来“优待”的待遇。
什么时候开始觉得他是真的对自己好的呢?
或许是把他当作“谢寅”看待,而不是书中角色看的时候。
“那是因为我知道谢先生是真的对我好。”
他顿了顿,看着谢寅说道:“我不知道怎么回报谢先生。”
谢寅低笑了一声,低下头慢慢地拨开浮在汤面上的几根葱花。
“我已经得到了。”
沈宁从书房出来后,还不想立刻睡,他慢吞吞地走到画室,坐在凳子上两眼呆滞地看着墙壁上的一片雪白。
过了一会,他忽然醒了过来。
有了,他可以把谢先生画进他的画里,用画中所有美好的色彩来祝福他,祝愿他平安,喜乐,每一天都开开心心。
——
然而沈宁的这幅画还没画完,第二天他就不得不去上课了,因为今天有大魔王的课程,好像之前有段时间他逃课比较多,已经被大魔王盯上了,他不敢......
这段时间他的确出现在学校里比较少,连他的室友都问他最近去哪了。
张硕:“是蜜月旅行么?”
江浩:“马尔代夫?”
陈用:“他只是上午逃两节,下午逃两节这样的,没有连着几天不见好么?”
沈宁万万没想到,这里唯一的正常人竟然是陈用。
“哟,陈用你变聪明了啊,果然恋爱会让人成长啊。”
陈用:“嘿嘿。”
几个人正说着,刘静和她室友到了。几个人在后面一排座位坐下后,上半身前倾小声地说:
“今天最近都乖一点,不要惹大魔王生气。”
几个人看她们这样很是疑惑,小声问:“怎么了?”
“学校里一个老教授去世了,她的伴就是我们院的张教授,他和大魔王是好朋友,这几天他们都在忙这个事,心情都很压抑。”
“啊,这样啊......”
“哎,听说是心脏病,一直有这么病,虽然说早就知道可能会有这么一天,但还是很难过吧。”
“这种事情怎么会好受呢,越是爱就越是痛苦,所以才说,一个人去世后最痛苦的就是还活着的,爱他的人。”
“是,我以前邻居家那对夫妻也是老婆出了事......”
......
“所以我们大家都乖一点,上课不要闹了。”
“知道......”
几个人窃窃的聊天声还没有结束,身旁一张椅子忽然发出呲哑一声,几个人下意识朝声音来源看过去,就看到沈宁呆呆地站了起来。他脸上血色全无,一张脸仿佛失了魂。
几个人都吓了一跳,连忙道:“怎么了怎么了?”
沈宁张着嘴,无声哑然。
他终于知道了那一天箫锦找他时,他感到迷茫困惑的原因。因为他隐隐约约感觉到了一件事:
如果自己不在了——谢寅很会伤心。
这个他从未想到过的认知就像崩溃的熔岩般冲击着他的大脑,刹那间让他所以理智都灰飞烟灭。
他已经为了这个病失去了很多东西,快乐的童年,自由的青春期,健康的身体,自在的选择生活方式的可能,乃至于他可能存在过的工作,他父母本该拥有的简单快乐的人生......
这一切一切都已经随着上一世的结束而消亡,而存在于这个世界,这一生属于沈宁短暂的人生里,他唯一希望的,就是谢先生能开心快乐。
他不想,他最不希望看到的,就是谢先生会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