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景两手攥剑,往越无尘的脖颈上一贴,冷冷道:“你骗了我。”
越无尘没说什么,只是沉默地又往前走了几步。
“放我下来,否则,我就杀了你!”
小景手里的剑刃,狠狠往越无尘的脖颈上一贴。
可随即虎口一麻,那剑刃护主,自然不肯伤害越无尘。
嗡的一声倒飞出去,直直插在了不远处的树干上。
越无尘没说什么,微一抬手,那命剑就嗖的一下,飞回了剑鞘。
他也将小景放了下来。
两个人面对面站着,山风将二人的衣衫吹得猎猎作响。
小景面无表情地抬头看他,冷冷道:“想不到堂堂无极道宗的宗主,说话也这么出尔反尔。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越无尘道:“本座……只是想保护你。”
“我说过的,我不需要你们任何人的保护,离开了你们,我就是饿死,冻死,被邪祟撕成碎片,被万箭穿心而死,尸骨无存,那都是我自己选的,同你们没关系!”
小景攥紧拳头,此前在林家兄弟面前,在沈清源面前所受的委屈,再度席卷而来。
他不喜欢被人处处监.视的感觉!
就好像他是一样物品,一举一动都有人暗暗盯着看。
一点点自由都得不到,那跟被人关在笼子里的金丝雀,又有什么区别?
哦,不。
还是有区别的。
因为关在笼子里的金丝雀,是飞不了多远的。
可小景却像是被人勒住了脖颈。
无论他走到哪里,越无尘就跟到哪里。
他的一举一动都在越无尘的眼皮子底下!
很好玩吧?
把他当成一个傻子戏耍!
看着他此前为了生火,笨拙地去捡柴,笨拙地生火,弄得自己灰头土脸的,很有趣是吧?
小景原本认为,自己脾气是蛮好的,也不知道该怎么对别人发脾气。
可此时此刻,他胸口处团聚着一团火,簌簌簌地往上窜。
一把扯下脖颈上套着的雷击木,想也不想地砸向了越无尘。
越无尘并没有躲闪,那块雷击木嘭的一声,砸在了他的胸口上。
而后便滚落在地。
沾了不少的枯叶和灰尘。
越无尘低头望着地上的雷击木令牌,这东西是林景最宝贝的护身符。
是林景从小到大,一直佩戴在身上的护身符。
只有一次,林景没戴。
可就因为那一次没戴,林景就在外头出事了。
可是现如今,小景却把林景最宝贝的东西,毫不留情地,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越无尘觉得,自己应该要生气的。
因为小景不珍视林景的东西,还狠狠摔了林景的宝贝。
但他同时又觉得,自己是没资格责怪小景的。
既然越无尘选择了把林景的雷击木令牌,转送给小景。
那么这块令牌就是属于小景的了。
小景要摔就摔,要砸就砸,但凭他的心意。
“为什么要冒充陈大哥?大伯大娘还有二虎子,他们有多期盼陈大哥回来,你知不知道?”
“他们对你那么好,可你却骗了他们!”
“他们要是知道,你是假的陈玉龙,那他们该有多伤心?”
小景第一反应,考虑得还是二虎全家的感受。
反而将自己的感受放在了后面。
越无尘知道自己此举不当,当时他本意并非如此的。
而是阴差阳错,被陈家村的人错认了。
思及能取得陈家村村民的信任,更快速地料理完邪祟,也为了不让当时抱着他痛哭流涕的二虎全家伤心。
越无尘只能默认自己就是“陈玉龙”。
殊不知这在小景眼中,就是欺骗,赤.裸.裸的欺骗!
不仅欺骗了他,还欺骗了陈家村所有人!
“我今日算是看透你了,你和沈清源他们一样,只会把我当作林景的替身!”
小景满脑子都是此前林景的惨状,他始终不认为自己就是林景。
并且始终认为,这些人都把他当作了林景的替身。
原来,越无尘和之前的那些人,并没有任何不同啊。
居然把属于林景的雷击木令牌,转送给他了。
这是什么意思?
不就是要把他当作林景的替身么?
小景攥紧拳头,一字一顿道:“我不会再相信你了,再也不会相信你了!”
而后,他缓步走了上前,弯腰捡起了那块雷击木令牌,一把塞到了越无尘手中。
越无尘低头看他,就听小景说:“这是林景的东西,除了他自己以外,别人有什么资格将属于林景的东西,转送给别人?”
