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办？
她该不会要变猫了吧？
露奈特慌张地捏紧门把手，手忙脚乱地一把扣上门，努力平复呼吸，试图压下心底的暴躁。
她打量着试衣间，企图寻找一个逃脱的窗口，却发现只有几条窄窄的通风口道。
“露奈特？”
看着打开的门突地被关上，那维莱特以为有什么突发情况，立马上前。
“这……”
波文指了指那维莱特，又指了指千织，见千织没打算阻止那维莱特开门，有些生气：“男女有别！千织老板就不打算制止那维莱特大人吗？”
摁下门把手，那维莱特抚着门框推开一条缝才想起来，现场还有比他更适合查看露奈特情况的人。
他一愣，突然感觉门框被一股力往他手上压。
露奈特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情况，她害怕自己半人半仙的样子吓到那维莱特，脑海里唯一的念头就是：阻止他开门。
门框夹住那维莱特的手指的一瞬间，露奈特突地清醒。
她慌张地松开手，手指颤抖着抚上那维莱特的手背，声音带着颤：“对……对不起。”
那维莱特冰凉的肌肤宛如一股清泉，仿佛有着净化作用，莫名让露奈特的情绪稳定了下来。
不知道是不是露奈特的错觉，她惊讶地发现所有疼痛都消失了。
两人隔着一扇门，冰冷与温热融汇交错，空气开始变得燥热。
那维莱特问：“你没事吧，露奈特？”
露奈特触电般弹开手，伸手确认自己身体一切如常，这才打开门。
她歉意地看着他被压红的手指：“我没事，你的手……对不起，我……”
“没有关系，不痛。”
那维莱特见她没有什么异常，稍稍松了口气。
露奈特圆润的眼眸望着他，里面噙着歉意的水雾，像一只犯了错误的小猫。
那维莱特心下一软，伸手揉了揉她是脑袋：“真的，不痛。露奈特无需自责。”
宽厚的手掌在头顶摩挲，露奈特舒适地微眯眼睛，有一种躺在地上露肚皮的冲动。
她有些不自在地往后一躲。
她是半仙，原型为猫，被摸头的时候会格外开心，同时伴着奇怪的撒娇念头。
所以她被布兰温哥哥摸过一次头后就郑重其事地宣布：她不喜欢被摸头。
很奇怪吧？
有点像被挠痒痒，但又不完全相同。
挠痒痒会浑身响起警铃，被摸头会……
想要更多。
露奈特觉得自己脸滚烫的，不敢再看那维莱特。
这样啊……
她不喜欢摸头。
那维莱特记在心里。
“哇！很好看诶！”
波文连声夸道：“我觉得这条裙子很适合你，露奈特，显得……非常可爱！”
“那维莱特也这么觉得吗？”
露奈特抬头，想知道他的答案。
毕竟，她平时都穿科学院的院服，买衣服更多的只是想……
努力保存这份夫妻身份。
粉色的蓬蓬裙绣着若隐若现的玫瑰，腰间纱质的蝴蝶结像天边稀释的云霞，却远不及少女脸上的绯红耀眼。
那维莱特幻视出一片看不见边境的玫瑰花园，露奈特是此间唯一的花仙。
“嗯，很……可爱。”
那维莱特不知道该用什么形容词，想来，女孩子都喜欢被夸可爱吧，他每次夸希格雯可爱，希格雯总是会很开心地捧着脸吐舌头。
可爱。
是露奈特预料中的评价，但她看着那维莱特逐渐温和的眉眼，心底像压了块石头，变得有些闷闷不乐。
明明她只想着保留这份婚姻，哪怕学希格雯的样子。
可她又不甘心，她不希望那维莱特望向她时眼神温柔，是因为……
她和希格雯一样可爱。
露奈特绕过那维莱特，指着一套紫色的衣服：“千织小姐，我能试一下这套吗？”
干净的白色衬衫、蓬松的裙摆，同样的枫丹风格，但一点可爱的装饰都没有，利落而不失优雅。
这也是千织看到露奈特第一眼时，就在心里为她做出的选择。
“当然可以，喜欢的都可以试穿。”
千织重新审视起眼前的少女来，她虽然长相甜美柔弱，但眉眼间是藏不住的坚强。
有一瞬间，千织仿佛看到了以前的自己。
那个因为觉得自己跟稻妻理念不同，下定决心前往枫丹，第二天就收拾行李出发的她。
为了理想，什么苦和风浪都能接受。
换上紫色的轻便套装，露奈特看着镜子里熟悉的、毫无违和的自己，坦白道：“那条裙子确实不太适合我，麻烦千织小姐帮我包装一下这套吧。”
千织轻笑一声，嘴角止不住地上扬。
