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过往

“你,你们......”

沈宁:“?”

???

我们?然后呢?继续啊。

沈宁还等着她发作呢,谢母却突然中途停了下来。

男生一时茫然无措,这让他怎么反应?你给情绪不要给一半啊,我演技还没能好到能“临机应变”啊。

沈宁苦着脸,尝试着给一个反应,还未开口,谢寅冷着脸大步走来,一把拉过沈宁抱在怀里。

沈宁猛吸了一口冷气,僵硬的骨头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整个人软倒在谢寅身上。谢寅不动声色地支撑着他的身体,把他的脸埋进胸口,冷冷地对向自己的父母。

“你们吓着他了。”

这到底谁吓唬谁啊?!

谢母掐了掐自己指腹恢复理智,不悦道:“你就是这么跟你爸妈说话的么?”

“是你们先不尊重我,如果你们尊重我,就不会背着我吓唬一个还没入社会的小朋友。”

“小朋友”在他怀里瑟瑟发抖,脸色苍白,露出的两只眼睛垂着泪,还有两滴透明液体在眼角欲落不落。

谢母都看呆了,这演技,也太好了,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己怎么着他了。

谢寅神色微动,露出心疼表情,在男生额头上亲了亲,稍许后又十分亲昵地蹭了下他的鼻尖,唇瓣在他垂泪的眼角落下,温柔地舔舐掉那粒水珠。

沈宁怔了怔,抬头看着谢寅。谢寅十分自然地移开目光,重新看向谢父谢母道:

“没什么事我们就回去了。”

“你,谢寅!”

谢寅冷酷地转身,强硬地用手臂揽着“恋人”的腰,一步步缓慢地走出休息室。

直到走出休息室,沈宁:

“谢先生,你刚才?”

谢寅十分自然地看向他:“怎么了?”

“......没什么。”

沈宁眼眶里含着泪非常不舒服,他用手腕去擦眼角,被谢寅阻止。男人从手袋拿出随身的手帕,道:

“抬脸。”

沈宁抬起下巴,神色自然地让男人擦掉眼角的水珠。

......

......

沈宁休了好几天才慢慢养回来,转眼就到了谢寅说的那天。

那个外国展商的夫人也是一位华人,约莫四十来岁,气质优雅出众。

大抵是对这个年龄段以及具有母性气质的女性天生具有好感,沈宁一见到这位夫人就很喜欢,言语之间颇为亲近,倒是省了谢寅很多铺垫。

这位夫人从前也是学习油画的,后来嫁人生子就生疏了,她在的地方油画并不盛行,此次听到海城有个巨大的油画艺术交流活动,就特意过来一睹盛况。

沈宁拿出非常专业的态度,先是一路上和她聊天,再是给她介绍了这次油画展的活动项目。沈宁虽然不是女人,做不了夫人外交的事,但他年纪小,长得乖,外商夫人把他当自己的小辈看待,两个人相处很是融洽。

另一边车上,外商哈哈大笑,道:

“我回去之后给我老婆讲了谢总为美人一脚踹翻一个人的事,我老婆就对谢总和谢总的小朋友很有兴趣,正好你们这边办活动,我就带她一起来了。”

谢寅微笑不语,过了会又应景地讲了一些无关生意上的事。邵正觉陪外商胡吹乱侃的空挡,谢寅微微扭头,看向另一侧道路上的男生。隔着透明的车窗,男生脸上满是兴奋神色,说道要紧处的时候还会指手画脚,眼中写满孺慕。

由海城名流秦先生和秦夫人主办的油画展意在推动国内油画家的交流,促进国内油画发展。为期半个月的活动不只有各大油画展出,每天还有在国内成名的油画家前来做演讲,共同交流,也吸引了不少还未崭露头角的画家。

除此以外,还有一个比赛,这个比赛虽然不具有官方性质,但因为评委都颇具分量,也惹得不少画家心动,要是自己的画能够被哪个大家看上,说不定就一路直上青云了。

因此,总的来说,活动还是很热闹的。

外商夫妇到的时候是中午,他们在私人飞机上用过了午餐,到了地方就直奔展馆,下午两点左右,展厅正是人多的时候,几人从通道进入,一进去就有人上前招待。

“谢总,听闻您带朋友过来,真是让我这蓬荜生辉啊。”

