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出国留学的日子里1

降谷零有个竹马竹马的好友诸伏景光,两人很小的时候因为钓鱼认识了对方,那之后的很多年彼此的生命就像两条扭成一股的绳子一样一并延伸到前方。

两人一个人为了寻找消失的初恋,一个为了调查家人死亡的真相,双双进入警校,共同为了成为优秀的警察而努力。

和其他三位好友不同,两个幼驯染毕业后成为了公安警察,一个进入警察厅,一个进入警视厅。

后来又共同被派往黑衣组织卧底。

卧底的日子是很艰难的,降谷零必须时刻保持警惕,永远用理性约束自己的大脑,行事小心翼翼,有些事哪怕让人充满了痛苦也必须狠下心去做。在这样的日子里,诸伏景光和降谷零彼此构成了对方的支柱之一。

换言之,对降谷零来说,诸伏景光是不一样的。

即便降谷零亲眼看着莱伊的子弹打中了诸伏景光的心脏,他在红色的血中向后倒去,朝他投来的那个目光缄默着,最终在长风里消失,即便降谷零亲眼见证了这一切,他仍旧很难相信自己永远失去了幼驯染。

但是他是降谷零,是警察厅警备局警备企划课——那个传说中名为zero的组织的一员,他用最短的时间振作了自己,并决心背负着好友的愿望一起走下去,直到亲手将黑衣组织覆灭。

所以降谷零接到一通陌生电话并听到里面传来诸伏景光的声音时,他的第一反应是这是阴谋。

这绝对是组织试探他的阴谋。

波本火力全开,混沌邪恶黑得发亮,直到诸伏景光实在无语,吐露出只有两人知道的童年窘事。

降谷零沉默了两秒,“我的心理创伤原来严重到已经开始出现幻觉了吗?”

诸伏景光:“……”

救命,是谁把他的幼驯染变成了这种脑回路!

等降谷零终于确定这不是阴谋也不是幻觉而是他活生生的幼驯染后,刚才还[我是波本我超凶]的组织成员乖乖巧巧地变成了结巴,“这……这是怎么回事?你……你不是死了吗?我亲眼看到的……天台、枪响、血——”

降谷零傻乎乎地比划着——这副样子如果让迷哥风见裕也看到,降谷先生将从此在他心里颜面无存。真是太傻了。

诸伏景光叹了口气,开始跟他的幼驯染解释。

“我被人救了,只是那个人要求我不能向任何人透露是ta救了我,所以我被接回公安后受到了严密监控,他们必须确认我不是被组织策反的反间谍,毕竟在那种情况下还从组织的手里毫发无伤地逃脱实在很令人难以置信——现在我仍在监控中,但是已经被允许可以跟你联络。”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降谷零忍了忍,确认自己的声音不可能透出哭腔才小声说:“……笨蛋,你没事就好。”

诸伏景光语气也轻松了些。“公安暂时没办法把我放心地留在日本,而且我也答应了那个人不会暴露于人前令ta受牵连,所以我应该会被派往到海外一段时间。为了你的安全,可能以后也很难再联系你。但是,零,你知道,我会一直在你身后。”

降谷零垂下眼眸,嘴角浅浅地弯起弧度。

“我知道。”

“一切小心,期待着我们能够重逢的那天早日到来。”

结束通话的降谷零一扫连日的阴霾,他看了看日历才发现自己好像几乎不眠不休地接连工作了好多天——他只有这样才能暂时忘却失去好友的痛苦。

骤然得知幼驯染还活着的消息,除却欣喜之外更多的是浓郁的疲惫。

他好像把自己逼得太紧了。

不过在休息之前,降谷零还有两件事要做。

首先是打电话通知墓园取消[诸伏景光]的墓地——这件事降谷零很有求生欲地没向幼驯染透露。

墓园的人很不理解,“先生您是对我们的服务不满吗?您不喜欢这种形式的话我们可以换一种立衣冠冢的方式。”

降谷零很淡定,“哦不用了,他又活了——我是说他永远活在我心中。”

墓园:“?”

