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宁在看到那个人的脸的瞬间就脑袋一阵发麻,眼珠字泛出淡淡涩意,是羞耻促使着激素自动做出的反应。
谢寅面前有个中等身材眼神精明的中年男人正在跟他闲谈,他一面和谢寅说着话,一面却一刻不停地将他身边的男生给推出来。
“谢总啊,我们家小锦一直很仰慕你,早跟我说过有机会一定要认识认识谢总。小锦,还不快向谢总敬酒。”
男人在青年背上轻轻推了一把,这个叫住箫锦的青年看起来年纪不大,也就二十出头,长得一脸乖巧无害,脸颊圆嘟嘟的,一双眼乌黑发亮,被他叔叔一推,脸上立刻飞上两片红晕,仿佛害羞地抿了抿唇,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看着谢寅,好似羞怯又好似诱惑般举起手上的酒杯:
“谢先生,久仰大名。”
他嗓音柔软地说:“我叫箫锦,很高兴认识你。”
“这孩子,在国外学画画学傻了,整天就知道画画,都不会交朋友。”男人笑道:
“以后还多劳烦谢总关照了。”
这群上流社会的人显然没少遇到像这样在公开场合推人的事情,一个个都见怪不怪,甚至脸上还带着打趣暧昧神色,一副乐见其成的模样。
谢寅脸上挂着浅浅笑意,却没有接受青年递过来的酒杯,他眼睑稍敛,目光虚虚地落在自己手上晃荡着的红酒杯里,看着浸润红色的汁液涤荡出圈圈水花。
半晌后他忽然仰头抿了一口,脸上笑意略减,露出隐藏在商人本性下的傲慢。
这个动作近乎拒绝,他面前青年毕竟年少,不知所措地回头看了眼中年男人,又再次看向谢寅,眼底淌过无助的神色,仰着头对向谢寅的眼,哀求般张阖着粉色唇瓣:
“谢先生......”
沈宁不自觉摸了摸自己的脸,那个男生的动作和神态总觉得有几分熟悉,细说又说不清楚。
展白咬着牙根,咒骂了一句:
“草,这些人......动作怎么这么快!”
在他看来,那个不知道哪里来的男生完全就是沈宁的翻版,除了脸蛋比他差了一点,几乎就是照着沈宁的模子来的。
也不知道那些人从哪知道了沈宁的存在,自认为摸清楚了谢寅的喜好,找了个容貌仪态比沈宁好,身世家学也更胜一筹的小男生来勾引他谢哥,这摆明了就是来撬墙角的。
展白站在沈宁边上,莫名觉得尴尬。虽然他也看不上沈宁,但怎么说沈宁也是他哥承认的正牌男友,当着正主的面抢他男人,不管是站在沈宁这方,还是谢寅那边,都觉得怪尴尬的。
“沈宁这......”他因为心虚,说话也不太有底气:
“谢哥这就是逢场作戏,大家过过场面而已,你不要担心。”
我不担心——
“你说得对!”沈宁飞快地说,趁着对面的男人还没发现他,他脚尖朝外微微一挪,做出要走的姿势。
他目光坚定,语气坚决地说:“我相信他!”
连展白都被他这斩钉截铁的语气给弄得怔了一怔,不由自主地说:
“你就这么相信谢哥?”他是有多么爱他哥,一丝一毫的怀疑都没有。
沈宁心说废话,脸上依旧是一副大无畏的表情:
“我觉得这种情况,我应该给他充分的自由让他在同行面前不要出丑,所以我们现在就走吧。”
他拉起展白的手臂就要往回走,两个人难得心意一致地行动,别墅不只一个门,最短距离被谢寅挡住了,但依然有其他选项。虽然可能要绕远路,却远比被谢寅发现来的要好。
两个人的脚步已转向一致——
“哟,这不是沈宁呢,你来找谢哥啊?哎,谢哥不就在那嘛!”
“......”
熟悉的嗓音,似曾相识的语气,沈宁僵硬地转过身,看到一张有几分熟悉的面孔。旁边展白也被这突然的一声也惊住了,好一会儿才咬着牙喊:
“陈瑜!”
......
......
陈瑜这一声喊后,灯下的男人也终于转了过来,他脸上还残留着方才那一瞥中目下无尘的傲慢,目光在触及沈宁时微微一顿,即使光芒从他眼中飞过。
因为相隔距离太远,沈宁看不清楚他眼底是诧异还是陡然的放松,只见到一道愉色从他脸上闪过。
下一秒,他表情暧昧,眸光温柔。
陈瑜还大大咧咧地说着:“谢哥就在那,沈宁你过去啊。”
其他几个人虽然并不知道沈宁是谁,但他们一个个都是人精,一看场面就大致知道事情来去,饶有兴致地让开一条道。
沈宁在众人神色不一的打量下走到谢寅面前,硬着头皮喊了一声:
“谢先生。”
谢寅目光带着宠溺,将他上上下下快速打量了一遍,说道:“怎么穿成这样,是从学校过来的么?”