秦夫人还是一样热情,谢寅温温柔柔地笑道:

“夫人说笑了,我带两个朋友过来而已。”

“谢总是我老朋友了,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语颜,好好招待谢总朋友。”

她身边一位丽人大大方方地说是,这位小姐之前在秦夫人的晚宴上也见过,就坐在她旁边,关系非常亲近。秦夫人离开后,这位语颜小姐就微笑着道:

“商先生,商夫人,你们好,我是乔语颜,今天就让我荣当几位的导游,陪大家一起逛展馆吧。”

外商连连摆手道:“这个艺术我可看不懂,我还是跟谢老弟一起快走一圈看个新鲜好了,你们慢慢看,慢慢看。”

外商夫人也笑道:“算了,不理他。乔小姐,你就带我逛逛吧,小宁,你要跟我一起走哦。”

沈宁笑道:“我当然跟夫人一起啊。”

乔语颜仿佛这才看见了沈宁,俏丽的脸庞闪过一丝复杂,很快恢复。

要论对整个活动包括展览的了解程度,沈宁自然是比不过作为主办方的乔语颜,乔语颜本身人也格外开朗活泼,身上并没有很浓重的大小姐气息,反而很有话题,引经据典,再加上对油画本身的了解,足以让任何一个对油画有兴趣的人听的津津有味。

“这副少女眺望落日的画是近几年风景油画的杰出之作,已经不逊于国外一些大师......沈先生也这么认为么?”

仿佛是注意到他的失神,担心他觉得受到冷落,年轻明艳的女士刻意将话题抛给他。

沈宁回以一个微笑:“是。”

商夫人夸赞道:“乔小姐懂的真多。”

乔语颜抿唇嫣然一笑,虽不是笑不露齿,却也是明艳高贵。带着一串粉色珍珠项链的雪白脖颈愈发优美,像是已经从他的呆板无趣的回答中获得到了什么。

沈宁其实也不是不明白乔语颜的心理,喜欢的人被人夺走了,还是一个看似没什么优点的人,就算勉强自己不去嫉妒他,想要攀比想要压过对方的心情还是无时不刻地在胸口作祟。

胜过情敌一分,自己的自信心就会恢复一分。从心理学角度来说,应该是这样的。

沈宁当谢寅的“情人”就作好了被人嫉恨的觉悟,反正不管是他还是乔语颜让商夫人开心,总之开心就对了。

沈宁正好乐的自在,慢悠悠地落在两位女士身后,他的目光被一幅挂在墙上的画吸引,不由自主走了过去。这幅画的名字叫《故乡》,画面中央是一片金秋已过,寒冬未至的荒芜土地,土地并不算贫瘠,田垄之间可以看到些许水流和杂草的痕迹。天空是比湛蓝色还要深沉的色调,整个苍穹空无一丝云彩,只有这一片靛青色的穹顶映照着下方漫无边际的田野。

正在这幅画前欣赏的人看他傻傻地盯着画看,就说道:

“陈苍南是近些年乡土派的中流砥柱,他出生西北乡下,没有接受完正规教育就出来打工了,自学成才,因为其特殊的经历和对土地深深的情感,他所画的‘故乡’系列一直保守好评,去年一副画还卖出了上千万的价格。”

“是么。”沈宁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

他重新把目光放回画上,或许是他对故乡情感的缺失,他没有在这幅画上感受到对故土的眷念,反而有种浓浓的被囚禁的感觉,想要打破这座禁锢着“他”的牢笼的心情是那样的急切,以至于天空都变了色彩。

他又在附近看了一会,正挪动脚步准备回到队伍,就看到两位女性的身边忽然多了两个男人,这两人关系一眼就能分辨,大少爷和他的跟班这几个字就好像电视上演的那样突出。而那位“大少爷”显然也不负他纨绔的外表,言语表情间,似乎正惹得两位女士不开心。

“乔小姐真不亏是秦夫人的好帮手啊,干练模样令人倾心。下班之后一起去吃个便饭怎么样?”

乔语颜精致的眉眼间凝着一层寒冰,当真是“冷若冰霜”,如此高冷模样反而更惹得某些花花公子愈发的心痒痒。

“乔小姐......”