其次是赶到机场送别黑樱桃。诸伏景光联系上降谷零的这天恰好是黑樱桃要离开的日子。

虽然降谷零说了他没有时间,黑樱桃还是在出发前给他发了短短的告别留言。上面说她的飞机起飞时间是19:00,一般起飞前30分钟停止办理登机手续,也就是说她最晚18:30进入候机室。现在是18:00。

要赶到机场至少要30分钟。

降谷零坐进车里,握紧方向盘——决定把这个时间压缩为15分钟。

尽管诸伏景光没有透露救他的人是谁,但是那个时候那种情况下,有能力救下苏格兰的只有黑樱桃,理性上来讲勉强再算上一个莱伊。

然后降谷零首先排除一个莱伊。

只可能是黑樱桃。有能力,还可能愿意救景光的只有她一个人。

降谷零刚认识黑樱桃的时候对她就是普通的厌恶,在这方面降谷零算得上一视同仁,对所有黑衣组织的成员都是同等程度的厌恶,绝不厚此薄彼。当然琴酒算个例外,他起步要稍微高一点。

后来见识到黑樱桃极端天真又极端残忍的一面,降谷零对她是忌惮大于厌恶。那时候他真是想不通怎么会有人做到既天然如阳光又阴暗似深渊,平日相处时她可以用一双那么充满朝气的眼睛温柔地望着你,甚至能让你忘记她的身份,但是转眼间又可以扛起狙击.枪面无表情地收割人命。

降谷零甚至一度怀疑过这个人会不会精神分裂。

直到发生了那次多罗碧加公园的事件,那是黑樱桃第一次救苏格兰。降谷零承认他当时想办法坑黑樱桃的时候掘地三尺也不可能在他内心挖到一丝丝的不忍或愧疚,就是一只乌鸦飞到他心里也要叫一声好黑,但是他什么都没来得及做,黑樱桃却主动选择了帮助苏格兰时,降谷零真的有些吃惊。

也是那时候起,降谷零发现黑樱桃其实很信任他——不然她不会在他面前说出那么一番被琴酒听到要立刻切腹自尽的话。

降谷零的理性告诉他这是组织成员,她信任你是好事,但你不可以完全相信她。

但是人类之所以为人类,就是因为很难有人能彻底凭着理性行事。何况是在黑衣组织这样的地方,没有在这里生存过的人不会明白来自黑暗里的信任多么弥足珍贵。

和那些阳光下开出的花不同,黑暗里的信任是吸食着鲜血,踩着背叛,伤痕累累地从裂缝中长出的。

即便是降谷零,也没办法再对她彻底狠下心。

要辜负一份信任,远比战胜一个敌人要难得多。

后来降谷零发现,不止是对他,黑樱桃对组织里的全员都有种谜之信任——只有对莱伊,她有种谜之不信任——这不是说黑樱桃不聪明,恰恰相反,只要给她任务,就没有能难倒她的,组织里出了名的任务保障。

但是她眼里的世界似乎有种神奇滤镜,就是她觉得组织里的人都是友善可亲的好同伴。

而降谷零自己,似乎是因为搭档的特殊身份,被她划进了超级好同伴的行列。当然她的好友涉猎范畴也没有局限于组织,似乎不论什么猫猫狗狗,她喜欢了,那就是她的人。

这时候再去看黑樱桃之前的行为似乎就好理解多了。极端天真是因为她眼里的世界真的很单纯,虽然聪明得令人害怕,但出生的时候脑子里怀疑和警惕这根弦似乎忘记一起带出来了。

极端残忍则是因为那些被杀掉的人全都没有被她划入圈子,所以她杀起人来不会有任何负担。好像她大脑里有一个机制,在她杀人前先把这些人踢出了人的行列,这样她杀人就不会有任何愧疚感。

降谷零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成长环境让黑樱桃长成了这种不能不说有点扭曲的性格,不过他觉得这个女孩子还算不上无可救药,她年纪小,又是从小在组织长大,长成这样已经很不容易了。

等组织覆灭,降谷零打算替她争取一番,黑樱桃富有才华,警察厅的那些人不会轻易放走这样的苗子,到时候找个心理医生慢慢治疗,虽说自由会受到限制,但起码命可以保住。

然后又出了苏格兰的事。

黑樱桃对降谷零说出[如果有什么危险就告诉我,我一定会赶到你身边,保护你。]这番话时,他不感动那绝对是假的。

那时候她的眼神真挚澄澈到让降谷零不忍心看第二眼,在坦诚与真心面前,阴谋与算计被衬托得愈发污秽不堪。

如果两人只是普通的身份,站在普通的地点,降谷零一定会对她说“谢谢”,但是支撑着降谷零不断坚持下去的理性与正义封锁了他的喉舌,克制了他的言语,所以那时候的降谷零只是故作无奈地笑了。

“你说什么呢?”

