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 19 章

房间里的气氛是沉静的,我心里七上八下的,像是有个小人在打鼓,想说点什么却又怕被五条悟看穿,只好低着头抓着指头,幼稚地玩着找指头的小游戏。

那是加茂宪伦教给我的。

只需要用到四根手指,左手大拇指指腹相对地贴着右手食指,然后右手大拇指指腹相对地贴着左手食指,比出一个在立体空间上稍微扭曲的方形,接着松开第一步的两根手指,反方向画个圈再相贴,就这样循环往复,可以一直持续很久。

加茂宪伦告诉我,这种方法可以转移注意力,于是当我觉得无聊或者疼痛的时候,这个幼稚的小游戏变成了我消耗精力的方法。

我的手乖巧地摆在膝盖上,但是四根纤瘦的手指却偷偷地用这种小游戏来逃避面前过分静默的尴尬气氛。

六眼或许看到了,也或许没看到,他胡乱地揉着一头柔软的发丝,把自己的发型揉得乱七八糟,但那张脸却依旧矜贵漂亮。

他说:“小同学,你知道吗?禅院直哉那家伙一直在找你哦~”

他随手拿起茶几上的手机,打开上面的联系人,我看到了直哉少爷的信息,一条接着一条,连着发了很多天,几乎都是在质问我的去向。

他懒散地用指尖滑动着屏幕,面色是完全不被打动的冷漠,语气是全然的嘲讽:“要回复他吗?”

“我觉得你不要。”

他没想要得到我的答案,居高临下地望着感情中的失败者,像是独善其身的看客,只是自顾自地按着键盘,随便发几条意味不明的短讯回去,反手就把这个疯疯癫癫的家伙拉黑。

他应该是很好奇的,于是六眼盯着我看了半天,才慢条斯理地开口:“你……真的在和那家伙谈恋爱吗?”

“就像他们说的那样。”求知若渴一样,由于发尾微干而蜷立起来的头发像两只软软的猫耳朵,摇来摇去有种娇憨的可爱,但那双眼睛,却拥有看透一切虚假的真切。

我摇摇头,否认了。

“没有,我只是个……侍女。”

六眼意味不明地看着我,“但是,那家伙是这么和我说的哦~”

他高高昂起头,模仿着直哉少爷高傲的神态,锋利漂亮得像是蕴着寒芒的刀尖,不可一世。

——“那女人,将来会是我的妾。”

他亲昵地坐过来,翘起二郎腿,硬生生把我堵在沙发里面。

“你要当他的妾吗?”

我哑口无言。

只能呐呐承认:“如果……如果我没有被悟少爷救走的话,可能是的。”

大猫不开心了。

他眯眯眼睛,似乎是不敢相信一直懦弱的我居然会给出这种答案,于是声音都变得尖锐起来,不满地抱怨:“那个家伙有什么好的唉,天天趾高气昂地像只大公鸡,你要是嫁给他做妾的话肯定会被欺负的。”

他靠近,从小待在院子里的五条悟从来没有男女性别意识,又或者说,无下限这种好用的术式让他从小便隔绝了很多外界的干扰,使得他心思过分纯净。

但这并不好。

会被坏人骗,会被反派角色利用得团团转。

我看着这张漂亮到极致的脸蛋,微微启唇道:“悟少爷,您……是以什么身份来告诫我呢?”

五条悟的脸上闪过不自然的神色,此时的他还只是刚刚成年的男孩,什么情绪都自然而然地体现在脸上。

先是不自然,接着就变成了理直气壮。

“你在说什么啊?老子不过是……关心,嗯对,关心一下同学嘛,不想说就不说呗。”

他嘟着嘴巴,像是好奇但又开不了口,扭扭捏捏半天才开口问道:“你和他谈恋爱……唔,老子的意思是,你们是怎么相处的?”