“我说过了我不去。”

“别这么冷淡嘛……”

男人的手才伸出到一半,连美女的头发丝都没碰到,就被人拦住了半路。

一个青年从中插入:“请问你在对我的导游小姐做什么?”

那个男人收回手,不悦地看向沈宁,抬着下巴道:“你谁啊?”

“秦夫人活动的客人。”沈宁迈出一步,他身材不算高大,但也足以遮挡身后两位女性。

俊美秀雅的青年神色冷淡矜持,似乎是在看面前的两个男人,但似乎又没有把他们看在眼里。

“我是这次展厅的客人,乔小姐受托为我介绍展品,你在这里骚扰我的导游,我能认为你是在损害我的权利么?”

男人的目光在他身上打量了一圈,这次活动办得很大,不少海城有头有脸的人都来捧场,就算偶尔碰到什么大人物也不奇怪。眼前这个青年形容矜贵,语气疏离而冷傲,他身后的中年妇人也气质高雅,说不定真有什么来头。

男人目光变幻了几下,没再继续打量沈宁,而是把目光投向他身后的乔语颜。似乎是因为她让自己丢了脸,男人面对乔语颜的态度不再像初始那么“温柔”。

“乔小姐,我记得你和高非一起去上美求学,结果高非成为了祝东来大师的徒弟,你却在毕业后离开了学校。”

“哦,没关系,以乔小姐的家世,当不了画家可以来经营画廊嘛。”

乔语颜脸色一变,去上美求学却无法走画家这一道路,一直是她心头的伤痛。男人这时候当众说出来,无异于是当面给她难堪。乔语颜咬着唇,脸色青白。

“请问,您说的高非就是刚进来的时候,在门口的那幅画的作者?”

一个不甚恭敬的男声闲闲传出,站在两位女士前的青年矜持面孔上带着些许轻蔑,淡淡道:

“刚刚拜读过了,也不怎么样,看来就算是大师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不过也是,大师挑人的时候大多基本功都不错,怎么能想到他们将来进步平平,徒坏了他的名声呢?”

“你——”男人气愤道:“你凭什么这么说,你看得懂画么?”

“我是看不懂。”沈宁丝毫不为所动,继续道:

“那他卖出过几幅画?一幅画多少钱,有一百万么?哦,一百万也太看不起祝大师了,毕竟他的徒弟,有五百万么?”

男人脸色一会青一会白,咬着牙说:“他才刚毕业没多久,哪里能这么快出名。”

沈宁:“是么?我听闻有个叫李昌雅的,前不久在国外卖出一幅画,成交价是一百五十万美元。”

男人压着嗓子嘶吼道:“李昌雅是近几十年都数得上的油画天才......”

沈宁:“我不了解油画,所以是卖不到这么贵么?”

气氛愈见紧迫,就连空气都在对峙的两个男人之间放慢了步调,有经过的人疑惑地扭头看着他们,展厅中维持秩序的保安也有所察觉。

最终还是年纪稍轻的青年退了半步,道:

“这位先生,你是自己离开,还是我让人请你离开?”

......

看着男人灰溜溜离开的背影,乔语颜好半天没回过神来,她神色复杂地看向沈宁,后者在男人离开后神情也缓和了下来,温柔地看着两位女士,笑起来时脸上露出两个小梨涡:

“刚刚有点没控制好情绪,不会给乔小姐造成麻烦吧?”

乔语颜抿了抿唇,低声道:“没有,谢谢你。”

“哈哈哈小宁做的好。乔小姐虽然能干,但对付男人经验还是太少,阿姨来告诉你......”

商夫人赞赏地看了沈宁一眼,转向乔语颜向她传授对付男人的技巧。这话沈宁就不能听了,吵架也是很消耗精力的,他转到一个休息室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然而你永远都可以相信一个虐文男主的行程表,沈宁才坐下没多久,一个男生就不声不响地坐到了他边上。

沈宁微微一惊,主要是俞静雁显然是很不喜欢他,这要是展白或者杜铭舟,他都能理解,俞静雁的话,的确是有些不明白了。

俞静雁似乎也看懂了他的想法,冷冷道:“只是其他桌子的人我更讨厌。”

