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告各位网友……”
晚间七点多,随着夜猫子们的作息,来到每天精神最振作的时间段,网络上各大灌水平台也逐渐热闹起来。东瓯市智悦律所的公告刚一贴出,就引来网友不少关注。
最初看到这封公告的网友,尤其是那些就在江森的千人名单之中却依然死撑着面子不肯道歉的家伙,确实被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不少胆子小的,看完后急忙就跑去道歉了,让郑悦律所里的几个人好一阵高兴,赶紧把道歉截图下来,然后划掉名单上的名字。
这种切香肠一样的过程,着实让这些多多少少都患有一点强迫症的准律师小伙和准律师姑娘们,感到相当程度上的解压,名单上每减少一个人名,他们就好像卸下了一个负担。
但是很快的,随着那些没被纳入这份名单的人,越来越多地跳出来,开始站着说话不腰疼地对这份公告冷嘲热讽,让江森抓紧告、赶紧告,不告就是我孙子,那些被吓唬到的沙雕们,在“战友”们的支持下,身上炸起的毛也就慢慢地又回落下去。
想想看,前些天那些个忙着道歉的人,这几天的处境有多尴尬,每个人都是看在眼里的。道歉之后,不但要被己方嘲笑,还被对方嫌弃,两头不是人,简直特么的跟网络社死了一样。
而在道歉之后,他们也没有收到任何正向的反馈。
比方被有关部门发个“浪子回头”的锦旗,又或者看到没道歉的人倒霉,都没有,所以就不免会产生一种万分后悔的情绪。尤其最近这半个月,在他们道歉之后,网上反倒是喷江森的人越来越多,大家众口一词,都说江森文笔稀烂,江森是垃圾,江森不配拿文科状元,这么一来,这种后悔的情绪就越发加深了,懊恼得简直不行。
毫无疑问,在这群犯了事儿仍不自知的沙雕网友看来,江森的律师函根本就是虚张声势。他们依然以为人多力量大,法不责众,这点破事儿,根本没什么需要害怕的。
“去告嘛!爷爷等你!”
“江骗子又被戳到痛处,恼羞成怒咯~”
“江森是不是膨胀了啊?要告一千个人?哈哈哈哈……真是笑死我了,这个骗子到底懂不懂什么叫司法程序?就这还曲江省文科状元,说出来没人敢信啊,哈哈哈哈哈……”
“自打江麻子没了麻子……”
“江森整容的,真的。”
“真的啊?”
“嗯……”
喷子黑着黑着,黑点又莫名其妙多了一个。
整容都出来了……
恐怕下一步,就是要说江森的胫骨里插了两根20厘米长的钢管,不然绝不可能长到一米八。
晚上八点多,江森又码完四千字后,特地上去看了下网络上的舆论风向。
有一说一,确实已经糟糕到无法形容。
如果非要形容的话,就是作为打擂台的双方,他被人摁在墙角里狂揍了二十分钟,人都特么休克了,对手还在拿大铁锤往他脑袋上抡,一边的裁判还在对他高喊:“不要动手!我们已经在研究对手用铁锤算不算犯规的问题了!会尽快给你答复的!”
但这个局面,显然再不动手,就特么死翘翘了啊……
嗡嗡嗡!嗡嗡嗡!
放在手边的手机,这时响了起来。
江森接起电话,是市里打来了,语气显得有点生气:“江森,不是说了,让你先别着急吗?”
“我没着急啊。”江森道,“怎么了?”
“怎么了?那个律所公告,是怎么回事?”
“提醒一下他们时间快到了,让他们做好心理准备啊。”
“胡闹!”那头高喊一声,“你知道你这么做,影响有多严重吗?”
“我知道啊。”江森道,“省里头的有关方面,不想把事情闹大。高考这么重要的事情,国之大计,怎么能出篓子呢?所以正是因为这样,我才要提醒那些人,不要乱说话。大家都闭嘴了,这个事情的影响力才会下去吧?不能只让我一个人闭嘴吧?”
“那……那你也不能单方面……”那头有些结巴。
江森马上打断:“我也没单方啊,我现在不是拉着双方一起安静?还有啊,我有点想不明白,我倒是配合你们安静了,你们为什么不让他们也安静下来?
为什么就看着我让他们泼脏水,也不出来解释一下?我的作文没人帮忙点评下吗?我听说我明明是拿了四十五分,怎么网上就说成三十六分你们也不给辟个谣?怎么他们说我高考作弊,这么严重的问题,你们也不吭个声?最起码的,澄清一下总要的吧?
全省高考状元,被人污蔑说作弊得来的。这是什么性质?
这是不是说我们今年的文科生,全都分数不作数了,还是有哪方面环节出了问题?但是就算真有哪方面出问题,那也不是我的问题吧?怎么就莫名其妙我一个人背黑锅了?
你们让我配合,我配合了,我从六月二十几号就开始配合你们,配合到今天,马上就七月十六号了,二十多天了,我还不够配合吗?但是我配合你们了,你们呢?
你们有帮我争取什么权益吗?你们有帮我做什么吗?”
“我……”
“对,我知道,你就是传话的。所以这些话,麻烦你也转达给省里有关部门的领导一下,好不好?不然就我一个人,明明什么坏事都没干,还得莫名其妙地挨揍,还得莫名其妙地顾全大局,大哥,我也要是要脸的,我是指着你们能给我一个清白,我才配合你们顾全大局。
不然我人都要挂了,你说我还大局个什么劲儿啊?
