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田宗二再蠢也知道身份露馅了。
面对高田健捋起衬衫后露出的花臂,他讪讪一笑,一个字不敢多说,伸手拿起茶水间的纸杯开始泡咖啡。
黑泽秀明抬起自己的手臂看了看,又瞥了一眼高田健的手臂。
纹身贴原来这么有威慑力……
事情结束之后应该还有一段清理组织余孽的时间,到时候审讯必不可少,要不然他也弄一个吧?
不,仔细想想,这些外物算什么,到时候,他只需要用精湛的审讯技巧让犯人说实话就行,这些人坐在他面前就会瑟瑟发抖。
他根本不需要利用纹身贴树立威信!
黑泽秀明越想越觉得有道理,昂起下颚,对丰田宗二道:“我的那杯不要放糖,地面记得拖干净点,我在审讯室等你。”
丰田宗二险些把手里的纸杯捏皱,他低眉顺眼,低声下气地嗯了一声,将泡好的三杯咖啡分别送到三位公安手上。然后伸手拿起红色水桶里的抹布,蹲在地上一下一下擦干净地上的污垢。
哈!解气!
自讨苦吃。
黑泽秀明轻哼一声,捧着温热的咖啡走进审讯室的大门。
小黑屋内光鲜不佳,两盏罪犯座位面前的强光灯没打开的时候更是十分昏暗。
黑泽秀明坐在高田健和另外一位沉默寡言的公安之间,捧着咖啡有一口没一口的抿。
都说世界上最难喝的咖啡就是警局茶水间的速溶。
果然没错。
这东西就是一杯闻上去有咖啡味的涮锅水。
“咳……黑泽先生。”高田健鬼鬼祟祟地问,“黑田长官告诉我们您确实是黑手党,还是传说中的爱尔的继承人,是我们国安委员会让您签了合约强行将您留下来的?”
“嗯?他是这么跟你们说的?”黑泽秀明晃了晃纸杯里剩下的咖啡,越喝越难喝。
“这么说不太准确,当时的情况是我不想继承家族,但那边继承人已经选好了,我的祖父为了防止我直接跑路,所以后退一步,告诉我如果同意成为继承人就将意大利安在日本的卧底全部撤走。”
“从我们的既得利益来讲,只要我成为继承人,公安就会在情报方面多一个盟友,少一个敌人,我确实可以不答应成为黑手党继承人,但国家委员会会长可能会不那么高兴。”
高田健:……
所以说你不仅是黑手党,还是被国家逼着继承家业当黑手党的。
名正言顺到离谱的地步。
“爱尔在意大利不是相当于我们国家的公安警察吗?你继承的话……以后是不是得回去做那边国安的局长。”
“不一定。”黑泽秀明拉开审讯室的抽屉翻了翻,除了纸笔,什么也没有。
但他总觉得嘴里缺了一块小饼干,“会议上的那个卧底其实没说错,我确实有个哥哥。”
高田健:……
“他确实是黑手党?”