“嗯。”沈宁轻声道:
“跟学校的前辈一起过来当志愿者的,没想到谢先生也在。”
他脸一红,声音越发小了:“我没给谢先生丢脸吧?”
“怎么会。”
谢寅仿佛没有看到他这一身在在场其他人眼中堪称破布一样的衣服,伸手理了理他不存在的领口,指腹亲昵地摩挲过他脸颊的皮肤,笑道:
“你当志愿者当然要和朋友们打成一片,不过下次可以提前告诉我,活动主办方是我朋友,可以让他给你们一点额外照顾。”
男生别扭道:“不用了,我自己能照顾自己。”
谢寅不觉笑出声。
恩爱情侣的戏码虽然有趣,但有人却看不下去,刚才和谢寅说话的中年男人手在被迫打断敬酒动作的男生肩膀上一扶,赔笑道:
“谢总,你看这,我都不知道你还有朋友也在,小景,还不快向谢总和他朋友敬酒。”
青年也是人才,他收到讯号,不慌不张地站出来,眼神依旧乖巧,仿佛纯真地闪过沈宁的脸,目光一瞥就停留在谢寅神色。
说话中还带着一丝欲擒故纵的味道:
“谢先生,还有这位先生,久仰大名,我是箫锦。”
“一直很仰慕谢先生,以后还要请谢先生多加关照。”
他一双媚眼死盯着谢寅,内心欲望昭然若揭。
展白忍不住扶额望天,这修罗场。沈宁那家伙虽然有点儿骄纵,还爱惹事,但他人也笨,怎么敌得过这种大家族出身,有心计有背景的人。
沈宁微微抬起头,看到谢寅眼中影影绰绰的轻蔑,脸上挂着完美浅笑,伸手在他肩膀上一搭,仿佛调笑般地说:
“怎么办,要不要喝啊?”
皮球一下子踢到了他脚上,一旁的围观人群都露出兴味犹然的表情,和菜市场的大叔大妈别无二致。而他面前端着酒杯的青年也露出一副无辜又纯真的模样,眼神还带着点怯怯的意味,看起来楚楚可怜。
这表情真的哪里见到过的吧?沈宁下意识又摸了摸脸,心说难道是最近见的人多了,但好像没一个跟他一样的啊。
他还在发呆,青年却是急了,他露出几分委屈又懵懂的神色,像受惊的小鹿般小声说:“这位先生,我可以请谢先生喝酒么?”
“不行呀。”长相乖巧的男生脆生生地说:
“谢先生答应了我,如果再和漂亮的男孩子喝酒,就和我分手。”
“你希望我们分手么?”
青年脸色一变,显然没想到他会这么应对,他正措辞着如何回答,对面男生又道:
“你叫箫锦?”
青年:“......是。”
“是哪个xiao?哪个jg?”
一时搞不清楚对面男生的意思,箫锦只好保守回答:“是‘三千流水三千恨,一箫一人一片天’的箫,和‘锦瑟无端五十弦的’的锦。”
沈宁满脸迷茫:
“所以到底是哪个箫啊?”
箫锦:“......乐器的‘箫’。”
男生这才恍然大悟:“是那个箫啊,箫先生,你好啊。”
他软软绵绵地伸出手,青年不知他的意图,众目睽睽之下只能也伸出手。沈宁一把拽住他的手掌,牢牢握在手心,脸上温柔地笑着说:
“我对箫先生一见如故......”
他睁着眼睛说瞎话:
“刚刚听到你好像会画画,能请你画一副画给我么?”
箫锦:“啊,我......”
男生落寞地道:“不可以么?箫先生不想跟我当朋友么?”
“当然不是——”
“那我们就走吧。”
沈宁“拉”着青年的手,回首对谢寅微微一笑,乖巧地说:“谢先生,我和箫先生去那边画画,你慢慢谈事情。”
说罢,他就和人“手牵手”地走了过去。
谢寅唇瓣含着一抹温雅的笑,仿佛对“抛弃”他的情人十分纵容。目送两人走到偏厅,那里摆放着许多作画工具,供众人即兴作画。
他回首道:“不好意思,让各位叔伯见笑了,刚刚沈总说的新型太阳能贮存发电机......”
沈宁把人“拉”到摆放着画布的架子前,对着箫锦指了指下巴,道:“画吧。”
箫锦脸色难看,试图回首望还在众人中心的男人,他勉强笑着,语气柔软婉转,仿若无骨地说:
“沈先生,你是不是对我有误会?”
“我对谢先生只是仰慕之情,并没有别的意思。”
沈宁:“好的,我知道了,你就画一下今天的场景吧,麻烦回去前能给我么?”
箫锦:“......”