“越宗主,你把林景的雷击木令牌送给了我,不仅伤害到了我,你也伤害到了林景。”
说完之后,小景就不再搭理越无尘了。
一步一踉跄地自己慢慢往山下挪。
摔令牌,那是他愤恨越无尘的所作所为。
捡令牌,也不过就是小景对那位已逝的林景的怜悯和尊重而已。
与越无尘半点关系都没有。
越无尘站在原地良久,凝视着手里的雷击木令牌。
心道,是啊,小景说得对。
这块雷击木令牌是属于当初那个林景的,并不属于现在的小景。
是他太执迷于过去,不由自主就将对待林景的感情,又灌输在了小景身上。
既然是属于林景的东西,除了林景本人之外,谁又有资格,把林景的东西转送给别人?
若是当初的林景知晓,他那么宝贝珍视的东西,在小景眼里一文不值,应当会很难过吧。
越无尘沉默地跟在小景身后,亲眼看着小景一步一踉跄地往山下走。
那伤口哪里能经得住这么折腾,一定又崩裂流血了。
小景却好像根本就不知道疼,一个字都没吭,也不寻求越无尘的帮助。
即便走得再慢慢吞吞,每一步走过以后,都留下一道血脚印,小景也一直咬紧牙关。
就像是小景说的那样,他不需要别人的帮助,哪怕是死,他也不会开口去求越无尘的。
越无尘好多次想冲上前,直接将人打横抱起来就走。
可思及小景的脾气非常倔犟。若是如此,不仅不能让小景消气,反而会让两个人之间的关系,越发无可挽回了。
快到山脚时,远远就见一个人影在那候着。
二虎子一见二人回来了,赶紧从树桩上一蹦而起,往小景跟前一冲,大声道:“景轩哥哥,你怎么和我大哥这么慢啊?其余人早就下山了,这会儿都在村头吃上热气腾腾的饭菜了,就你们还没下来!阿娘就催我过来接你们了!”
“咦?”
二虎子忽然察觉到了小景的不对劲儿,忙蹲下来一摸小景的脚踝,结果摸到了满手鲜血,当即惊得睁大了眼睛,“景轩哥哥!你受伤了!”
小景摇头道:“我没事,不疼。”
“怎么可能不疼啊,都流血了!”
二虎子的声音咋咋呼呼,一偏头冲着越无尘喊,“大哥!我都说了好多次了,让你保护好景轩哥哥,你怎么就让他受伤了呀?”
越无尘微微抿唇,并未开口多言。
小景也没主动揭穿越无尘的身份,只等他自己去跟二虎全家承认。
“大哥!快来,搭把手,搀着景轩哥哥,快啊!”
二虎子见越无尘没动,也好像发觉了两个人之间的气氛不对,他问:“怎么了?你们是吵架了吗?”
小景摇头:“没有。”
越无尘也道:“没有吵架。”
“那为什么你们谁都不理谁?阿娘说了,朋友之间吵吵闹闹是在所难免的,牵一牵手,就能和好了。”
二虎子蹭蹭蹭地走过去,拉住了越无尘的手,然后又走过去拉住小景的手,作势要将两个人的手放在一起。
结果小景不肯去碰越无尘的手,直接就把五指收拢起来了。
而越无尘见状,也默默地把手往回抽。
二人都把脸转到了不同方向,谁也不看谁,谁也不搭理谁。
二虎子一看两人这样,越发确信二人是吵架了,当时就急了:“不能吵架的!我喜欢大哥,可我也喜欢景轩哥哥,你们两个人不能吵架的,快点和好吧,阿爹阿娘还等着我们一起回去吃饭呢!”
小景听罢,有些于心不忍。
他知道二虎子有多么期盼自己的哥哥回来,也知道大伯大娘有多么期盼大儿子回家。
盼了十多年了,好不容易盼回来了,又相处了好几天,骤然又告诉他们,一切都是假的。
大伯大娘的年纪都大了,一时间哪里受得住?
还有二虎子,一定会当场就哭鼻子的。
小景不想惹二虎子伤心,便只能暗暗安慰自己,哪怕是装样子,也起码在二虎子面前,表现出他和越无尘关系不错。
当即那蜷缩起来的手指,慢慢地舒展开来。
二虎子见状,一把拉住小景的手,放在了越无尘的手背上。他开心地大喊:“好哎!牵手了就是和好的意思!大哥和景轩哥哥和好了,太好了!”
