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三十章

罗兰抖开军装披风,抖落一些粉末。

蓝鲛看到撒在地毯上的细小晶体,有些不好意思地摸着自己的湿发。披风被海水浸泡过,塞进储物金镯里一直没管,拿出来后表面凝了一层物质,被用力一抖,自然往下掉落了。

“主人,这是谁的披风?”罗兰一副好奇地模样,翻开披风领子上的金属扣,上面刻着复杂的图腾。

“是……”蓝鲛一顿,不知该怎么说,想了想,他道,“一个怀抱挺温暖的人,身上还有好闻的紫檀香味。”

“主人喜欢他?”罗兰今天的问题似乎有点多。

蓝鲛愣了下,摇头:“我和他只见过一面,谈不上喜不喜欢。”

换个人问他这种问题,他可能不会理会,但罗兰是仿生人,他回答得一脸坦然。

罗兰将军装披风挂在手腕上,进洗衣室前,问了最后一个问题:“主人有喜欢的人吗?”

蓝鲛这次头摇得比刚刚还快,回答得干脆利落:“没有。”

他是鲛人族里最年轻的鲛人,根本没对象可谈,那些比他年长的鲛人都是长辈,完全不在考虑范围内,至于人类……鲛人不会喜欢人类。

人类的寿命太短,在鲛人的生命中犹如昙花一现,与其和人类相爱最后落得形单影只,不如一开始就杜绝悲情发生。

“我去洗披风。”罗兰深深地望了蓝鲛一眼,转身离开客厅。

“麻烦你了。”蓝鲛回到裁缝桌前,整理珍珠匣子。

时间还早,他得继续工作,尽快给顾客做出满意的首饰,多赚钱买宇宙飞船。

珍珠饰品想做得漂亮,除了珍珠外还需其它昂贵的东西衬托,比如钻石、铂金、黄金等。

蓝鲛手头材料有限,大部份是从海底采集的矿石晶石原材料,必须使用特殊工具提炼。

鲛人宫殿倒有一套古老的工具,既能打造武器又能做首饰,无奈体积太大,塞不进储物金镯,无法带出来。

现在又不能去深海,蓝鲛只能进网上商城搜索工具。未来世界不愧是高科技时代,工具齐全,操作简单,体积小巧,携带方便。

蓝鲛迅速下单。

晚上快递不送货,只能等明天收到货后再做首饰了。

他收起小匣子,把特地挑出来的珍珠放进一个白瓷碗里,搁到一旁,接着铺平纸张,握着铅笔,给首饰打样。

既然是全套首饰,那便要做耳环、项链、手链、戒指、别针五件套。

蓝鲛在心里打了个腹稿,认真地绘图。

他大学专业与设计相关,画起图来又快又漂亮,每一件首饰都设计五六款,挑出最好的三套,供顾客自己选择。

晚上十一点,他结束工作,放下笔,扭了扭僵硬的脖子。

“主人,该睡觉了。”罗兰站在他的身旁,尽职地提醒他。

“嗯。”蓝鲛打了个呵欠,把设计稿叠放整齐,用橡皮压住,起身伸了个懒腰,往卧室走去,“晚安,罗兰。”

“晚安,主人。”仿生人颈侧的紫罗兰图案亮了亮,一板一言地回答。

金碧辉煌的殿堂里,坐在华丽宝座上的圣主教皇一身洁白长袍,神情淡然地注视跪在

站在圣主宝座下首的高挑女子手握戒尺,冷冷地问两名男子:“路易斯、比利,你们有什么话要说?”

“圣主饶命!我是冤枉的!”路易斯举高双手,虔诚地跪拜,嘴里说着辩白的话,“我这几年一直在阿狄泰星,每天过着抄圣书,给信徒讲道的日子,根本没有多余的时间去做违背坦尼特族戒律的事情。”

拜完,他起身转头看向身边的棕发青年,三角眼一斜,撇嘴道:“倒是比利,每隔一个月出去一趟,美其名到一些新开发的原始星跑商,可谁知他究竟在做什么?”

比利一听,怒目瞪视:“路易斯,你不要含血喷人!无凭无据,恶意揣测他人,狠毒之极!”

路易斯冷笑:“我不过实事求是,你要不心虚,气什么?”

比利讥讽:“你本人确实一直在阿狄泰星,但你的儿子孙子呢?他们都在外星,忙得过年都不回家,真是‘孝顺’!”

