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计划的另一半

光影汇成一团五色之气,却没汇成殷无念的模样。铁扇又愣了好一会儿,忽然冷笑一声:“须弥山的哪一位在我这儿装神弄鬼?有胆就来攻玉虚城!”

宝鉴之内的声音沉默片刻:“等你做了罗刹王,族中宝贝任我挑。这句话总记得吧?”

“殷无念?真是你!?”铁扇一把抓住宝鉴,像怕它跑了似的,“神荼说你死了!”

“啊,他是这么觉得的。那就叫他们先高兴高兴吧,乐极才能生悲么。不说这些——你在神荼面前应对得不错,很机灵,咱们的大计已经成了一半了。铁扇,现在你再帮我做一件事,大计就成了另一半了。”

铁扇皱起眉:“……你听见我和神荼说的话了?你当时在那儿?!”

“嗯哼。”

“……你藏在大乘修士身边?他还没发现你!?”

“大乘很了不起么?哦,对,是很了不起——我现在也算是大乘了,这就没什么好吃惊的了吧?”

铁扇沉默起来,不叫心中惊涛骇浪溢于言表。殷无念这人狂妄却并不喜欢说大话,可他如今说他自己也算大乘是什么意思?

数月之前他在无想天晋入合体……寻常修士过了这么几个月的功夫,只怕还在温养巩固境界,至少要在数十年之后才能继续修行,可他眼下说说自己已算大乘!?

“……就这么几个月?”

殷无念像是叹了口气:“快么?我那师侄孙李少微如今不也是大乘了么?我要是差他太多,往后怎么在他面前摆谱儿?好啦,以后咱们的日子还长着呢,我叫人吃惊的可不止修行这一项——小扇儿,咱们先说正事。”

他这话叫铁扇稍觉有些怪。殷无念变得轻佻了,可这轻佻似乎因他心情极佳而致使故态萌发,又仿佛摆脱了什么负担。但她更想知道的是殷无念如何用这么短的时间修至大乘——李少微在万妖岛、圣灵山都立下大功,在无想天时虽得罪了一些正道人士,可须弥山的太白杨戬却似乎对他愈发看重。因而山中宝物法材任其取用,那大乘的境界一半是他自己修来的,另一半则是惊人的海量法材生生堆出来的。

但殷无念这月余一直被困神荼身边,又是怎么做到的?

铁扇心中生出强烈欲望,但她明白面对殷无念这样的人时,求是求不来想要的东西的。要说到两人之间的“感情”……天下又真有人敢将一片痴心全托付给这位寂幽海的法王么?唯有证明自己的价值,日后方可徐徐图之吧。

她主意既定,心思便立即沉静下来:“随我来的有万余罗刹兵,他们都听我号令行事,绝无二心——你还要我做什么?”

“老鬼、小鬼和飞廉法师要搞一件大事,就是召唤鬼帝出世。鬼帝一来,自在天诸魔再一到,这里谁输谁赢就不好说了。所以你得先叫我那个师侄孙进到玉虚城里面去。等他和城里的修士们汇合,局面就好看多了。可是呢,眼下鬼族大阵把城外围得死死的——”

“你要我先反了?”铁扇皱起眉,“这万余人都是我的家底!”

“哈哈,我看是嫁妆吧?别慌,往后你的就是我的,我怎么舍得叫我的人去送死?是这么回事——魑魅身上不是有个五行灵盘么?那玩意儿最克阵外鬼气,得叫李少微拿到它。两天之后,魑魅要离开洞府往城外军阵中去,你告诉李少微半路截击,把那宝贝给夺了。”

铁扇不去理他说的什么嫁妆,只认真思量片刻:“魑魅……魑魅是万年的大乘了,只怕已到了大乘后期、一步渡劫了吧?李少微未必胜得了她。”

“嗯嗯,这话不假。可你忘了我那师侄孙有一样在灵界无人能敌的神通。这神通一使出来,管她什么大乘、渡劫,都得栽。”

李少微有如此神通?!殷无念怎么知道?是他们清虚观的什么秘法么?殷无念就是因此才修至大乘的?一个凡界修派怎么会有这样的本领?铁扇心中念头电转,话脱口而出:“什么神通?”

“喊人呗。”殷无念大笑,“他一嗓子,什么妖师姐姐红姐姐、精卫妹妹龙妹妹齐至,魑魅那小丫头片子怎么斗得过他们?唉,说来说去,他别的都好,就是专情这一点最不像我。”

铁扇在心里叹了口气。却又觉得眼下这油嘴滑舌的殷无念似乎比寂幽海的殷无念、圣灵山下的殷无念更叫人心里舒服一点。她沉默片刻,开口道:“好。我去找李少微。但是——”

“但是你为我做了这么多,只凭我空口白牙许诺可不行?好办,你听好了。”

殷无念的语气忽然变得郑重,慢慢诵出一段咒决,将近两千字:“我修的是混元魔体,现在讲给你听的就是我这魔功修至大乘的法门。但这不是给你练的——你身世虽苦,然而同我、同鬼族中那些鬼修比起来也不算什么。你要练我这功法,必死无疑。可眼下神荼、魑魅都眼馋我这东西,万一日后你不小心落在他们手里情势不妙,这法门就是你一线生机。小扇儿,这可是我压箱底的玩意儿,要留着做聘礼的,够不够诚心?”

的确诚心——要他说的法门没有加料、货真价实的话。

殷无念三番两次说这种轻佻之言,铁扇渐渐有些不知道他倒是真心还是假意了。又或者,是像自己在圣灵山时那样……唯恐痴心错付人,于是只伸手,叫旁人来抉择么?

于是她轻轻咬了一下嘴唇:“嗯。”

宝鉴中没了声音。两人都沉默许久,铁扇才忍不住笑了一声:“怎么,之前油腔滑调,此时又不敢做声了?我倒觉得你那位师侄孙比你痛快多了。要是圣灵山下的是李少微,你猜他会怎么办?殷……”

她皱了下眉:“……殷无念?殷无念?”

无人回应。她忙将手又贴在宝鉴上,才发现气息犹在,可人已收回神念了。

她一掌把宝鉴拍得在半空中飘飘荡荡,咬牙切齿地骂:“鼠辈!无胆鼠辈!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