听到这句话,我条件反射地舔了舔干涩的唇瓣,低着头,结结巴巴道:“就是……就是普通的相处。”

“胡说,山惠是骗子。”大猫不甘心地凑上来喵喵叫,我甚至不知道我们什么时候这么亲近了,亲近到可以称呼名字的地步。

钴蓝的眼眸像是扫射器,脸部近到我甚至能数清楚他眼睑上生长的纯白色睫毛的数量,我狼狈地扭开眼睛,却被他掐着下巴再转过来。

稍微有了点害怕。

不满意的大块头猫咪眯着眼睛看着我,声音已经带上了一丝警告:“山惠,告诉老子嘛,老子是在关心你耶。有没有被那只大公鸡欺负,有没有被他占便宜……”

好近。

有点太近了。

连喘息的空间都不剩什么了。

心脏都在砰砰地跳,是不正常的速度。

漂亮的脸,娇憨的声音,他像是对着男朋友撒娇的女孩子一样,甜甜蜜蜜的,让我心里突然生出无限的勇气。

我抿抿唇瓣,把干涩的唇心润湿,突兀地打断了他的话:“我们……我们做过最过分的事情也只是亲吻而已。直哉少爷并不喜欢我,他……他只是觉得这样很好玩,就像悟少爷这样对待我一样。你们都只是觉得……这样很好玩吧……”

大猫愣了愣,表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冷却下去,看着我,一句话不说。

这份沉默让我稍微瑟缩,但我又重新继续:“如果,那天悟少爷没有救下我,我们本来是要结合的……那天之后,我就会变成直哉少爷的妾室。”

他没有说话,只是那样看着我,手掌仍然掐着我的下巴,我突然意识到一件事情——

他解除了无下限。

这是很少见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的存在并不能威胁到他,于是他在我面前变得放松而随意,湿透的发丝被他胡乱抹到额后,露出那张光洁漂亮的脸蛋,这是很少见的他。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近藤小姐。”

他生气了。

但我不知道为什么。

我心中仍有那么一丝微小的希望和渴望,渴望他因爱意被我束缚,于是我心中带着小小的、欣喜的火花去看他的眼睛。

而我如坠冰窟。

那双眼睛,又冷漠又高傲。

他面无表情地凝视着我,将我慌乱的神色全部尽收眼底,拇指微微摩挲着我的唇角,我一方面心惊于他的动作,一方面又被这种微微粗暴的力道弄得皱起了眉。

他反复地摩擦着我的脸。

然后垂下头来用一种冷漠到令人害怕的语气说道:“近藤小姐,你知道吗?老子在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你身上的臭味就完全暴露出来了。”

“老子很讨厌,非常讨厌那股味道。那只趾高气昂的大公鸡,在御三家里是个纯粹的笑话,你却把他当做大人一样崇拜,好蠢啊。”他声音中的寒冷让我畏惧,我开始忍不住地颤抖起来。

这是这具身体对咒术界最强特级条件反射一般的恐惧。不管是谁、任何人,都会对攻击状态下的五条悟心生畏惧。

“吻你?觉得这样很好玩?”他垂着头,我完全看不到他的脸,也看不到任何神色,只能从那股声线中微微听出因调笑而扭曲的情绪。

“可怜的近藤小姐,先不说那只大公鸡到底是怎么想的。老子只重申一遍,老子没有那么多闲工夫陪一些没有眼色的家伙玩什么把戏,尤其是你这样弱小的家伙。所以,近藤小姐,不要用这种粗略的想法来揣测老子,很没有意思。”

无限的恶意,属于最强者的咒力像是浓重的阴翳一般降临,我感受到我的身体在打着寒战,他的咒力像是寄生在黑影中的怪物,一下下流着涎液舔舐着我的灵魂,在身体里肆意入侵。

“你是个……好乖好乖的娃娃哦,即便他那样对待你,你还要相信他、依赖他吗?既然如此,你知道那只大公鸡和老子说了什么嘛?”

残酷的声音像是下了处决令:“他说,如果老子非要把你留下的话,作为交换条件,老子要告诉那个蠢货关于十影的下落。”

他好心地解释:“近藤小姐,你应该不知道什么是十影吧?就是……”

我打断了他:“我知道。”

我望向他的眼睛,尽管害怕,却还是红着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十种影法术,直哉少爷说,我会……为他生下下一个十影。”

禅院家的祖传术式,也是唯一一个能与五条家六眼抗衡的术式,上一位十影和六眼同归于尽之后,咒术界再无十影。

“哇”他轻声感叹着,“老子要给你鼓掌吗?这么大言不惭的话,听得五条悟大人都要笑出声来了耶~”手掌突然地拍拍我的脑袋,甜蜜蜜调侃我:“生下十影?靠什么?靠你这个笨笨的脑袋瓜吗?”

