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里铺,一所规模不小的军营。
曾经,这里是中央军九十三军,下属一个团的驻地。
世事难料。
到今天,曾经的军营已经变成了俘虏营,上千名中央军的俘虏被看押在此。
破烂的军装,麻木的面孔,宛如一帮行尸走肉。
破锣铛铛铛的一撞乱敲,看守的皇协军喊着:“快快快,都到操场上集合。”
另有人拿枪驱赶着他们,把他们从营房里赶出来,全部驱赶在黄土荡漾的空地上。
“妈的,又搞什么鬼?这日子简直不是人过的。”
“小点声吧!”
“操,还不让说了。每天吃的跟猪食似的,还他妈吃不饱。别给老子找到机会了,非得反了他不可。”
“耳朵塞驴毛了,你是怕那些二鬼子听不见吗?”
被当哥的两眼一瞪,王成高才悻悻的闭嘴。
他是被炮弹炸晕的,一醒来就当了俘虏。每天被锁在营房里,一天吃两顿饭,一个发黑的窝头,一碗涮锅水。
再精壮的汉子,每天这么吃,也饿得心发慌。
还不如跟他们拼了呢!
被驱赶到空地上,他们发现今天似乎不太对。
轻重机枪都架起来了,几百个二鬼子,拿着枪围住了他们。
“妈的,这帮家伙,不会是想把咱们屠了吧?”有人想起了日军的班班劣迹,低声的嘀咕道。
“不至于,要想杀咱们,早该杀了。咱们被抓到这儿,肯定还是有价值的。”
“哎,你们看那两个人,好像是大官儿。”
被众人瞩目的刘雄飞,并不在乎别人是如何看自己的。
他正跟自己的参谋长罗守华,分析日本人举动的含义:“你马币的日本人,会那么好心?
给咱们补充人马,肯定有用得着咱们的地方。先把甜枣给你了,到时候遇到困难不上,落下来的就该是大棒了。”
“唉呀呀,还是师座您高明,小日本子的鬼心思,一眼就看穿了。”罗守华竖起大拇指,拍着并不高明的马屁。
他确实没啥能耐,但也是他能够坐稳二把手交椅的原因。
刘雄飞摸索着下巴上的胡茬,颇为得意:论打仗他不如日本人,可若是论勾心斗角,他是日本的祖宗。
“师座,咱可不能把老底子,都给搭进去。日本人给的这千把人拉过来,给日本人当炮灰正合适。”
罗守华嘴上说着主意,一双咪咪眼,观察着刘雄飞的脸色。
刘雄飞脸上带着笑的点点头:“你总算是说对了一回,这帮人咱就是要当炮灰使的。”
二十四师直属的一团团长,许胜发给俘虏训了话,又介绍了刘雄飞的身份,转过身来请示道:“师座,请您训话。”
刘雄飞接过大喇叭,上前几步,目光扫视着那些麻木的中央军俘虏。
他对此并不陌生。
二十四师从一个三千人的空架子,发展到三个团八千人,靠的就是中央军俘虏的补充。
收拾俘虏,让他们归心,踏踏实实的当汉奸,刘雄飞都已经总结出经验了。
他先是举例子,告知了俘虏中条山战役的情况,说明了日本人是不可战胜的。
中央军跟日本人作对,是很愚蠢的。
先做了一番打压,然后又说,现在给出两条出路。要么,扛枪为皇军效力,要么扛锄头给皇军做苦力。
前者吃皇粮拿军饷,后者继续过猪狗不如的日子。
“路摆在这儿了,选哪一条,就看你们自己的选择了。”
刘雄飞的话说完,底下鸦雀无声。
如果有可能,人都想活着,而且想活着舒坦点,更好一点。
但为此要付出的代价,就是要背上汉奸的骂名,被人一辈子戳脊梁骨。
千余俘虏中不乏缺少想给日本人卖命,换取脱离战俘营机会的。
但他们都缺乏勇气第一个站出来,承受众人唾弃的目光。
这份螃蟹,可是带着毒药,
刘雄飞咧嘴笑了,他对此并不意外:“说实话,你们想为皇军效力,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皇军要考验你们的忠诚度,最忠诚的升官加响,不忠诚的,只有做苦力的份。
现在我给你们一个机会,你们可以站出来检举,那些对皇军保有极大恶意的人,用来证明你们自己的忠诚。”
话音一落,俘虏明显乱了。
揭发检举,还给予奖赏,永远是最好分化群体的手段。
立刻就有坐不住的人了。
“报告,我检举,他们两个对皇军不满,说皇军的坏话,还说要找机会逃出去。”
“妈的,刘源你个小人!”王成高冲上去就是一拳,愤怒他用力过猛,直接把对方砸趴下了。
如果不是两个二鬼子冲上来按住了他,他非得把告密的刘源脑子砸出来不可。
王成高被按住了身子,腿还在用力的蹬着:“王八蛋,亏我们兄弟俩那么照顾你,刘源你别落在老子手里,老子非得扒了你的皮不可。”
刘雄飞看着这出闹剧乐了,把刘源叫上前来询问:“你原来是哪支部队的,什么军衔?”
