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刚刚听到的手-枪上膛的声音,这柄枪里并没有子弹。
那么现在问题来了。
他是表现出知道枪里没有子弹呢?还是装作不知道的样子呢?
在黑泽秀明犹豫时,大厅的灯光倏然亮起,他有些不适地眯起眼,看到了站在门口迎接的马德拉。
对方穿着那件装有三个摄像头的马甲,笑得十分专业。
“欢迎回家,少爷。”
黑泽秀明等了一会儿,并没有等到马德拉欢迎琴酒,这说明哥哥已经回来了一段时间。
他企图侧头看向哥哥,然后真诚地说上一句晚上好,但抵在太阳穴的伯-莱-塔并没有让他这么做。
“别转头。”琴酒举着那把并没有子弹的手-枪,推了推黑泽秀明的脑袋,“往前走。”
好的,哥哥。
“嗯,枪里没有子弹的话就放下手怎么样?”黑泽秀明有点紧张地提议,就算是常年使用枪支的人,保持这样的姿势久了一定也会累。
“我绝对不会回头的。”
他直视快要笑出声的马德拉,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然后获得了对方一个怜悯的眼神。
这让黑泽秀明有了种不好的预感。
“走到餐厅。”琴酒命令道,但那把虚张声势的伯-莱-塔还是离开了黑泽秀明的太阳穴。
好的,走到餐厅。
黑泽秀明在心里重复了一遍哥哥的命令,听着身后不疾不徐的脚步声勾起一个愉悦的笑容。
没事,就算吃完晚饭之后会被罚也认了,这可是他和哥哥第一次坐在一张餐桌前吃饭。
这意味着他们至少拥有半个小时的共处时间。
黑泽秀明走过马德拉身边的时候,他清晰地闻到了对方身上的红酒味和厨房里清洁剂的味道。
马德拉刚刚做了晚饭,很可能是一组大餐。
他的指尖沾了一点白色的面粉,但按照哥哥回来的时间推算,主食早就准备完毕,所以那些白色面粉属于餐后甜点。
是什么餐后甜点呢?
用到面粉的话,难不成是饼干或者千层蛋糕?
不,说不定是属于芝士慕斯的饼干底。
一定是芝士慕斯的饼干底,毕竟马德拉那么了解他的喜好。
思考间,黑泽秀明走到了那张已经布置好的餐桌前,琴酒理所当然地坐到主座上,然后对着黑泽秀明抬起下颚,“坐。”
黑泽秀明点了下头,然后偷偷用气声模仿了一下刚才琴酒说话的语气:“坐。”
嗯,简短,真酷。
以后他也可以这样破案,比如指着对方说:你。
然后在众人震惊的视线中转身就走。
坐下后,沉默在餐桌上弥漫开来,黑泽秀明觉得自己现在的心跳至少有每分钟120下,比坐摩天轮的那一次快一些。
得找点话题,说不定哥哥吃完饭一高兴就忘了他演戏的事情。
“嗯……你终于愿意来跟我一起吃饭了吗?我还以为下次见面得是明年。我们早该一起吃饭了,但实际上家人打招呼的时候用不着伯-莱-塔,我的意思是可以先来一个拥抱,一般人都会这么做的,电视里都这么演。”
黑泽秀明懊恼地咬了一下腮帮子内部的软肉,争点气啊,不要语无伦次啊。
“是吗?”琴酒靠在椅背,看向坐在右手边的弟弟。
黑泽秀明真的非常聪明,刚才在门口不让黑泽秀明转头的原因就是因为他太聪明了,一眼就能看出他从哪里来,接下来可能要做什么。
他不太喜欢被人掌控的感觉,哪怕那个人是他的弟弟。
“我以为你会更喜欢看书,而不是看电视。”
琴酒慢条斯理地给自己倒上一杯杜松子酒,澄黄的酒液浇在滚圆的冰球上,映射出对面黑泽秀明的那双墨绿色的眼睛。
“那就是书上说的。”黑泽秀明期待地看着兄长。
琴酒没带帽子,原本能在坐下后垂到椅子上的长发也在脑后束成一个高马尾,他穿着黑色的衬衫坐在主位上,像一个普通人一样。
如果普通人会在腰间别伯-莱-塔的话……
黑泽秀明的视线飘移一瞬,他知道不该分析哥哥,但是他控制不住自己的脑子。
“书上说好久不见的家人应该做点拉进距离的事,我觉得我们确实好久不见了——”
“——我以为我们不久前刚见过面。”琴酒打断黑泽秀明的话,“哪怕我换了衣服,你也不应该看不出我去干了什么吧?”
“当然!”黑泽秀明兴致勃勃地在兄长前炫耀自己。
“虽然马德拉把你的鞋子收进了鞋柜,但是门口的地毯上有红色的细土。米花町只有一个地方有这种细土,那就是西仓库,那边已经废弃了,正准备重建,这种细土就是你踩在那儿过的证明。”
“你的裤子没有换过,脚腕处有L状的灰色污垢,你碰了一扇很久没人使用过的储物柜,它在最后一排,所以你拿完东西之后用脚关上了它,那里面是……”
是十亿日元。
黑泽秀明闭嘴了,他目光游弋,然后偷偷看了琴酒一眼。
只见琴酒端起那杯杜松子酒抿了一口,“继续,怎么不说了?多优秀啊,一个月就赚到了十亿。”
马德拉在这时端上了今晚的晚餐,先是一份烤面包,散发着芝士和蛋黄的香气。
新品种,但为什么只有一人份?