“我都是了,我哥怎么可能不是?”黑泽秀明讶然,“他当然是了,并且一直是我在组织内的线人。啊……说起来你在组织也负责外围产业管理?那说不定你还见过他呢。”
高田脑子里的人像顺序转了一遍,没找到和黑泽秀明长相差不多的。
“意大利那边说,如果我哥能一个人稳定控制意大利那边的局势,我这个一把手继承之后想呆在哪里都可以。”
黑泽秀明起身,决定到电梯门口的甜点自动贩卖机去买一盒饼干。
“意思是你哥稳不住你就得回意大利。”高田健觉得事情不妙。
“合约上是这么写的,爱尔已经和国安委员会谈好了。”黑泽秀明掏遍裤兜,发现连五円硬币都没有。
完了。
因为和马德拉出门的时候他习惯性只带枪,所以他现在只有一张塞在警察证后面的银行卡。
问题是自动贩卖机不支持刷卡。
黑泽秀明抿了抿唇,想到303里一冰箱的芝士蛋糕。
要不然等会儿“越狱”之后先回303吃个芝士蛋糕吧……
不,既然都回去了,那当然是吃两个。
黑泽秀明的脑海中已经浮现出嫩黄色芝士蛋糕的样子,才想没几秒,就听见高田健用天都要塌了的语调在心里道:
「以后黑泽警官如果因为工作离开了,那降谷先生怎么办?」
黑泽秀明:……现在说这个还早。
「如果黑泽先生的兄长实力不行,或者出了什么意外,那我们公安岂不是直接少了一个中流砥柱?」
我哥的实力很行,也不会有任何意外。
「如果黑泽先生离开,我们在情报收集上的损失不会太大,但那些积攒在档案室中的陈年悬案就无人能破解了。」
高田健越想越觉得严重,等丰田宗二擦完地板进审讯室的时候,他已经开始在脑内模拟如何对降谷先生强调此事的严重性,好让他想想办法了。
黑泽秀明:……
我觉得你还是操心一下看到我哥哥是谁之后的自己吧。
虽然铺垫已经做足了,但那主要是为了让琴酒跳槽跳得名正言顺。
当初在制定计划的时候,就没想过最后解密时公安们在心理和精神上会受到多少打击。
他扫了一眼高田健,刚要提醒对方审讯即将开始,这位公安跑偏的思绪就已经收回。
高田健伸手打开审讯室内早就调整好照射角度的强光灯,白炽光亮起的刹那丰田宗二的所有神情在审讯员和摄像机面前暴露无遗。
“介绍一下自己。”高田健指了指立在办公桌前面的摄像机,“你也是上过警校的人,知道审讯之前该走什么流程,现在一个不落地走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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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泽秀明扬了一下眉。
不愧是情报科零组的人,这个压迫感和专业程度甩出警视厅一大截。
“丰田宗二,31岁,警视厅刑事一课巡查部长。”
居然还是个巡查部长,和高木涉一个官职。
“让你介绍你在警视厅中的官职了么?”黑泽秀明没有给丰田宗二任何喘息机会,抽出右手,虚握成拳,不轻不重地敲响木质桌面,“我们要听你在组织里的身份,是外围成员吧?A外围负责的的监视,你……”
黑泽秀明拖长了声音,看着丰田宗二的神情几经变化,眼神微微睁大,最后扛不住压力垂下眼睑。
——短暂的慌张之后,他开始思考。
看来丰田宗二并不是A外围负责监视的人。
高田健没想到黑泽秀明竟然连组织成员的饿具体分割情况都有所了解。
看来他的哥哥在组织中的地位不低,一定是他的哥哥送出来的情报!
能知道组织外围成员的势力分布,黑泽秀明的兄长至少是一个有代号的高层。
黑泽秀明心虚地挪了挪视线,尽量不去看高田健。
盯着丰田宗二威胁道:“你自己坦白身份,和我推理出来获得的量刑是不一样的。你自己也学过,不用我一点一点告诉你。”
审问这种接受过警校教育的罪犯流程和审问平常的罪犯流程不同。
比起用那些警校生众所周知的审讯方法,用警校的规则对他们施加压力更加有效,甚至还可以打一点儿感情牌。
黑泽秀明手掌搭在椅子扶手,曲起手指缓缓敲击拇指扶手,轻微的咚咚声有节奏地想起。
“你31岁,应该还记得上警校时候的日子。刚进入警校的你一定想要好好成为一名警察,但有什么让你改变了想法。多可惜。”
丰田宗二深吸一口气。
“那些人怂恿你成为卧底,他们给了你什么好处?”
——等人回忆起光辉的过去之后,立刻进行贬低。
“钱?多少钱?多么?多到能买下你的尊严么?”
黑泽秀明轻蔑地嗤道,“恶心。”
“你懂什么!”丰田宗二从拘留椅上蹦起来,但因为行动收限,最终又被挡板拉回座椅。
他喷怒地咆哮:“你懂个屁!”
“丰——”
黑泽秀明用膝盖用力撞了一下想呵斥丰田宗二的高田健,成功让对方的呵斥变成了一声闷哼。
“我懂什么?”他扫了一眼丰田宗二的眼睛,“我应该懂你这种东西的想法吗?”