刘源被砸的鼻青脸肿,一股子鼻血还在顺着往嘴里流,听到问话也顾不得用手指塞鼻子了,连忙哈着腰说:
“报告长官,小人原来是九十三军的,步兵团的大头兵。”
有点意思。
刘雄飞眯眼笑了一下,举起大喇叭宣布:“现在,我任命你为少尉连长,你却把刚刚揍你的那个家伙,按住狠狠的抽一顿。”
刘源听到大喜过望,从大头兵一跃成为连长,连升五级,他这辈子从来没敢那么想过。
“是,卑职立刻去办。”
他从未觉得自己的决定是如此正确,就连流在嘴里的鼻血,都格外的香甜。
此时的他,完全的诠释了小人得志,拿着鞭子狠命的抽着,已经绑起来的王成高兄弟俩。
他用上了吃奶的劲儿,好像不够用力,就无法表达他对长官的忠心,对皇军的忠心。
熟悉的人看他畏之如虎狼,眼中满是不屑。
刘源身体瘦弱,在军队里又是大头兵一个,谁都能欺负他。
要不是王成高兄弟两个看他可怜,对他多加照顾,他的坟头草估计都有三尺高了。
刘源恩将仇报,转过头告密为自己换来了荣华富贵,令人感到不耻。
但对于某些人来说,这便是最好的榜样。
“报告,小人检举”
“报告”
刘雄飞乐呵呵的看他们狗咬狗,顺便给他们分官,报告早的给排长,再慢一步的就是副排长,再就是班长了。
反正遵循一个原则,先到先得。
为了表忠心,搞个一官半职,检举潘咬者数不胜数。俘虏群中一片混乱,人人自危。
刘雄飞一口气封了十二个副连长,三十六个排长,一百零八个班长,事情才算告一段落。
经过检举的筛选,愿意投靠皇军的,都已经筛选出来了。
二百多被检举出来的,不一定都是死硬分子,可能大多数都是冤枉的。
刘雄飞也不在乎,反正他的目的达到了,那些人带回去给日本人做苦力,是死是活就不关他的事儿了。
绳子一串,排长串班长,班长串士兵,十几个人被绑成一串儿,就像是犯人一样,赶着上路了。
按照以往的经验来看,这帮转化来的俘虏,还不能完全的相信。
他们当中会有一定比例的逃兵,还有人开小差磨洋工。
中央军过去运送壮丁的手段,拿起来运送罪犯和俘虏,是相当的好用。
罗守华看着一批批俘虏被押送着上路,心中存有疑惑:“师座,咱们分官是不分的有些多了。
总共八百人,就一百来个班长,合一个班长手下就五六个。是不是少了点?“
“不少了,都有七成了。换咱们过去,顶多五成,三四成糊弄人的也不是没有。”刘雄飞觉得自己够良心的了。
主要是日本人不好糊弄,不然他非得再吃两成空饷不可。
哪像在中央军的那时候,一个团两千人最多的能吃到八成空饷。
上面的人来检查,临时从友军部队拉来凑数,再塞点钱就糊弄过去了。
日本人死心眼儿,塞钱都不好使。
刘雄飞为此没少发愁。
没办法,那就只好少吃点空饷了。
被押送上路,本就被打的遍体鳞伤的王成高,已经没有当初的风采了。
每走一步他都觉得火辣辣的疼,心中更是恨的牙痒痒。
那小人,老子非得整死他。
“快点儿!”