越无尘微微一愣,有些难以置信地望向了小景。
见小景故意不看他,反而把目光移到了别处,当即忍不住暗暗喟叹一声。
待三人回到二虎家时,二虎娘已经做好了一桌饭菜,有香喷喷的白|面馒头,热乎乎的米粥,自家腌制的酱菜,还有咸鸭蛋。
二虎爹则是端着盆子,抓过玉米碴子喂鸡。
见三人回来了,二虎娘立马喜笑颜开,把手上的水往围裙上一抹,招呼着大家赶紧过来吃早饭。
既然小景已经知道了,越无尘觉得也没有继续隐瞒下去的意思了。
越无尘走至二虎娘跟前,刚要开口说点什么,二虎娘就赶紧道:“来,大龙,你累了一整晚,可辛苦了,赶紧坐下来吃早饭啊,愣着做什么?快,坐下啊!”
“我其实,并不是……”
“大龙!快坐下吃早饭!”
二虎娘直接就打断了越无尘的话,拉着他落座,还给他夹了一个咸鸭蛋,笑着说,“快吃,快吃,这是咸鸭蛋,可不是什么荤腥,都腌了一年多了,可入味了,配上米粥和酱菜一起吃,可香了!”
越无尘辟谷多年,本来就可以不吃饭。
眼下更是毫无胃口,他再次开口,试图表明自己的身份。
哪知二虎娘再度打断了他,催促道:“大龙,阿娘一早特地熬的米粥,熬得滚烂浓香,你快尝尝看啊!”
“其实我……”
“大龙,别说话了,赶紧吃饭,那些官差们说了,等你吃完了饭,还得陪他们一起去趟衙门呢,赶紧吃吧?大龙,快点吃啊,这都是阿娘亲手做的……”
说着说着,二虎娘就带了点哭音。
如此,越无尘反而不好多说什么了。
也许,二虎娘身为一个母亲,早就看出来他并不是真正的陈玉龙了。
越无尘沉默地低头喝着米粥,只觉得这碗米粥很香,很糯,可舌尖还是忍不住发苦。
终究是他欺骗了淳朴善良的陈家人。
待他日后回到无极道宗,必定要找出陈玉龙来,然后准许陈玉龙回家探亲。
小景几次忍不住想要开口说点什么,可终究还是没说一个字。
低头默默地把碗里的米粥喝干净了。
这边正吃着饭呢,那些官差就赶来了。
见了越无尘先是拱手表示一番感谢,想来已经从那些村民的口中得知了昨夜种种。
为了保险起见,官差们决定将越无尘请回衙门,回头县太老爷问起来,就全靠道士了。
至于小景——作为昨夜引鬼附身的童子,多少也看到了桂芬生前的凄惨遭遇,算是个比较可靠的人证。
遂顺道把小景也请回了衙门。
小景没什么意见,能帮可怜的桂芬做点事儿,其实他很乐意。
若是此次去衙门,能直接把桂芬的遗体拉回来火葬,那就再好不过的。
有意见的反而是二虎子,他也吵着闹着要跟着一起去衙门。
被二虎爹抓着胳膊,抬手敲了敲他的脑袋,骂道:“你个小孩子家家的,你跟着去添乱啊?要是耽误了你大哥的正事,看我怎么收拾你!”
“呜,我也想跟着去嘛,我从来都没去过县城的,我听翠翠说,县城里有好多吃的,喝的,还有好多玩的。像什么舞狮子,套圈,喷火,还有胸口碎大石……这些我都没见过的。”
二虎子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可能对一个半大的孩子来说。
即便知道大人们是出门办正事,没时间陪他一起玩,但只要能看一眼,就很满足了。
小景不忍心拒绝二虎子,可此行又不是去玩的,只能很抱歉地摸了摸二虎子的头。
越无尘道:“二虎,你听话,大哥是去衙门办正事,等大哥把事情办完了,就带你去县城里玩上一天,好不好?”
这是他能为二虎子作出的补偿。
尽量满足二虎子的愿望。
二虎子一听,当即高兴地原地转圈,举手大喊:“好哎!大哥真好,谢谢大哥!”
陈家村算是比较穷乡僻壤的,距离县城比较遥远。
官差们来时就是骑马的,回去自然也不能用腿走。
越无尘不好在凡间御剑飞行,便只好一同骑马。
可问题来了,马匹不够,正正好好,有两个人要共骑一匹马,见其余的官差都骑马走了。
最后一个官差翻身上马,随口道:“你们两个本来就住一起,骑一匹马没关系吧?快些跟上,正午之前,我们得赶回衙门。”
说完,还没等二人开口,就甩着马鞭扬长而去。
小景有些郁闷,他并不想跟越无尘共骑,但眼下只有一匹马。
况且,他并不会骑马,总不能临时反悔,说自己不去衙门了吧?