路易斯脸色一变,又嚎上了:“请圣主不要相信这个颠倒黑白的家伙,我孙子在安达特星上大学,儿子和儿媳担心他照顾不好自己,特地移居安达特星陪他。安达特星离阿狄泰星遥远,乘宇宙飞船来返最快也要半年,所以为免搁误孙子学习,我让他们这几年都不用回来了。反正我身体健朗,精神矍铄,还能活很久。”

比利不服气地道:“请圣主明鉴!我正经做生意,每次去新开发的原始星都规规矩矩,尊重当地的法律法规,从来没有不良记录。”

两人吵吵闹闹,互相指责,完全把阿狄泰星最崇高的圣殿当成了菜市场,弥迦罗的神色依旧淡然,倒是拿戒尺的埃莉诺受不了大喝一声:“肃静!”

吵闹声戛然而止,两人战战兢兢地跪拜。

埃莉诺上前一步,甩着戒尺道:“谎言谁都会说,说得漂亮了连自己都骗,如果不是证据确凿,我会让你们跪在圣主面前吗?”

路易斯讨好地问:“那个……什么证据?”

埃莉诺按下识别器,空中弹出一个虚拟屏幕,上面出现的画面,让路易斯脸色惨白。

“这是……”

三角眼蓦地睁大。

画面里是一家酒吧,昏暗的灯光下,他的儿子哈罗德和一个覆着黑头巾的男人一起坐在角落里,交头接耳,关系甚密。

这本来没什么,只是普通的喝酒而已,但坏就坏在,覆黑头巾的男人手指上戒着骷髅戒指。

那是星际海盗最喜欢戴的戒指,普通人不会戴它当时髦。

也就是说,他的儿子和星际海盗有勾结!

埃莉诺道:“路易斯,你儿子交友范围还真广啊!”

路易斯满头大汗,眼角抽搐:“我……我不知道……我好几年没见儿子了。”

埃莉诺道:“你知道!就在前天晚上十一点整,你和儿子还通了视频电话。”

路易斯心里骇然。

他与儿子通电话极为小心,特地掩盖了IP,为什么仍被查到了?

埃莉诺又点了下识别器,虚拟屏幕的画面换了,这次出现的是比利,他穿着华丽的西装,趾高气昂地看着一身灰尘的开拓者,戴着昂贵戒指的手指指着一块石碑,石碑上刻着图纹,正是坦尼特族的族标。

此时的比利与画面里的比利截然不同,瑟缩着肩膀,一脸卑微。

埃莉诺甩着戒尺,踩着高跟鞋,慢条斯理地走到比利身边,居高临下地问:“你在原始星好生威风啊!”

比利勉强一笑:“做生意嘛……总要装一装,不然容易被当地人欺负。”

埃莉诺冷道:“把奥菲斯幼兽带进原始星也是生意吗?”

比利脸上的笑容一僵。

埃莉诺的高跟鞋在殿堂里踩得“笃笃笃”响,听得跪在地上的两人心脏“突突”直跳。

她回到位置,恭敬地向教皇行礼道:“圣主,事情查得很清楚。路易斯借儿子在外行事与星际海盗勾结,比利故意带奥菲斯幼兽去原始星,引发奥菲斯兽攻击原始星。两人看似没有关系,其实做着一样的勾当。危害亚特兰斯帝国,污了坦尼特族的清名!”

路易斯和比利在证据面前,百口莫辩,哀求地望向宝座上的圣主,乞求圣主仁慈,宽恕他们的罪行。

神情淡漠的金发教皇终于有了动作,蓝色的眼睛里凝聚点点星光,迎上两人期盼的目光,他开口道:“从我成为坦尼特族教皇起,就立下规则,其中一条便是绝对维护坦尼特族的名誉,遵守帝国法律法规。你们的行为严重违法了这一条。我神仁慈,虽不剥夺你们的生命,但将限制你们的自由,没收所有财产,后代子孙永不得进圣殿,从坦特降为尼特。”

路易斯和比利听到这个惩罚结果,面如死灰。

没有自由,没有金钱,没有地位,比杀了他们还痛苦!

坦尼特种族等级分明!

坦特若为贵族,尼特便为下等人。

下等人除了基本人权,没有任何尊严,不仅遭受歧视还无法进入圣殿朝圣!