黑泽秀明眼睁睁地看着马德拉将那块餐前面包放在了琴酒面前,他看了眼自己面前空空如也的盘子,又看了眼马德拉,收到了对方的营业级假笑。
什么?
今天的晚饭没有他的份吗?
琴酒没动那块面包,他靠在椅背上等马德拉走远,然后才继续之前的话,“你换了宫野明美的十亿,还教她怎么威胁我,做的真不错。”
黑泽秀明僵直脊背,他还不至于听不出最后那个‘做的真不错’是句反话。
“炸弹是假的,你骗得了所有人,唯独骗不过我。”琴酒喝完了杯子里澄黄的杜松子酒,将那块餐前面包在黑泽秀明羡慕的眼神中慢条斯理地吃完。
“那天在银座的地下室里,雪莉给你递消息了,对吗?”
“对,她接受了你的心理暗示,一定会十分害怕,在看到我的一瞬间将我当成最后的救命稻草,自然会给我递消息。”黑泽秀明决定破罐子破摔。
琴酒这种控制欲极强的人,任何一句谎话都有可能使他们两之间的信任等级下降,他才不要。
“绑架案的时候,你在雪莉面前暴露我们两的关系,实际上只是为了保护我以后不被组织的高层清理。你和她在短时间内完成了一个只有你们两懂的交易。”
黑泽秀明对上琴酒的眼睛,然后看了眼他盘子里的面包屑。
好饿啊,希望解释完之后哥哥能匀一点晚饭给他吃。
“你能预料到雪莉像我求救,一定预料到她递给我的内容有关她的姐姐。”
“或许你以为我不会插手你的计划,将那条求救信息当做没看见扔掉,但我也有我自己的计划。”
琴酒哼笑一声,问:“你的计划就是顺水推舟救下宫野明美?”
“是。”
黑泽秀明坦白,他不能让琴酒杀一个FBI的女朋友,赤井秀一他已经见过了,从某方面来说,那个人真的很强。
至少屠夫在他手里没挺过1分钟就被揍得鼻青脸肿。
而且,在谈及“前女友”的时候,从赤井秀一的反应来看,他明显还没有放下。
这种夺人所好的事还是不要发生为妙。
“其实,雪莉她也有自己的想法,一旦顺应你的暗示将求救信息递给我,那么这个求救信息就成了她背叛组织的把柄,对于组织来说是把柄,但对于她来说,确实打开公安大门的钥匙。”
“以她的能力,只要上报,为国家所用,她和她的姐姐都可以成为人才保护计划的备选人。”
黑泽秀明说完这句,鼻尖突然嗅到一股浓烈的香味,马德拉端着滋滋作响的牛排放到琴酒面前,然后打开盖子,当着他的面将一大盅菲力酱撒到了厚厚的牛肉上。
他难以抑制地滚了滚喉结,看上去可真好吃啊。
快解释,解释完了说不定还能分一半!
“人都是有自主意识的,哥哥,我也一样,我也有,雪莉也有,宫野明美也有。”
“是吗?”琴酒恶意的将牛肉分成小份,然后蘸取蛋液,送入口中,“你的自主意识是什么?”
黑泽秀明没回答这句话,而是继续说:“你把苏格兰送来,这证明你在为组织工作的同时为自己留下了退路,苏格兰是一位优秀的公安,保下他的性命至少能让你在日本免除死-刑,你送他来,当然不是单纯让他给我做饭,而是要我治好他。”
琴酒不可置否。
“你大可以继续将他关起来,对吗?那你为什么送过来了呢?因为一个已经治好的苏格兰,能让你的退路变得更加宽敞。”
黑泽秀明剖析的样子很自信也很帅气,前提是肚子没有咕咕叫。
琴酒勾了下嘴角,觉得一边推理一边馋牛肉的弟弟有一点可爱,让他想起来黑泽秀明十四五岁端着餐盘坐在监控面前假装跟他面对面吃饭时候的场景。
可惜,现在没那么乖了。
“你送他过来,就是证明你有要使用退路的想法,一旦组织里出现什么意外,你就会毫不犹豫地放弃那个组织。”
“暂时不会。”琴酒说道,军团内部现在非常稳定,虽然大家都不知道那位先生到底是谁,但业务运行良好。
这个回答让黑泽秀明有点心梗。
他决定暂时不管哥哥奇怪的工作喜好,“我救下宫野明美这个举动,会为你在雪莉那边争夺更多的话语权,她逃出来之后的证词,也能为你争取更多的利益。”
“而且,明美姐也只是为了妹妹愿意付出一切的姐姐罢了。她也是人,我看见了,就应该救她,我是一个警察。”
“毕竟换成我在那个位置,我也会不顾一切去救你的。”
琴酒动作一顿,对上黑泽秀明眼巴巴的眼神。
那个表情,根本看不出是想吃饭还是想要一个拥抱。
哈!反正都没有。
“这些是你做这件事的动机,但这并不是你带着炸弹出现在录像里面的理由,你可以换一个更加缓和的办法,而不是恶作剧。”
琴酒叹了口气,“你小时候就是这样,伪造被害现场给监控对面的我看,上次你这么做的时候18岁,在发现这个手段不能让我来跟你见面之后就选择成为一名警察,就算我送你去留学也没能阻止你成为公安的脚步。”
黑泽秀明呆滞一瞬,想起自己操纵角色的时候好像选择过这种选项,毕竟那个选项上怎么看都符合设计者思路,只要干了说不定就可以见到虚拟哥哥的形象。
“这次我要是不来跟你见面,你打算怎么做?直接端了我工作的组织?”琴酒吃完最后一块牛排,将那块铁板推远,开始等待餐后甜点。
他说完这句,仔细观察弟弟的表情,发现对方有那么一点心虚。
黑泽秀明既不摇头也不点头,只是失落地看着已经被吃完的牛排盘。
这都没有,那餐后甜点总该有他的份吧?