越无尘长叹口气,说了句:“你暂且忍忍。”
之后翻身上马,向小景伸出了手。
让他暂且忍忍,是得暂且忍忍,正事要紧,先把可怜的桂芬接回来好好安葬要紧。
小景不是那种只顾自己矫情,就不顾别人的人。
但也没有把手伸向越无尘,而是两手抓住马鞍,踩着马蹬,自己爬上了马背。
等坐好坐稳之后,小景怕自己会摔下来,两手抓住马鞍,深呼口气,他道:“我准备好了。”
越无尘低低地应了一声,而后一扬马鞭,不轻不重地抽在了马屁股上。
马儿吃痛,仰起前蹄嘶吼一声,便冲着官差们离去的方向追了过去。
饶是小景已经拽住马鞍了,可身子还是在马背上颠簸起伏,每一次被颠起来,就总有一种要被狠狠甩下马背的错觉。
但他并没有开口说什么,只是越发使劲地抓着马鞍。
实际上并非越无尘故意如此,本来此地就十分偏僻,官道也并不平坦,到处坑坑洼洼的。
再加上要追赶前面的官差,自然就不能骑得太慢。
在路遇一棵枯木挡路时,马儿猛然飞了起来,再一落地,小景整个人失去平衡,颠飞起来了。
越无尘手疾眼快,一把揽住了小景的腰,将人重新拽回马背上,低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小心,别摔下去了。”
小景很不习惯被越无尘揽住腰,但他也知道,要不是越无尘刚刚揽他一把。
此刻他就已经摔下马了,最轻只怕也是满身的擦伤。
“谢谢。”
小景飞快地说完了谢谢,两手又重新去抓马鞍,“请你把手松开,我会抓紧马鞍的。”
越无尘便把手松开了,为了不让小景从马背上摔下去,骑马的速度也慢慢降了下来。
不一会儿官差们的背影都快消失不见了。
小景知道,自己现在就是个麻烦,给越无尘添了许多的麻烦。
要是与官差们走散了,回头又没有入县门的令牌,还得被守门的士兵例行查探,实在太耽误事儿了。
不过就是隔着衣服揽住腰,这又有什么关系?
小景便道:“麻烦你揽住我的腰,把马儿驾得快一点,追上那些官差,如今天热,只怕桂芬的尸首保存不了多久,我想赶紧把她接回来火葬。”
如此,越无尘这才用胳膊肘虚虚揽住小景的腰,加快了脚程。
总算在正午之前入了县门,那些个官差就在县门口等着,见二人追过来了,为首的官差便道:“麻烦二位等会儿见着县太爷,把陈有根家的命案,好生说出来,咱们县太爷虽说不信什么牛鬼邪神,但对道家还是蛮敬重的。”
越无尘点了点头,入了县门之后,便放慢了骑马的速度。
根本无需小景提醒他,自觉把手臂收了回去。
入了衙门之后,果真见着了县令老爷,堂惊木一敲,底下官差们拿着大棍子一阵乱敲,嘴里咿咿呀呀念着“威武……”
那县太老爷先是居高临下地审视了二人一遭,忽然呵斥道:“大胆!堂下何人,见了本官为何不跪?”
越无尘是修道之人,不知人间这等规矩。
此间能受他跪拜的,除天地,诸天神灵,以及无极道宗历任宗主之灵位外,再无其他。
自是不肯跪的。
反而是好些官员,遇见在人间施法行善的道士,需要行跪拜之礼。
至于小景就更不懂人间的规矩了,他觉得自己没做错什么,就是过来当个人证的。为何要跪呢?
在他印象中,只有做错事的人,或者拜见父母师长,才需要跪下的。
他别的方面可能不太懂,但男儿膝下有黄金还是知道的。
便也没跪。
一旁的官差见状,便上前拱手道:“回大人,这位便是此次助我等追查凶.杀案的道长,多亏了道长在,才及时阻止了被邪祟附体的陈有根到处杀人。”
哪知那县太爷一拍惊堂木,呵斥道:“大胆!我看他不是什么道士,而是冒充的江湖术士!来人啊,把他二人给我绑了,押回大牢关起来!”
“是!”
一声令下,十多个官差冲了上前,提剑对着越无尘和小景。
越无尘蹙了蹙眉,此前他从陈有根身上取出的噬魂针,又尽数还了回去。
若是方位没错,那些噬魂针此刻便在这间衙门内。
玄门弟子不好同凡人一般计较,更不可随意对凡人出手。
索性便将计就计,将小景护在身后,随那些官差们去了。
等大牢的锁一落上,此前带他们过来的官差便凑近小声道:“道长,真是对不住,县太爷从前不这样,也不知道突然怎么回事。委屈二位暂且在此受苦了,待我再去找大人讲明事情的来龙去脉,必定会还二位一个清白!”