“圣主!求宽恕!求宽恕!”路易斯和比利不断地磕头。

然而,弥迦罗看似仁慈,对他们的乞求无动于衷,他起身对埃莉诺道:“后面的事交给你了。”

“是,圣主!”埃莉诺郑重地道,“我一定会好好处置他们!”

嘿,现在求饶有个屁用?早干嘛去了?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就能瞒过圣主的慧眼吗?也不想想,圣主当了七百年的教皇,自有神通!

弥迦罗微微点头,走下台阶,往圣殿大门走去,经过路易斯身边时,路易斯突然上前,揪住他的袍摆,三角眼偏执地仰视他。

“圣主!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坦尼特族!坦尼特族才是星际的真正主宰!墨斯·迦尔不过是个无名小卒!甚至没有高贵的血统!根本没有资格坐在皇位上!”

弥迦罗低头睨视,眼神并不冰冷却看得路易斯心惊胆颤。

“放手。”他轻轻地说。

路易斯不由自主地松手,看到洁白的袍摆沾上了灰尘,气息一窒,仿佛刚刚自己亵渎了圣洁的神明。

弥迦罗没再看他一眼,迈着不紧不慢地步子,离开圣殿。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圣殿门口,路易斯才有胆喘息。

埃莉诺的高跟鞋踏到他面前,戒尺一甩,发出“啪”的一声,她掀起红唇,嘲弄地对路易斯道:“历史,已经翻篇了。”

过去的坦尼特种族如何辉煌,已淹没在历史的河流中了,没有圣主,如今他们还沉在泥潭里挣扎。

贫穷,即是原罪。

是圣主带领他们走向光明,走向富裕,这些人不知满足,竟然想要更多。

她看向比利,笑吟吟地问:“你呢?也和路易斯一样的想法?故意捕猎奥菲斯幼兽,丢到原始星,引诱奥菲斯兽大规模入侵,造成原始星物种异变,玩得一手好把戏。”

比列摇头:“不……不……我是被逼的……是……是路易斯要我这么干的!他与星际海盗勾结……”

路易斯深受打击,整个人呆滞,竟是没有反驳。

埃莉诺轻哼一声,“愚蠢。”

妄想瞒过圣主,行苟且之事,真是愚蠢之极。

弥迦罗离开圣殿,走在幽静的小道上,阿狄泰星的天空挂着两颗皎洁的卫星,照亮了庭院里的泽月华。

如满天星的泽月华在夜风中摇曳,发出“沙沙”的声音。

弥迦罗一路走到自己的居所,一座富丽堂皇的宫殿。

这里除了打扫清洁的仿生人,没有其他活人。

“你的心情似乎很好,陛下。”伪装成十字架的西莫憋了许久,终于能开口说话了。

“嗯。”弥迦罗——或者说墨斯·迦尔脱掉沾了灰尘的外袍,嫌弃地扔到沙发上。

“是因为揪出了罪魁祸首?”西莫问。

“不。”墨斯·迦尔走至酒柜前,取了一瓶酒,拨开盖子,倒进晶莹剔透的高脚杯里。

“咦咦?不是吗?”西莫惊讶,“我以为该高兴,毕竟我可是破解了无数代码,大海捞针般地找到了证据。”

墨斯·迦尔端起酒杯,轻轻地摇晃里面透明的液体,勾起嘴角笑道:“我有没有和你说过,在我很小的时候,遇到过一位贵人。”

“唔,有吗?”西莫问。

墨斯·迦尔道:“我和他做了一个约定,将来帮他照顾一位亲人。”

西莫从库存里搜索到这条信息。“是的,陛下曾提过,但过了一千二百多年,那人的亲人好像一直没有出现吧?而且,即使出现了,茫茫人海,陛下如何确定对方是谁呢?”

墨斯·迦尔啄了口酒,敛眉道:“那人说……当我和他接触时,血脉自会告诉我。”

他放下酒杯,抬起右手按住胸口。

“我很高兴,等了一千二百年,他终于出现了。”

“所以,陛下单身了一千二百年,就是为了等他吗?”西莫语不惊人死不休。

墨斯·迦尔:……

西莫又道:“万一对方早有伴侣了,你这一千二百年不是白等了?”

皇帝陛下的额角冒出青筋。“我单身与这无关。”

“哦。”西莫道,“好吧!”

墨斯·迦尔端起酒杯,一口饮尽,道:“我一向是个遵守诺言的人。”

也是个谨慎的人。

在对方没有表明身份前,他只会默默地守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