一枪托砸在他后背上,王成高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回头瞪了一眼那个二鬼子,神气什么,老子又不是没宰过。
“狗日的,你敢瞪我!”
又是一记狠踹,枪口都顶在头上了。
旁边的皇协军提醒道:“一枪打死他太便宜了,日本人要苦力,把他留着交给日本人,那才叫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嘿嘿,你小子有福了。”
二鬼子冷笑着又踹了王成高一脚。
许多时候死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生不如死。
王成高默默起身,心中更加坚定了,要反抗逃走的决心。
他恨意滔天的想道:“狗日的,这帮家伙别落在老子手里,不然老子一个一个扒了你们的皮。”
埋伏在道路一侧的李云龙等人,正观察着这支浩浩荡荡的队伍。
“团长,这批二鬼子看样子少说也有七八百,咱们还打吗?”
李云龙放下望远镜,侧过头来看着张大彪:“你们一营,不是说一个营能打鬼子一个大队么,一个连打伪军一个大队,应该也不成问题吧?”
“那当然是没问题,主要是怕用的时间长一点儿,把鬼子招来了。”张大彪说出了自己的担心。
他们手上的人实在是太少,跟敌人是一比八的比例。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人多就是力量。
八百多二鬼子,就是再废物,数量摆在那儿,也不好收拾。
万一用的时间长了,把鬼子招过来,他们的处境就危险了。
为了搞几个向导,划不来。
李云龙眯着眼睛说:“老子得让鬼子知道咱们新二团来了。”
“先拿这帮二鬼子练练手,打他狗日的。”
既然团长下命令了,那就打呗。
九挺捷克式,二十支冲锋枪,平均三个人一只自动火力的密度,在欧洲战场也属高端精英部队的配备。
这般火力一亮相,那便是毁灭的打击。
正在赶路的皇协军,像是田地里的麦子,被农夫成片成片的割倒在地。
“炮兵呢!瞄准了那几个骑马的,揍他狗日的。”
李云龙手枪瞄着二鬼子射击,还不忘指挥炮兵,收拾最重要的目标。
骑高头大马的,一看就是军官嘛!
砰的一发炮弹落下,别管人死没死,他们今天肯定是能吃马肉了。
“马币的,是什么人在伏击咱们?”
听听,机枪声密的都吓人,起码是皇军一个大队配置。
刘雄飞第一时间跳下马往后跑,他完全想不通,是什么人会在此伏击自己。
也太舍得下本钱了,他一个小小的二十四师师长,值那个价钱吗?
轰的一发炮弹落下来,两匹战马直接被炸的侧倒在地。
刘雄飞扭头看了眼身后的爆炸,后背一阵的发凉。马币的,直接动用大炮,是谁这么狠,真的要老子命啊!
“撤,快撤!”
哪里还用他提醒,被劈头盖脸的子弹扫倒一大片,幸存的皇协军直接吓破胆了,他们根本毫无战意,一个比一个跑得快。
这时候不一定要比敌人跑得快,最重要的是要比队友跑得快。
死道友不死贫道。
他们拿出吃奶的劲,玩命的跑跑,只恨爹妈给自己少生了两条腿。
“马币的,拉老子一把。”
刘雄飞愤愤的骂道,他养尊处优惯了,都跑不过手下。
还好身份摆在那,卫队的士兵簇拥上来连拖带拽的,领着他跑。
罗守华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也只能靠着别人拉着他跑。他回过头去,看敌人追没追来。
却发现冲出来的敌人穿着八路军的军装。
“怎么会是八路?”
刘雄飞听闻也诧异的回头去看:“马币的,该不会是穿着八路的衣服,栽赃嫁祸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