丰田宗二的喘息声大到让人怀疑他是不是有支气管炎。
“我只知道你为了一点陌生人许下的蝇头小利,放弃信仰!违背誓言!践踏自尊!出卖同伴!是彻头彻尾的懦夫!小人!”
黑泽秀明的声音直冲鼓膜,高田健和另一位沉默寡言的公安首当其冲地感觉到了压迫力。
他们扪心自问,如果是我坐在黑泽警官的对面,面对这样的质问,能守住防线吗?
不能。
只要上过警校的都不能。
因为他们对着樱花发过誓。
怪不得降谷会喜欢他。
高田健出神地想。这样的人……很难不让人喜欢。
“你自以为很了不起。”黑泽秀明轻柔而笃定地说道,与刚才的语气截然不同,“你自负自大,想踩在成功者的头上。你看不惯警视厅的官僚主义,恃才傲物,觉得自己不应该31岁还是个巡查部长,所以你对陷害我这件事乐见其成。”
心底的腌臜念头被□□裸地扒开外皮,丰田宗二的脸色几乎发青。
“在警视厅当卧底,看职位比你高的人被你耍的团团转很有趣?”黑泽秀明点了点头,“我理解你。”
“就像我喜欢戏耍犯人,你我的本质没什么不同。”
——在审讯者的情绪被压至谷底即将再次爆发时,必须给他一个休憩的平台,让其在他人身上找到一丝认同感。
哪怕只有一点,也足以成为开口的契机。
“我讨厌你。”丰田宗二道,“讨厌你胜券在握。”
“嗯,那恐怕你得永远讨厌我了。”黑泽秀明甚至还能给公安都抬一手,“没有公安会对着罪犯露怯,哪怕下一秒就是死亡。”
“这个房间里,不会胜券在握的警察只有你一个。”
他说完,轻轻啊了一声,“忘了,你不是警察,你是个叛徒,这样就说得过去了不是吗?你本来就不是我们的一员。”
高田健咽了咽口水。
太狠了,真的太狠了。
希望降谷先生以后永远不要和黑泽先生吵架。
不可能赢的。
根据现有情报,不是组织的卧底恰好进入了警察厅和警视厅,而是这些人在警校的时候就心志不坚定,被策反成了卧底。
但所有一开始选择进入警校的人,都不是为了进警视厅当卧底,所有人一开始的目标都是成员一名警官。
而黑泽秀明刚才一连串的话语,直接接否定了丰田宗二前22年的人生。
丰田宗二会先感到愧疚,接着回忆起警察学校中的时间,最重要的是,他会升起前所未有的负罪感。
他顶不住自己内心带来的罪恶感,从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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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赢了。”丰田宗二从胸口抽出警官证,打开看了看自己的证件照,伸手摸了一下上面凸起的樱花标志。
“我在组织P外围工作,P组都是卧底……都是历年来从警察学校选出的卧底。”
丰田宗二说着,缓缓挺直了脊背,好像这样就能配上被他慎重放在桌上的证件,“我注意到这一次佐藤正治自爆的搜查会议剔除了所有卧底,东京峰会爆炸案更是只请了几个无关紧要的蠢货。发现的时候我就在想,你们可能拿到了组织的卧底名单。”
“但这又有什么关系,我早就回不了头了。”
“组织的计划是栽赃黑泽秀明,让其被警方控制名誉扫地,同时用计谋控制安室透,逼出其身份,并将其作为人质,威胁黑泽秀明,暗示其若不越狱就杀死安室并引爆炸弹,届时,黑泽警官的声誉会跌落谷底,组织会趁机弹劾国安委员会长,使其卸任,换上他们的自己人。”
和预料的分毫不差。
黑泽秀明用签字笔的尾端敲了敲桌面,“说点我不知道的。”
“他们会借机更换警视厅高层和议员,在大选时对议员进行最后一次洗牌。”
怪不得安全指数只有31,原来是因为从上到下都烂透了。
“据我所知,他们会推举一位财务大臣换掉现在年轻的那位,内阁部分早就都是自己人了,所以他们会打压想要参选首相的议员,以求保持首相的位置稳定。”
首相有问题早在回国时就有预料,但真的知道时还是觉得荒谬。
如果连首相都没救了,那就只能把组织先拆了,然后再慢慢换人。
政治的事情他一点儿都不愿意参与。
黑泽秀明猛地一拍桌子,“我要越狱了!”