越无尘倒没觉得如何,反正也没打算在此地待太久,便点头随意道:“你去吧。”
再一转身,便见小景特别能随遇而安,已经将地上的干草铺好,然后坐在上面了。
如此从容不迫,如此镇静自若。
若是换了林惊鸿,今日只怕在大堂时,就要跟那一群官差打起来了。
越无尘不甚喜欢林惊鸿那种毛扎扎,一遇事就风风火火,稍微受点委屈,立马宣扬得满修真界都知道的性格。
反而比较喜欢林景的沉稳冷静,不管遇见什么事情都从容不迫,胜券在握。
即便小景现如今丧失记忆,修为尽失,可身上仍旧有当初林景的影子。
“此前,我听大伯提起过的,说陈有根之前在衙门里当差,还是个刽子手。因为此前喝醉酒误事,便在行刑时,不慎将刀子劈到死刑犯的脖颈上了,但死刑犯当时没死,苦苦挣扎了许久才痛苦地咽下最后一口气。
从那以后,陈有根就被衙门赶回家了,当起了屠夫,还娶了桂芬。
我记得,大伯提起这事时,还特意说起,那死刑犯生前在大牢里一直喊冤,死得又那般凄惨。
而官差又说,此前县令不是这样的,从前很敬重道士。
所以,我猜测,这几件事情都是有关联的。也许当初陈有根是有意那么活活疼死那个死刑犯的。”
小景冷不丁开口道。
原本他也想不到这么多,只是不久前看了林景死前的景象时,突然脑子灵光一闪,就明白了。
原来要一个人死,并不仅仅是一刀就痛快地结束对方的生命。
也可能是让对方临死前苦苦挣扎,痛不欲生,一直痛苦地咽下最后一口气。
一个玄门高徒尚且会被有心人如此折磨,更别说是一个普通人了。
小景的想法同越无尘不谋而合。
正是因此,越无尘才会顺势被关押在此地的。
只等晚上越狱,潜入县令家中,一探究竟。
蓦然,越无尘嗅到了一丝鬼气。
不偏不倚正好浮现在小景的背后!
“阿轩,小心!”
越无尘忽然抬手一抓小景的肩膀,将人护至身后,隔空飞速画了一道符咒。
轰的一声,冲着空无一人的角落打了过去。
便听角落里传来一声惨叫,竟缓缓浮现出一团黑雾。
小景的心脏扑通扑通乱跳,因为他不是玄门中人,身上也没有佩戴任何法器。
遂轻易无法察觉身边有邪祟出现。
但可能是此前跟罗素玄待在一起的缘故,小景是能看见邪祟的。
此刻,小景就见那角落里的黑雾不断翻涌吞.吐,发出咿咿呀呀的哭音。
最终浮现出一个惨白惨白的,还披头散发的男人。
身上穿的正是囚服,浑身狼狈不堪,脖颈上还有一条血痕。
一见越无尘,就开始作揖求道:“道长饶命,我并没有恶意,求道长饶命啊!”
越无尘见此鬼只是破碎的几缕魂魄组成,根本不成气候。
便抬手收回打出去的符咒,沉声道:“你是何人?何故现身?还不速速入冥府投胎?”
“回道长的话,小人名唤钱商,原本是从京城过来卖布的,可此地的县令见小人的夫人貌美,百般暗示小人,把自己的夫人送他府上。
可小人与夫人是青梅竹马,少时就成亲了,感情一直都很好,便不肯允了那县令。
谁曾想那县令竟然恼羞成怒,不仅以莫须有的罪名扣押了小人的货,将小人的夫人强行绑回府里。
夫人她性情刚烈,不堪受辱,一头就撞死在了柱子上。那县令便污蔑小人打死了自己的夫人,判罚小人斩刑啊!
小人在大牢里苦苦喊冤,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那县令睚眦必报,因为小人在牢中诅|咒他不得好死,便串通刽子手陈有根,在行刑时,把刀子劈在小人的脖颈上,生生疼死了我!”
“还求道长开恩,替小人讨回公道啊!”
说着,那钱商就拱手一鞠到底。
原来事情的真相是这样的,因为县令的一时色.迷心窍,居然害死了这么多人!
若非小景到此,越无尘也随同来到此地。
那么这些命案无从调查清楚,慢慢就成了悬案。
哪怕往后过了三、五年,也不会有人再翻案了。
行事竟如此的险恶,这世道如此浇漓,人心不古。
越无尘忍不住又望向了小景,他怎么放心让小景独自在人间游荡。
怎么忍心让小景在人间独自经历生老病死。
可小景不肯同他走,死都不肯同他走。
这让越无尘感到很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