明明是调侃的语气,却更像是在威胁。

他生气了,我却不明白原因,只能像只蒙着眼睛欺骗自己的兔子一样在迷宫里团团转。

我甚至不能抬起头来看他,他像是被狂躁的情绪彻底支配了一样,脸上是笑着的,语气也甜腻到犹如情人,却给我带来了好可怕好可怕的压迫感。

“近藤小姐,你知道吗?普通人是无法承受咒术师的力量的,就像是脆弱的纸片对上钢板,为什么御三家的女人都被要求拥有咒力的潜质,那是因为只有拥有咒力加持过的体质,才能够忍耐我们这种疯子的负面情绪,才能够承受传承血脉时被榨干被夺取的痛苦。”

“而你,”他略微挑剔地上上下下打量着,笑眯眯地贬低:“完全就是个除了漂亮之外一无是处的女人嘛。”

我沉默着。

甚至无法不承认,他说的话是完全正确的,如果我不是一个怪物的话。

我握着他的手掌,抬起头来,终于不太理智地骂他:“我什么都做不到,我在任何人眼里不过是个卑微的无咒力者,这一点你不是最清楚了吗?但悟少爷,你为什么要看着我?为什么要说这种话?”

我死死地盯着他的眼睛,甚至顾不上自己的面容是不是带着十分的丑陋,只是不甘又愤恨,“悟少爷,我可以给咒术界任何一个人传承血脉这件事,让你感到恶心了吗?”

手掌微微用力,那只大手竟然迟疑了一下,我于是狠狠地压着,和他一起感受彼此心脏跳动的幅度,一个慢悠悠而一个却像是蹦蹦跳跳的兔子,手掌之间与手掌和皮肉之间的热量,似乎随意地沿着经脉的纹路流窜着,他没有抗拒也没有挣脱,只是用那双漂亮的眼睛怔怔地看着我。

“但我无所谓。”我眼圈红红,声音也带上了哽咽,“你讨厌我,无所谓,你觉得我下贱,无所谓,我就是这样一个女人。我没有咒力,也学不会反转术式,不能像硝子那样成为一个有用的家伙,甚至在这个咒术界里我可能永远都籍籍无名。”

“为了活下去,我才做这种事。”

沉默。

心脏在胸腔里砰砰直跳,透过那只温热的手掌,我感受到了什么异样的东西在滋生蔓延。

……

“啧,你也太过分了吧。”他放开掐着我下巴的手,脸上是不满意的神态。

“什么讨厌你,老子明明什么都没说,你吧嗒吧嗒说了一大堆老子听都听不懂的话……”

嘴巴太小了,被掐起来说话的时候圆嘟嘟的,什么都顾不上了,连话都没听明白……

啧。

他烦躁地揉了揉头发,皱着眉,迟疑着凑过来,软声软气地,“生气了吗?”

我垂着眼睑,狼狈地不和他视线相接,一句话也不想说。

大猫咪得寸进尺顺杆爬,像是犯了错之后讨好主人一样,语气柔软又谨慎:“别生气嘛,老子就是有点……好奇。”

他比了一个大拇指捏着食指的动作,表示自己只有一-咪-咪好奇。

五条悟:“谈恋爱的话……那就亲亲什么的,也……也可以理解嘛,对吧?”

他着急忙慌地找补:“但是!但是那家伙不是好人哦,老子当然不是说你不能谈恋爱,也不是讨厌你,就是……就是害怕你被骗嘛。”

丰润的浅色唇瓣还闪着莹润的光泽,我望着那里,记得硝子和我说过,五条悟每天都涂唇膏,还故意撅着嘴巴给好多人看。没有唇纹、唇形也完美漂亮,上天似乎对这位六眼赋予了多余的爱意,让他生来就完美无瑕。

我的眸子暗了暗,凑上去,毫无征兆地伸出舌尖舔了舔他的唇角,试探着,声音含含糊糊:“悟少爷,你在嫉妒吗?”

我看着他像是被雷劈了一样呆滞的表情,远离他的唇,张着的嘴巴说不出完整的话,只能不清晰地发出类似的声调:“我……也可以亲吻你。”

他一定在思考吧?