很好，这位少女选择了自己。
千织报出价格，波文拧着钱袋率先开口：“我来付钱，就当是对今天露奈特教我写题的答谢！”
“谢谢，但我想自己支付。”
露奈特深吸一口气，神色正常地将此事摊开来说：“其实，我今天教波文写题是为了履行上次波文把石头给我时我许下的承诺。”
“但是——”
在那维莱特疑惑的注视下，露奈特又道：“我仔细想了想，我必须违背自己许下的承诺了。请波文告诉我一个准确的数额吧，我把钱还给你。或者，把石头还给你也行。”
波文怔怔地看着露奈特，拧着钱袋的手僵在空中。
他问：“为什么？是觉得我太笨了吗？我的确不擅长透视绘图，但我会努力学习的！而且，我擅长露奈特不擅长的历史和文学，我也可以教露奈特——”
眼看着波文愈发激动，露奈特不希望这件事对千织屋的营业造成影响。
她认真地看着波文，目光毫不躲闪：“因为我有了互相喜欢的人，我不希望跟波文的接触让他伤心。”
波文张张嘴，脸上闪过一阵复杂的情绪，有惊讶尴尬，也有生气恼怒。
“好，我……”波文后退几步，“我知道了。”
互相喜欢……
露奈特是在说他吗？
那维莱特无法确定。
他不懂人类的感情，对露奈特除了欣赏，更多的是来自枫丹法律的责任。
难道，露奈特喜欢他？
或者说，露奈特有其他喜欢的人？
可既然喜欢别人，又为什么会选择跟他结婚呢？
比桌上公文还多的问题不断环绕在那维莱特脑海当中。
在即将到达沫芒宫站、与露奈特分别时，他终于将心底的疑问问出了口。
“露奈特不希望别人知道我们的关系吗？是不是因为……露奈特有喜欢的人？”
“啊？不，我……”
露奈特被他的问题弄得手忙脚乱的，她语气微顿，察觉她打断那维莱特跟波文的对话，其实都被那维莱特看在眼里。
如果是那维莱特拒绝告诉别人他们之间的关系，她也会生气吧。
会觉得自己不被重视，会觉得自己像躲在阴沟里见不到太阳的老鼠。
露奈特觉得很是抱歉，她向前一步，目光灼灼地望着那维莱特：“我只是……没有勇气面对大家的目光和探究，毕竟，那维莱特是枫丹的最高审判官。”
“我……怕大家觉得我配不上那维莱特。”
露奈特太能感同身受了，她有些口不择言道：“我没有喜欢的人。如果有喜欢的人，只可能是那维莱特。”
像是很着急，露奈特伸出手，似乎想抓住那维莱特的衣袖，最终黯然垂下。
路灯下，那维莱特只能看见那双湿漉漉望着他的眼眸。
他感觉自己心脏像被什么东西击中了一般，软得不像话。
好想摸摸她的头。
不等那维莱特反应过来，他的手掌已停在露奈特头顶一寸之处。
那维莱特动作一顿，收回手，掩下心底的奇怪情绪：“没有配不上，露奈特很好。”
到古恩希尔德家族后，露奈特一直扮演花瓶戏份，每次莫尔根和两位哥哥都是夸她好看、听话。
到枫丹科学院后，露奈特凭着一点天份获得同学们的夸赞，大家都称赞她聪明。
但莫尔根和两位哥哥不知道的是：纯真的露奈特其实最擅长谋划；
同学们不知道的是：露奈特这几年一天也不敢停止学习。
大家的夸奖固然会让露奈特开心，可她总觉得不是她真正想听的。
如今，有一个人站在她面前，用平淡而真诚的语气告诉她，她很好。
露奈特突然发现，原来她想要的，只是可以不因为任何一件具体的事，而被人无条件地认可。
露奈特捂住脸。
真是的……
这人怎么可以，这么温柔。
“我……我先走了，下次见！”
露奈特转身，没敢看那维莱特一眼，提着衣服快速朝巡轨船跑去。
那维莱特黯然地垂下眼眸。
他好像……说错话了。
也是，任何一位女生被那般质疑，都会生气吧。
他该好好道歉才行。
有微凉的雨丝落在露奈特的手臂上，她委屈地想：那维莱特知道她是带着目的接近他的，还会觉得她好吗？
多日连晴的夏天，突然有降雨的趋势，带来一丝凉爽，路上有打闹的孩童大喊：“水龙，水龙，别哭了——”
那维莱特回过神来，努力去回忆一些开心的事情。
比如，德波大饭店的腌笃鲜、百味一缕；
比如，希格雯最近的来信；
再比如，露奈特的笑脸。
没一会，雨渐渐停了。
那维莱特松了口气。
如果淋雨，露奈特会感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