高田健:……
醒醒,罪犯刚被你骂崩溃,你在审讯室不在拘留室也不在监狱。
黑泽秀明抬手一指,对着窗户说:“走,我们跳下去。”
“……这是,四楼。”一直沉默的公安蹦出两个词,“我,会,摔死。”
黑泽秀明看向高田健:“他是一直有这种症状吗?”
“……不执行任务的话,确实,是,这样。”
“你,不要,学我。”男人掏出裤子口袋里被焐热的手铐,将丰田宗二从拘留椅里放出来,并将其拷在了拘留室边的水管上,顺便为其整理了一下衣服扣好每一颗扣子,“我的,手铐,玫瑰金。”
黑泽秀明:……
这强迫症还有个定制手铐?
“走了,还得去救zero。”黑泽秀明拉了他一把,“既然都是千代田的人,避开监控应该不是什么难事,我们一起从大门走。”
“可以。”
三人一路十分专业的避开监控,神不知鬼不觉溜出警察厅。
高田健也没想到自己在警察学校学到了内容还能用来“越狱”。
“抄小路。”黑泽秀明道,“我这张脸太显眼了,你们先跟我回家。”
“黑田长官说让我们藏在暗处。”喜欢两个字两个字说的强迫症执行任务的时候十分正经,“三个人目标太大,接下来我和高田藏在暗处保护你。”
“好。”黑泽秀明用一种在高田健看来不可思议的速度冲了出去。
「这么快?」高田健愣了一下,「还以为黑泽警官是体弱一挂的。」
黑泽秀明决定换条路走,至少也得给身后不知好歹的高田增加一点难度。
他冲进小巷,借力在右墙一蹬,转身攀上左边更高的墙头,双手用力一拉,踩上顶端后纵身一跃,落地时只发出了轻微的响声。
他站在墙根处等了1分钟左右才看到从墙头冒出脑袋的两人,“你们要锻炼了。”
“是是是。”高田健喘着气道,“到了吗?”
“3楼就是。”黑泽秀明往上指了指,“走公寓外面的安全通道,没有监控。”
黑泽秀明掏出钥匙,“从安全通道可以爬到阳台,你们可以藏在那边。”
他走到三楼,见钥匙插进锁孔,拧开门锁后反手关上直奔冰箱。
芝士蛋糕!透明咖啡!
他来啦!
才拉开冰箱冷藏库的门,一只手从身后猛地探出,捂住口鼻往后一拉。
黑泽秀明的后颈磕到一个冰凉的凸起,他情不自禁缩了一下脖子,反手捉住对方的手,转身就想将其摁在墙边。
这个下意识的动作才做一半,他的瞳孔就微微放大一瞬,立刻卸去力气。
“z——”
zero?
“——嘘。”安室透食指竖在唇前轻嘘一口气。
指了指颈侧装置下端的位置。
黑泽秀明蹲下一看,是个窃听器。
他伸手对着窃听器摸了一下,窃听器和这个颈环装置贴合地严丝合缝,它不是装在装置外,而是装在装置内部。
他出食指,摸到颈环和对方脖颈之间的连接处往里塞了一下。
很紧,几乎没有空隙。
安室透难耐地外后一缩,避开触碰。
黑泽秀明扬了下眉,凑到他耳边用气声道:“这是什么?我从来没见过这种东西,你自己拆不了吗?我可以帮你拆。”
因为距离近,黑泽秀明这一次清楚地看到了安室透红透的耳朵。
黑泽秀明还想再说,阳台外传来了一声响亮的喷嚏。
啊……还有两个zero的同事在外面的阳台蹲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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