我这样的行径是不是可耻到了过分的地步呢?肆意利用他的心软和让步,让他一点点把底线退到越来越深入的程度,直到他愿意接受我的任何请求。

但我也说过了,这样的家伙,只要让他愿意低头一次,他就会愿意低头无数次,直到退步到没有任何余地为止。

最强的骄傲当然不会任由我做些什么,但只要愿意低头、愿意让步,我就可以见缝插针一样顺着往上爬,什么都不会阻碍我。

这是加茂宪伦曾经教过我的。

这不是处心积虑,更不是心怀城府,只是一个再弱小不过的小人物在这个世界上上下求索的方式而已。因为实在弱小,所以无论做些什么,在强者的眼中也不过是弱力顽抗。既然如此,不若大方些,光明正大地祈求一些他们的施舍,大胆地对他们表达仰慕。

反倒是这样,会比偷偷摸摸地窃取一些东西,得到的更多。

……

他挣扎了一下,可能都没有一秒钟。

然后就贼兮兮地凑上来,左看右看,悄咪咪地靠在我耳边,小声说:“怎……怎么试?”

大猫的好奇心让他忍不住踏入陷阱,尽管他明知这是个陷阱,但最强者的实力足够让他毫无顾忌。

他应该对我没多少情谊,但是女人的味道和口感挑起了他敏感的神经,于是最强者的想法大概是——

试试嘛,试试也不会少块肉。

我乖巧地把一只手臂挂在他脖子上,毫无保留地看着他,亮晶晶的眸子里有着无限的仰慕和期待,对他撅起嘴巴,像是撒娇一样软乎乎地:“亲亲。”

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男人的本能会教会你做这些。

话音未落,大猫咪就弓着背急不可耐地舔上来。

刚开始只是像猫咪舔水一样,轻柔地、发出那种啧啧啧的水声,含着唇瓣摩擦着,微微干涩的唇角被他辗转着反复舔了好久,像是强迫症患者,直到都亲亲蹭蹭过了,他才结束这种奇妙的行径。

骄傲自满地勾着唇角,宛若巡视领地一样居高临下。笑嘻嘻地看着我眼睛雾蒙蒙的样子,眼睑泛着浅浅的粉,像是一朵烂熟的花一般的面靥。

“再来一次。”

深闺的大少爷,甚至不懂什么算舌吻,以为亲吻就只是蹭着外面舔舔,我手脚无力地搭在他脖子上,顺从地张开嘴巴,接纳了他略微粗暴的唇舌。

脑子里迷迷糊糊的。

总觉得,这个六眼的吻技和直哉少爷一样烂。

脑海中恍惚想起来硝子和我说过的——“深闺六眼”。

好像确实是事实。就连直哉少爷都知道要小心温柔,他却像是天生不会退缩的战士一样,即便在感情的战场上,也永远横冲直撞一往无前。嘴巴都要麻木了,因为唇齿间的气息太过浓重,所以我不停地推拒着,但都被他一视同仁地认为我在渴求亲近。

哪怕是想要攫取力量,吃得也太多太撑了。舌钉卡着牙关,勉强减缓了他的冲击速度,但还是很可怕。

好可怕,被这种力量包裹的感觉,就像是快要死了一样。就像他说的,要把我硬生生剖开来,像是我生命中的最后一天一样。被抱得有多紧密,我的脑海就有多害怕多混沌,因为只要我稍微一有动作,都会被他看穿勘破,然后说不定这个爱变脸色的六眼就会毫不犹豫地捏爆我。

他越用力,口腔里就越发的麻痒,我就越忍不住往回缩,最后硬生生被他压在柔软的沙发里,银白的发丝遮住了眼睛,什么都看不到,只能感受他甜腻的气息。

唔,好奇怪……

脑袋要像是夏日的冰激凌一样,融化掉了。

喉咙里逸出不自觉的“呜呜”声,像是求饶一样。眼眶里能感受到微热的水液,顺着眼角滑下来的时候我才反应过来——大猫特有的亲吻方式是超出我极限之外的。

视野之中只剩下那双眼睛,在窄小的空间里泛着蓝盈盈的光,他笑眯眯地看着我,喵喵叫:“小姐,被亲亲到要昏倒了吗?好逊哦~”

才没有呢。

逊的是你吧,可恶的六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