沈宁随便找了个凳子坐下,遗憾地拿出手机,通知许蔷:
【沈宁:不好意思我今晚有事,你们先回去吧。】
【许蔷:不要紧么?你一个人能回去?】
【沈宁:没事,我有朋友在。】
【许蔷:那好吧,谢谢你了!】
【沈宁:(●'??'●)不客气~】
他放下手机,就支着下巴开始打盹,今晚还指不定要到几点,总之先休养生息。
谢寅和几位叔伯寒暄完,过去的时候就见到男生半个身子都趴在桌子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打着哈欠,眼角都溢出了水珠。
“谢先生!”一旁还在作画的箫锦快速起身。
谢寅的手才刚伸出一半,沈宁被青年这一声吵醒了过来,晃晃悠悠地站起来说,擦着眼睛说:“谢先生,你结束了?”
“嗯,我们走吧。”
谢寅拉住他的手就要往外走,然而他一步才刚刚跨出,那个中年男人急切地从大厅跑进,拦住谢寅,带着一丝祈求表情说到:
“谢总......”
这个人三番几次招惹他,谢寅终于眼神冷下,他收拢脸上浅笑,眼底露出不悦:
“箫总,你现在只是被打压住了城西的渠道,要是你想在整个海城做不下去,你尽可以继续拦着。”
“我不是,谢总,我......”
谢寅看也不再看他,伸手揽住沈宁的肩膀,护着人往外走去。
沈宁刚走出两步,又想起什么事,回头对呆站着的青年喊:“你画画挺好的,刚才有几笔特别有灵气,不要让技巧掩盖了你的灵气,加油!”
箫锦:“......”
......
走出会场后,空气顿时新鲜。沈宁深呼吸了几口,排出体内浊气。
他说道:“谢先生,我得走了,我同学在等我。”
谢寅脸上笑容已然隐匿,恢复往常淡然神色,说道:“今晚和我一起回去,和你同学说一声。”
沈宁:“好吧。”
他也只是尝试一下。
谢寅看着低头露出些微失望的男生,忽然道:
“你怎么和展白在一起?”
“碰巧遇到了。”
“你们刚才......”男人想起见到他们时两人脚步方向,微微一顿,语气略略怪异,从沉稳嗓音里透着点不明显的危险:
“是准备离开?”
“......”
沈宁抬起脸,绝对诚恳地说:“是因为展白怕我们会打扰你,所以建议我先离开。谢先生,我打扰到你了么?”
谢寅目光幽深地看着他,似乎要从他的眼睛看透内心。沈宁抬着下巴,坦然地接受他的审视。
过了好一会,谢寅才收回目光:“你不用听展白的话,他就是个小孩子。”
沈宁百分之百真心地说:“下次再也不听了。”
园子里树影婆娑,两盏宛若少女般纤细朦胧的柱灯下,男生脖颈仿佛蒙着一层透明的纱,他微微仰着头,绷紧的下颌线饱满而流畅,微微突起的喉结衬着两边雪白光洁的皮肤。
谢寅目光自然地从他脸上梭巡下来,忽然蹙了蹙眉:“你脖子上是怎么回事?”
沈宁愣了愣:“啊,哪里?”
他顺着谢寅的视线,擦了下那块皮肤,道:“可能是在车上蹭到的吧,今天过来人很多。”
谢寅接受了他的理由,却没有立刻展颜。他似乎有所深思地盯着沈宁,过了会伸出手道:
“把我准备的盒子拿过来。”
站在他身边的邵正觉微微一愣,很快将盒子拿了过来,谢寅打开,从里头抽出一块深色的丝巾,丝巾质地十分柔软,爽滑细腻,缠到沈宁脖子上的时候泛起一丝痒意,沈宁不自觉地摸了下那个布料。
怎么说呢,这非常小白脸。
男生顺从地抬起下巴,任由谢寅动作,末了又好奇又嫌弃地看着垂下来的丝巾边,心说自己现在到底成什么样了啊,去夜店是不是能直接给富婆小姐姐报价啊。
谢寅也盯着他,看着他一脸好奇又坦率,全然不知晓他这个动作用意的样子。过了会他又从盒子里拿出一个孔雀蓝宝石胸针,在系口处轻轻别上。
小白脸立时变成小公子。
谢寅这才满意,点头道:“可以了。”
......
谢寅还有好多应酬,沈宁不管是身份还是体力,都不能跟着他,分手前谢寅对邵正觉道:
“带他去吃饭,吃完饭休息会,有事再叫你。”
“是,谢总。”
正好此时晚宴正式开始,作为主办方的富豪夫妻上台发表演讲。大多数人都去了展厅,别墅庭院格外僻静,到处可见的小灯宛若萤火,再加上假山假水修缮得跟真的一样。闲步其中,如入山林,竟颇有几分野趣。
沈宁找了个安静的偏厅休息,一边吃着大虾烤银鳕鱼烤羊排香煎鹅肝龙利鱼......一边感受着独占一个大房间的快乐。他心跳正缓缓平息,忽然一个清冷高傲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我还在想谁在这里,原来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