用轻飘飘的话语把这变得像个玩笑。

但是黑樱桃是认真的。虽然降谷零不理解为什么在黑樱桃眼里他这么废物——降谷零尝试过反抗但全部失败了,黑樱桃的滤镜一旦立起来,除了她自己没人能打破——正因如此,黑樱桃对他有种谜之保护欲。

出于这种保护欲,她没有告诉降谷零苏格兰的真实地点。

降谷零知道这件事其实怪不到黑樱桃头上,她身为组织成员,没有义务帮助一个暴露了的卧底,也没有义务一定要告诉他真实的情报。

可是他没办法再面对黑樱桃,在她面前降谷零没办法隐藏好自己的情绪。

他知道自己在迁怒。

那种愤怒与其说是针对黑樱桃不如说是针对自己的无能。

黑樱桃没有向他发送苏格兰真实的坐标不是苏格兰的死因,没有人比降谷零更清楚这件事,害死了苏格兰的是那个隐藏在黑暗里的庞然大物和其下渺小又无能的自己。

如果他能更聪明,如果他能更快察觉到苏格兰的真实所在,如果他能更强大,如果他能在所有人之前找到苏格兰……

这些如果坍塌下来,把降谷零的心压得荒芜寥落,于是他本能地苛责此时在他身边对他最亲近的人。

好像潜意识要用自己的悲伤化成的利刃把试图靠近他的人都扎个鲜血淋漓。

诸伏景光对降谷零的意义是不一样的。他的死亡对降谷零来说就像是他生命中的一部分也停止了前进。在那之后的黑暗里,他将一个人往前走,或许不知道什么时候,也会和幼驯染一样,在一个星光璀璨的夜晚坠入深渊。

然后什么人都不会记得他。

所以黑樱桃救了诸伏景光就像是把降谷零一部分灵魂从深渊里捞回来了一样。此时她到底是什么身份,做过什么恶事都不重要了,这些所有的一切放到天平上,在这个傍晚都比不上诸伏景光轻飘飘的一句“我还活着,零。”

然后降谷零再回忆一下苏格兰“死”后第二天他是怎么对黑樱桃的?

该死的,那个混蛋在干什么,给我把她供起来啊!这种态度以后有什么资格去见景光!

仔细想想,那时候黑樱桃发着烧他居然没有帮她把被角掖好,还有那杯水,放了那么久都有些凉了吧?

最过分的是,那罐蜂蜜明明差两天就过期了不要图省事给救命恩人喝这种东西!

……这个混蛋,真的很让人火大啊。

降谷零将油门彻底踩下去,速度指针飙到180,正是下班高峰,马路上车辆拥挤,像腿脚不好的老太太似的老态龙钟,降谷零从车与车之间的缝隙挤着飞过去。

正打哈欠的司机揉揉眼睛,从车窗探出头,喃喃自语:“刚才有什么东西过去了吗?”

18:10。

车子擦着立交桥的栏杆重新落回马路上,轮胎与地面摩擦出星星点点的火花,降谷零逆行抄近道驶向通往机场的最后一截路。机场的方向远离市中心,车辆变得稀稀拉拉的,没了阻碍,车子的速度进一步提升。

正前方逐渐没入地平线下的夕阳烧着最后的余辉,云彩满布霞光,浮动着一层橘色的光海。

白色的车辆头也不回地朝前方扎去。

18:20,降谷零进入机场大厅。

“各位旅客请注意,您乘坐的飞往北海道的XX8888次航班现在开始登机,请您从22号登机口上飞机。再次提醒,XX8888次航班现在……”

“姐姐,快点,爸爸他们出来了!”

“摩西摩西,是是,今晚7点半的航班,马上就能……”

大厅的人们来去匆匆,金发青年踩着周围的嘈杂、慌乱、兴奋、悲伤穿梭在人群里,视线不断逡巡。

值机处没有。

托运处没有。

安检处没有。

已经上飞机了吗?

手机半个小时前就是关机状态了。

降谷零回到机场大厅,窗外的天全黑了,点点星光在黑色的幕布上点缀着。玻璃窗上倒映着降谷零和他身边忙碌人海的影子。

等她回来再道歉、再道谢也是一样的。或者等她安顿好了,再给她打电话……

“下次可要小心了,怎么会这么马虎?”

“抱歉。”

“这次只能改签下一班了。”

“抱歉。”

“……你啊……”

“抱歉。”

降谷零抬头,在玻璃窗里看到他另一位好友正提着一大一小两个行李箱和黑樱桃站在一起,后者低着头乖巧地挨训。

“欸?你叔叔也来送你了,小凉。”

萩原研二也看到了降谷零,他勾起唇角,嗓子里压抑不住的笑和额前碎发一起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