沈宁环视一圈,因为今天才是开展第三天,展馆人满为患,休息室里也都是人,其他桌子上的,不是四十起步的中年商人,就是满脸写着“我是公子哥”的放荡年轻人,相比较之下,他沈宁还勉强在可以容忍的范围内。

沈宁决定和他保持友好拼桌者的关系,互不干扰。他拿起桌上的宣传册,随手翻开:

“李昌雅是近两年才在油画界崭露头角的天才画家,不只是在国内有名,在国际上也享有名声,欧洲那边誉他为新生代画家领头人物,这在国内是很少有的。不过,唯一的遗憾就是他是个华裔,严格意义上来说,他并不是中国人。”

沈宁翻书的手微微一顿,他只是碰巧翻到了这一页,倒不需要他特别介绍,话说俞静雁他不是不喜欢自己么?

俞静雁再一次看透他的内心,高冷道:

“随口聊几句罢了。”

“你来画展干什么?”他话刚问出,忽然神色一紧,像是怕自己会听到什么毁他三观的回答,神色一紧,道:

“你不会是陪谢寅来的吧?为了陪伴在他身旁,扮演一个夫人角色。哪怕自己根本对油画没兴趣,也要一整天云里雾里地看自己看不懂的画,听别人说自己听不懂的话。”

他的表情就仿佛如果他说“是”,他整个人都要崩溃一般。

沈宁对他并不讨厌,也不想故意恶心他,说道:

“不是,我对油画很有兴趣。”

“真的?”俞静雁怀疑道:“你看得懂么?”

“看得懂啊。”

“真的么?”俞静雁依旧一脸怀疑,他站起来道:“既然你看得懂,那我们一起去看李昌雅的画。

沈宁对这位国内外赞誉的小天才的确有兴趣,就跟着他一起过去了。

李昌雅的画被放在一个单独展厅,可见规格不同,因为成名还没两年,他所作的作品并不多,和他一起展出的还有国内其他大家的画。

李昌雅是典型的新古典主义画派,作品中充满了静谧优雅的美,整幅作品完善度极高,笔触细腻而柔软。两幅画,一位画中少女站在溪边取水,他柔软而又温和的构图几乎是将少女比作精灵,予人强烈的宁谧隽永感。

而另外一幅画则显得更为激烈。穿着骑马装的少女站在一匹骏马身前,她虽然还没有上马,甚至这幅画只表现了她的背影,然而那种即将从画中冲出的强烈的征服欲和决心让人深受震撼。新古典主义追求的是宁静高雅古典,以理性克制感性,这幅画在内涵上已经偏离了新古典主义,但是笔触与少女形体的描绘依然在新古典主义范畴内。

大众将李昌雅评为近些年画技和艺术创造力最具潜力的天才,都是有所依据的。

俞静雁对这两幅画也是赞不绝口,抬了抬下巴道:“怎么样,是不是很震撼?”

“嗯,对。”

沈宁在画前停留了好一会,继续走动观赏其他大师作品。

俞静雁担当了他的导游,一边看一边兴致来了就跟他介绍。两人相处难得和谐,正要走到下一个展厅,忽然听到一阵喧闹之声。正中的大展厅里,有一堆人围在一起,一个个往里挤,其他展厅的人蜂蜂拥拥地朝那头走去。

俞静雁抓住一个人:“什么事?”

“不太清楚,好像是说有什么大师到了。”

“大师?”俞静雁松开手,国内真正的油画大师只有寥寥数人,这次活动力度很大,请了不少大人物坐镇,就是不知道来的是哪位。

俞静雁不喜凑热闹,只远远地看着。

而那一头,随着秦夫人上前,人群终于分开一条道,人群中央,一个精神矍铄神采奕奕的老头正对着大家笑。他脸上满是红润,身材魁梧,约莫超过一米八,头发虽然半白,却依旧不改精神容颜。

沈宁犹如被万道闪电劈中,顷刻间不能动弹,回忆像高速运转的涡轮般强硬地挤进他的大脑,让他眼前在短时间内呈现一片空白。

——

“宝宝,来,这是妈妈的老师,就是你的师爷爷,来,叫师爷爷。”

“宁宁,这周去看老师,你记得做完作业啊。”

“老师生病了,宁宁,你乖乖在家,我不能带你去医院,你有什么事都让阿姨及时通知我们啊......”

——

“妈妈。”

“爷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