事实证明,哥哥的报复从进门起就开始了。
马德拉确实做了有黄油饼干底的芝士慕斯,但是这块慕斯没有他的份,它被放在了琴酒面前,哪怕他们的气质完全不搭。
“上一次拆弹,你明明可以让爆处科去做,却选择自己上。这一次救人,你明明可以用更加温和的方法却选择……”
琴酒没说出接下来的话,而是当着黑泽秀明的面残忍地用银叉把那块形状规整卖相漂亮的芝士慕斯切得七零八落,他不喜欢吃这个,但是看弟弟忍痛的表情非常令人愉悦。
这是白让人担忧该付出的代价,再不管教的话,下一次他是不是真的会毫不犹豫地放弃自己的生命?
“你对我来说也很重要。”琴酒快速吃完那块他一点都不喜欢的慕斯,看向听到这话后愣住的黑泽秀明。
别让他太担心。
黑泽秀明读出琴酒的意思,他张了张口,忽然意识到自己为了博取关注做了过分的事。
他潜意识里太想要一个亲人注意到他,给他全部注意力了。
他早知道,他其实和工藤新一一样,是一个有点以自我为中心的人,在他的认知里,他不该去迁就所有人。
“对不——”
起
“——休息一段时间。”琴酒打断黑泽秀明的话,知道错了就好。
这家伙竟然吃软不吃硬,啧,养小孩真麻烦。
得请个家庭教师来让他明白明白,生命除了刺-激之外还应该有担当,以前那些教育手段温和的老师显然不太适合。
“咕……”
黑泽秀明的肚子发出一声惨烈的求救,他毫无形象地趴在餐桌上,看向饱餐一顿的哥哥。
好歹也给一点吧?
实在不行他偷偷溜出去吃一顿。
“呵。”琴酒冷笑一声,亲自从餐车上端了一个盘子放在黑泽秀明面前。
脸大的盘子里只有一块两个指甲盖大小的饼干。
“你今天的晚饭。”
什么!
黑泽秀明难以置信地看向那块小饼干,这就是黑-手-党的家庭教育吗?
太冷酷了!
“顺便,我会一直住到明天,所以别想偷溜出去。”琴酒勾起唇角。
“记住自己错了吗?少爷?”马德拉微笑着站在黑泽秀明身边,现场表演恶魔低语。
是是是,知道了。
他不该绑假炸弹,也不该私自拆弹让人担心。
黑泽秀明珍惜地拿起那块小饼干,一口吃掉。
太小了吧?
都尝不出味!
黑-手-党太冷酷了!公安也太冷酷了!
这个世界,只有警视厅还留有一丝温暖。
“说起来……”琴酒突然开口,“警视厅那边很快就会下达指令让你休息一段时间,我让马德拉仿照你的字迹写了一封要前去进修的停职信,”
什——
“你这么好奇组织的情况,一定很想拥有自己的时间好好查一查,是不是?”
琴酒从兜里摸出一张票放到黑泽秀明面前,“度假山庄,去休息一下。”
黑泽秀明的注意力瞬间就从警视厅转向这个度假山庄。
本来这没什么好奇怪,但既然琴酒这么说,就证明要么这个度假山庄和组织有关系,要么在这张票的时间内,组织的中有人会去度假山庄。
琴酒笑了一声,“好了,解谜游戏开始了,去尝尝波本的滋味。”
黑泽秀明怔然看向琴酒,欣喜席卷而来,这意味着他在兄长的眼里,比组织更重要一些。
他甚至愿意拿一个有代号的成员给他抓着玩!
可是……波本这个代号好像有点耳熟。
在哪里听过来着?
在梦里!那个游戏pv的梦!
波本是安室透!
不至于随便拿出一个成员都是卧底吧?能不能换一个啊?
他哥哥,是不是和波本关系不好啊?