舍身堵炮口,舍身炸碉堡,那是人家知道自己为信仰死得光荣,死了以后家里人还有国家照顾。我呢?我死了,顶多我卡里剩下那几百万归银行,为国家做了贡献都没人知道。你说说看,就算是树上的鸟被人掏了窝,它都要叫唤几句,我现在被人恶心得这么惨,被人脏水泼得去化粪池游泳都不用热身了,怎么就不能叫两句了?
这位同志,这些话,麻烦你给我带到,好不好?领导要是还有什么指示,让他以后直接给我打电话。咱们这样传达来传达去的,一点效率都没有。现在通讯这么发达,他打给你要多少时间,打给我不也照样是多少时间,何必搞个中间环节啊?还让你平白增加工作压力!
你们这么安排工作岗位,这个做法本身就不科学!要多搞点垂直化管理,人对人、点对点,能给群众处理的问题直接给群众处理了,主动跟人民群众打成一片,才能有效预防和解决防官僚主义作风嘛!好了,时间不早了,我睡了。你也早点睡,注意身体,再见。”
江森直接把手机一挂,也不给小喽啰太大的压力,反正只要他也办不了。
手机那头,那个被省里派到东瓯市这边挂职的年轻科员,拿着电话傻眼了半天,才意识到自己好像是被江森涮了,但仔细一琢磨,又没脸再打出去,只好赶紧翻出通讯录,找到了省里有关领导的电话号码。大晚上的,身处这种高逼格机关单位居然还要加班,简直心绞痛。
勤奋小区的22号楼里,江森放下手机,又打开word继续码字。
不管外面的世界怎么样,形势如何变化,但他自己的工作是不能停的。趁着现在还有时间写东西,就抓紧多写一点。毕竟等大一开学之后,再有什么别的情况,他也无法预料。
不过这本,理论上,应该是他的最后一部了。
实在是没时间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确实是形势变了,他也该干点更牛逼的事情了。
——除非他接下来,依然能找出大把的空闲时间。
不过想来可能不容易。
总而言之,不做死板的计划吧,走到哪一步算哪一步。
具体情况,具体操作。因势利导,看情况来。
约莫四五十分钟后,江森一口气,敲出三千来字。
写完后看看时间已经九点出头了,就果断关掉了电脑,起身洗漱。
可刚站起来,手机又嗡嗡响起。
接起来一听,那头传来一个浑厚又低沉的声音,但是很沉静。
一听就知道,绝对是大人物。
“喂,是江森同学吗?”
“是我。”
“我是省……”那头说了个让江森眉毛一条的头衔。
虽然只是个副职,但这种副职,已经绝不能当寻常人来看了。
“你好。”江森不自觉地就微微站直了身子。
那头问道:“那个律所公告,是你的意思,还是你雇佣的律师的意思?”
江森稍微停顿半秒,就回答道:“是我的意思。”
“你为什么会有这种意思?”
“我不应该有这种意思吗?”
“不能这么说,但是我们算是有提前沟通过的吧?”
“对,是沟通过。”
“那你怎么不守信用呢?”
“严格来讲,我已经守信用了。为了这个信用,我目前已经把自己置于了很危险的境地,我的名誉,我短期的经济利益,我将来的长期利益,可以说目前都受到了很大的影响。而且再这么继续下去,这些影响将是不可逆转的。所以在这样的情况下,我的信用,只能为我的上述核心利益服务。领导同志,我为了自己能活下来,暂时放松了对自己的要求,可以体谅吧?”
那头一阵沉默,又缓缓道:“可是你这样,影响了大局。”
“谁的大局?”江森直接道,“国家的大局吗?还是个别人的大局?”
“江森同学。”那边的声音,严肃了起来,“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当然知道。”江森道,“高考是国家大事,而且是大事中的大事。高考出了事情,谁都无法独善其身。但这不是我们要捂盖子的理由。出了问题,要承认问题,才能解决问题。而不是通过牺牲个别人的利益,来把问题淡化掉。
这个个别人,就是我。
如果是真的为了全国和民族利益牺牲,我这条命,你们随时可以拿去。钱和命,还有身后名,我全都可以不要。但如果是为了顾全个别人的个人大局,那对不起,这个牺牲,我不能做。我还要留下有用之身,去做更伟大的事业。我的命,不能为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豁出去。
那些人不配。”
手机那头,又沉默了许久许久,才问。“你想做什么?”
“不是我想做什么,而是我能做到什么。”江森道,“不过眼下的话,我要做的当然是维护我的个人名誉。这件事情,你们如果不想办,我自己还是稍微有点办法的。”
“我们没有不想办的意思,只是时机还不对。”
“抱歉,你们的时机不对,那是站在你们的利益上考虑,这跟我已经没关系了。问题是我这边的时机已经对了。”江森道,“再等下去,我被祭了天,你们大事化小,我就万劫不复。您觉得,我是该保全你们的大局,还是该保全我的将来?嗯?”
“……再给我们三天时间,或者等到二十号。”
“那你们的计划是什么呢?”江森道,“是让陈教授出来道个歉罚酒三杯,还是让网友们冷静,共建和谐网络?我被侵害的利益能退回来吗?该得到处罚的人,会得到处罚吗?该被解决的问题,会被解决吗?”
对方沉默不语。
江森道:“你们做不到的,都二十天了,你们连起码的动作都没有。你们要么本身就是那个利益集团的一份子,要么就是自私到只想考虑自己。我还能指望你们吗?我估计省里收到的关于我的举报,你们那边至少有几百上千份了吧?为什么你们不处理,你心里没数吗?”
“你怎么会懂这些的?”另一头显得有些奇怪。
江森不由得笑了笑,“领导同志,你忘了,我是全省文科状元啊,我读了十二年的书,教材上教的就是这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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